告白

    你想起来,最初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那还是在旧房子的楼道中。你们聊到了什么激烈的话题,他的手不小心甩到了你。

    你被拍懵了,一时没反应。他赶忙过来查看你的情况,心虚看着你,试探性撩了撩你的长袖口。你被拍到的地方是臂膀,他总不能自己撩开来看。他问:“……疼不疼?”

    你赶紧摇摇头,说没受伤。

    但他似乎还有点过意不去。毕竟他刚才比划的力道不轻,差点把你的人带倒。

    他小心觑着你:“要不……你再打回来?”

    “我才不想打你。”你说,“又不是小孩子拍手掌,你拍一我拍一的。”都到家门口了,你打开门,马上就要进去。

    他拉住了你,显得格外执拗:“打回来吧,打回来才公平。”

    你实在不理解他的坚持,一边无奈一边笑:“干嘛,你几岁啦?”

    你一门心思要回家,他却一点也不愿松手,就硬拖着你,满嘴念叨着话,还自带回音,像个受虐狂:“你打回来吧,打回来吧,回来吧,来吧,吧……”

    你被缠得没法,只好说:“你要我打哪?”

    他想了想,拉你走了几步到角落,而后深吸一口气,紧紧闭上眼睛,还用双手捂住脸。他下定决心般大义凛然:“随便哪里都行。”

    你实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着他那护脸的动作,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绕到了他侧面,走过去按了按他肩膀,示意他蹲下一点,而后拉开了他的一只手。

    他有点慌张,脸上的表情既像是不安,又像是信任。他弱弱提醒道:“打人不打脸啊。”

    你握住了他的手,将它收起来,虚握成了拳。而后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容易被他带成一样的幼稚鬼。你想到自己的口袋放了一枚新买的梅花印章,在他左脸上画朵花,应该很有意思。

    你的手摸进了口袋,靠近了他。他的皮肤很白,也偏薄,细长的眼睛到尾部才分出双眼皮的褶,此刻正闭着,睫毛时不时颤动。

    “你快点。”他忍不住催促你。

    你没印印章,也没打他。

    你吻了他。

    不知道是来自于哪里的冲动。也许是很多年前,那时你们还是仅几岁的、小小的孩子,他的母亲怂恿你去亲一亲他。你被爱凑热闹又爱捉弄人的大人们推到他身边。

    他母亲弯下腰,促狭地朝他笑:“小白,去,让妹妹亲亲你,以后就是你女朋友了。”

    他睁着圆溜溜的乌黑眼睛,期待地看着你,一眼也不眨。

    你羞涩摇摇头,退了两步,转身躲到大人背后去了。

    你听见大人们哄堂的笑声。

    他母亲故作哀叹:“小白,这下完了,妹妹不喜欢你,不要嫁给你呀。”

    你听见这样的话,从人群缝隙里探出来,悄悄去看他。他侧身低着头,搅着衣角,什么也没说。

    没过几天,他的事迹就成了你们双方父母口中经久不衰的笑谈——他被你拒绝后,回到家从下午哭到晚上,哭累到直接睡着,一个礼拜都没来找你玩。

    你不知道。你好像就是想起了那一刻。也许你当时就想亲他一下的,但众目睽睽,满心满意都是羞赧。

    而现在,一瞬的欲望击中了你,你想靠近他,而后做一点更亲密的、过界的事,你被冲动主宰。你没想他会有什么反应,也不愿去想任何好或坏的可能。你只是很想那样做而已。

    你轻轻碰了一下,很快撤开。

    他倏然睁开眼,条件反射地攥住了你的手,又放下另一只捂着脸的手,呆滞望着你,又撇开脸,又偷瞄向你,像只被零食诱惑住又装矜持的猫。两三次后,他咳嗽一声,开口问:“那个……”

    他想要说什么,又什么也说不出:“我……那个……”另只手烦恼地抓着头发,“那个……”

    他也不知道。他在猜,也许你只是恶作剧,也许只是他的感受错误,也许刚刚你被夺舍了,也许他正在梦游,又也许……你其实,喜欢他?你是在向他表白吗?

    如果他表现得太郑重,你却只是在捉弄他,那也太不妙了;但如果是真的,做出任何轻浮的反应都会让他感到羞愧。

    太突然了。这对他来说,一切都太突然了,他还没好好想过这事儿呢,也没有认真地考虑过,他是不是想和你缔结一些更持久的、更深入的关系,或者说——契约。

    他甚至生出了点说不清的闷气。这样让人误会的举动,怎么能随便做呢?就在这个毫无准备的时机?

    或者这种事对你来说,根本无所谓?

    他想得太多又太复杂了,五味杂陈,思绪搅成一团,把自己的脑袋想宕了机。

    故而几秒后,他小心翼翼看着你,提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等你发作,他飞快侧过了身,神态含蓄又遮掩:“嗯……我听说,你好像、好像对那个……子君……额,你好像喜欢子君?”他话说得破碎,“虽然他现在是出国了,不过等到读完书,还会回来,你要是、要是……”

    你们小时候的玩伴有七八个,虽然现在见面的次数大大减少,但关系依然很好。薛子君就是其中的一员。不过老实说,你和薛子君的关系相对来说很一般,在你眼里,薛是个孤僻而性格寡淡的人,更喜欢一个人看书、自己和自己对弈,很少参与你们的活动,小时候,与其说是一起玩,更像是他没处去被你们收留了似的。但除此之外,他确然有一个特殊的优点:十分漂亮,带着雌雄莫辨的阴柔气质,冷漠里透着一点忧郁,莫名很受女孩子的欢迎。

    但这不包括你。

    你不明白他怎么会有这样的误会。

    你犹豫一会,还是问:“……你从哪里听说的?”

