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平等院凤凰落地的地点是黑塔基地。

    跟莉莉娅丝确认过后，他的探索继续平稳推进，又走过不少记忆，甚至刻意多走了几次血猎时期验证，最终得出结论，进入那些记忆并不一定会被困住，也不会打破循环，之前那次纯属倒霉。

    得益于那段时间的经历，他也没少来黑塔，所以这次只问了两句，就轻车熟路的摸到了莉莉娅丝的专属区域，但还没走到门边，便又被藤蔓吊在了半空中。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冷淡平静的声音隔着一道门墙传来。

    保留了记忆，很好。

    “丢了点记忆，找你要点线索。”平等院凤凰习以为常，顺便装失忆套路，“要不你把我放下来再聊。”

    藤蔓依次收回，顺带着打开了门。

    平等院凤凰绕开试验台，随手捞了个搬运的机械傀儡当凳子坐，然后上下打量莉莉娅丝：她坐在轮椅上，短发干练清爽，手里捧着一叠画满了复杂模型的稿纸，单薄的衬裙下只露出一截小腿——另外一侧空荡荡的；不仅如此，同侧的胳膊上也细了一圈，软软地垂着，苍白的肌肤上爬满诡异的青黑色纹路，像是什么诅咒，碧绿色的藤蔓缠着笔，代替了右手在纸上演算。

    这种情况平等院凤凰也是见怪不怪。

    他本来以为莉莉娅丝是在饮鸩止渴不得已为之，但走过这么多记忆，却拼凑出一个更加疯狂的真相——莉莉娅丝是有组织有计划地吞噬，并通过沉睡快速消化和吸收血液里的力量和知识，以便高效复仇。

    至于复仇名单，从姓氏看，什么奥丁、卡俄斯，恩利尔……简直是各个神话体系里的大神开会，一个个都是活了几千上万年的老妖怪，凭借莉莉娅丝一个年轻血族，能成功击杀都是因为用了不少非常规手段，受伤更是家常便饭。

    这次其实算是轻伤了，甚至遇到过少了半个脑壳瞎了一只眼睛的莉莉娅丝，饶是如此，还追杀了他一路。

    当然，长此以往必然会影响精神，于是莉莉娅丝选择了封印情感，以记忆囚禁那些残魂。代价就是成为一个冷漠无情的杀戮机器——但这对她来说似乎并不是代价，反而因为屏蔽了情感的影响更加高效。

    果然，莉莉娅丝抬起头，他对上的是一双平静而冷漠的瞳子。

    和01一样，只是没有那个针对他的特殊指令。

    他敲了敲试图挣扎的机械傀儡，强制关机，翘起二郎腿，调侃道：“您这次这又招惹了哪位？”

    “狄斯科蒂娅，已经解决了。”

    “你管这叫解决？腿断了，胳膊也废了，啧啧啧。”

    “腿现在送去拉斐尔那边治疗。”

    “治疗，维修还差不多，越来越像个机器了。”

    “这是我的选择，与你无关。你丢的记忆是什么情况？”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

    平等院凤凰熟练地编故事，套出了莉莉娅丝的记忆情况——莉莉娅丝对他的记忆仅保留了树之城时期，不过以莉莉娅丝现在的人机思维模式，信任度的也足够了。

    “你上次见卡莱纳是什么时候？”

    “1845年。”

    平等院凤凰：……

    “现在几几年？”

    “1848年。你的记忆损伤和他有关？”

    “嗯……”平等院略做沉思，预备再编点什么，忽然听到一阵鞋跟点地的声音，而后机械门滑动。

    他转过头，看到了一张和莉莉娅丝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眉眼间带着一点错愕，也多了几分莉莉娅丝没有的柔软和鲜活。

    更像是——

    “莉莉安娜？”

    那人微微一愣，随后浅浅一笑：“您好，我是德尔塔。”

    “德尔塔？”平等院凤凰的目光在两张几乎完全相同的脸上扫视，脑子了闪过无数种可能——记忆错乱导致莉莉安娜走错时空？克隆技术？机械傀儡？血族秘术……

    最终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这他妈什么情况？”

    “德尔塔是我的妹妹，目前负责我的健康监测。”

    这是重点吗？

    德尔塔微微低下头，似乎是有些慌乱。

    莉莉娅丝操纵者轮椅来到她身前，她下意识地弯下腰。藤蔓温柔地绕在她身上，和左臂一起组和成一个拥抱。

    于那双暗红色的眼睛弯了起来，漾起温柔的笑意。

    看惯了莉莉娅丝的冷脸，一模一样的脸上出现这种表情，平等院凤凰一时间只觉得诡异，却还是没说什么煞风景的话。

    藤蔓很快收了回来，德尔塔有点不好意思地朝平等院凤凰笑了笑，问：“姐姐，这位是？”

    “平等院凤凰，我的一个友人。”莉莉娅丝神色淡淡。

    平等院凤凰点头：“四舍五入我俩互为老师。”

    德尔塔眼睛亮了亮，看向他的目光带上了几分好奇。

    “今天下午七点拉斐尔会来给我接腿，下午我要做身体检查，你的问题延后处理。”

    “没事没事，我不着急，正好跟着你们逛逛黑塔。”

    “随你。德尔塔，走吧。”轮椅滑出房门。

    德尔塔快步跟上，弯下腰在莉莉娅丝耳边低声温柔地说着些什么，自然亲昵得仿佛真的是一对姐妹。

    平等院凤凰暂时压下疑惑跟了上去。

    ·

    这是一座战场，数不清的武器插入暗红色的大地之上，层层叠叠地拱卫着中心白骨堆叠的王座。王座之上，枯骨端坐，三尺长剑映着冷冽的月光，折射出锋利的寒芒。

    斯文托维塔。

    踏入这里的一瞬间，莉莉娅丝想起了她的名字。

    来自遥远年代的先祖，可能是十几万年前，也可能更久远些。血族的历史漫长，却有多次断代，越是遥远的历史，越是难以考证，连专门研究这方面的历史学家也难以给出定论。

    她只知道，若想抵达那王座，就必须穿越刀枪剑戟围成的迷宫，而每一把武器背后都有一场关于战斗的记忆，完成其中的考验才能继续前进。

    只是如今她一路来到王座，没有受到任何阻拦，记忆亦可随意翻阅，唯一对她造成限制的只有如今的精神状态。

    并且她清楚地知道，这里不是尽头。

    在她丢失的三十年里，竟然在传承之路上走了这么远？

    这不太正常，更不正常的是，溯回到这里，她如今所掌握的战斗技巧和秘术，依旧有大半是对不上的。

    还在更深处么？

    抑或着，在探索传承之路之余，她还学了些来自其他家族的东西？

    可这样更不对劲，连拉斐尔那种天纵奇才也绝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溯回到这么远的传承。

    一个有些可怕的猜想浮现在脑海里：其实她失去了更多的记忆，只是自己没有察觉？

    莉莉娅丝不喜欢做毫无根据的猜测，顿了片刻，选择了返程。

    这是她目前精神状态能走的最远的路了——甚至倘若不是因为她曾走过一遍，大概走不到十分之一的路。

    再修养修养，也许卡莱纳那边也有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