    他脱口而出:“我妈呀,她说你经常找他玩,你们还互送了很多东西。”

    你不由陷入了沉默:居然发生过这种事……可你怎么不知道?!

    “我……”你迷茫说,“我和他玩的时候,你不是都在吗?也没给他送过什么东西啊,他也没给我送。”

    他回头看你,带一点诧异。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你的解释和他母亲十多年来的说辞完全不一致,但还是暂时听信了你的话。

    所以你现在是在……向他解释吗?为什么要解释这种事呢?其实不说他也是完、完全不在乎的……嗯……应该不在乎吧?

    他更紧张起来,胸腔里心脏剧烈的跳动声好像和骨膜联通了,吵得不得了,连血液也过分活跃起来,冲动地乱撞,热涌上脸颊——那个可能正在一点点放大。

    “所以……”他结巴起来,什么也猜不出、什么也不想猜了,“你是、是想……当我男朋友吗?”

    “……?”你的脸上浮出显眼的问号,“不,我……”

    “不不!刚才是口误,”他又急切否认,“我、我是说,你是想让我当你女朋友吗?”

    ……这是对自己有什么样的精准定位啊?小娇妻吗?

    暧昧的气氛彻底崩盘,你在一边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他的脸瞬间粉透了,似乎为了强撑那点面子,倔强道:“我,总之,我还要再回家考虑一下的,这件事很严肃……我说很严肃!”他终于恼羞成怒,“不准再笑了!”

    老实说,刚偷亲完的一瞬间,你是害怕的——如果他只是把你当朋友,你们也许就会因此疏远,甚至于彻底割裂。

    你甚至飞速略忆了你们近几年的经历,他好像一直都只是尽心尽力地把你当做妹妹一样照顾,并没有多余或异样的情愫。

    你甚至想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赶紧偷溜回家。大门一关,有什么事都可以明天再说——但他抓住了你的手,扣得很紧,从头到尾都没松开过。

    他不想让你走。

    但他好像自己还没意识到这件事,只是像炸了尾的松鼠一样,抱着它的大松果,神情里满是不知所措。

    于是你定下神来,慢慢将手抽出,小声说:“那你要是想好了,明天告诉我?”

    他才反应过来,盯着你的手从他手中离开,似乎怅然若失,只记得点头:“好,我……我回去想想。”

    你朝他笑了笑,跑回了家,飞快将门关上了。

    实际上,你没等到第二天早上。晚上九点多的时候,他就开始敲你家的门。开始是有一搭没一搭,后来就越来越焦躁。

    门是你母亲开的,据她回忆,说是他好像被吓了一大跳,又摆出一副比平常更乖巧、甚至有点儿诚惶诚恐的表情来,显得十分心虚:“阿姨,我找……”

    “哦,她在房间呢,还没睡。”你母亲十分大条,很放心他这样熟识多年的好孩子,根本不把他的反应放在心上,往你房间一指,“你直接进去就行。”

    拖着拖鞋走出没两步,又疑惑对他说:“你这孩子,你妈那里不是有咱们家备用钥匙吗,还来敲什么门啊?差点听不到。”

    这地方他明明熟门熟路,偏偏这会儿表现得格外拘谨,半步不敢乱走。

    他连声应是,不多说半句,唯恐泄露什么,只一溜烟钻进了你的房间。

    “我问过我妈了,”他贴着门,眼神飘忽,“她说,那些都是她编瞎话逗我的……”

    是说薛子君吗?你坐在床边,始终凝望着他,他也终于定下神,直视着你。他不太好意思又释然地笑:“她说,一有什么节日,看我也不记得要送你们什么,就说薛子君送你什么、你又回送什么,刺激我一下。”一刺激一个准,“知道了这个,我就会自己准备礼物了……”至于挑上薛子君,纯粹是那家伙在女生里人气太旺。

    “我……”他犹豫片刻,也坐上了你的床沿,距离你半臂。他朝你露出状似轻松的笑:“以前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学校,基本都是我来找你,我觉得你大概是……是不想和我发展什么别的关系,所以我也没再往其他方向想过,就觉得……维持现状也挺好的。”

    “但是……”他往你身边又贴近了一点点。他说,“现在,我希望,你能一直留在我身边。”他说,“……只在我身边,和我在一起。你、你怎么想呢?”

    “你喜欢我吗?”你微微仰头问。

    “喜欢你。”他回答的快而坚决,像是排练了无数遍,“很喜欢你。”

    于是你说:“嗯……那我就勉强做你男朋友?”你笑,“你也太可爱了吧。”对你来说,他非常重要。你没法想象你们分道扬镳的情形,或者你们各自有其他家庭的生活。

    男朋友和可爱的说法都没有让他转移重点,他专心地庆幸得到了确切的答案,长长抒了口气,像经历海上的雷鸣惊涛后终于停泊,放松下来,和平时相差无几了。

    他带着笑,又有些忐忑:“我能抱你一下吗?”

    那句话,和现在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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