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少将那边……”
“现在过去。”
杨健坐在轿中，双眼放空地盯着轿帘出神。四年前镇国将军突然反了，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将老皇帝和一贯宫妃逼死，宫内的掌权太监也被他换了个遍。不少朝臣也在短短数月接连暴毙，一时间都以为这天下要易主了。
那时他刚中状元没多久，因金忠与他有救命之恩，他主动投向金忠，剖明心意愿为他效犬马之劳。
襁褓婴儿成了主子，镇国将军依旧是镇国将军，金忠依旧是少将军。但这天下人人都知道做主的是谁。
他被金忠安排进翰林院当了三年庶吉士，后被金忠安进了大理寺，直至最近被提成大理寺少卿。
月余前，金忠命他去查两个人，他在见的第一眼，就被那张酷似钱康的脸惊到了。
像。
太像了。
他比金忠更希望钱康活着，可惜他们都知道他已经死了。死了整整四年。
他派出去的人回报她每日午时准时休憩，他便趁着他睡着后藏在轿内，停在附近看他。
他无数次被那张酷似的脸晃了心神，一点又一点地回忆起钱康对他的好……
如果早知道他会是这样的结局，当初也不是不能回应他。
如果能回到当初……
“大人，到了。”
思绪被随从的通报声打断，杨健无声地叹出口气，掀帘下轿。在镇国将军府门前整理了衣裳，杨健才稳步走进府内。
镇国将军府的管家领着杨健前往书房，路上点了杨健几句，杨健拱着手道谢。行至书房，书房门紧闭，隐约能听到对话声。杨健捧着手随着管家站到一侧，一直等到书房门打开，里面的人出来，管家才进去通禀。
杨健和刚从书房出来的尚书互相点头打了招呼，接着尚书步伐匆匆地离去。
杨健微低下头，静静等着宣召。
小陛下感染风寒已经月余，一直时断时续地发烧，精神萎靡。尚书是给皇室拟定文书，传达命令的官职，是宫内的内官。自小陛下病了，便由金少将军代为监国。少将军又不爱住皇宫，所以内官便在皇宫和将军府来回跑。
“杨大人，请。”管家不知何时站到了杨健旁边，冲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哦，好。”杨健冲管家拱手道，“有劳张管家了。”
管家微弯下腰，回道：“您客气。”
杨健稳步进了书房，又侧身将门关上。
还不待他转过身，便听到金忠问他：“如何？”
杨健边答边行礼：“萧公子还如往常一般。”
金忠揉着太阳穴的手未停，闻言抬眸冽他一眼，说道：“我问的是她今日都做了什么，状态如何。”
虽然金忠不是帝王，但是绝对权势下上位者的威压也不容小觑。登时杨健便感到了压力，“下官过去时，正巧碰到萧公子躺在席子上午睡，大约睡了半个时辰。醒来后跟他兄长一同捕鱼嬉闹，看着很是开心。”
“昨日他们二人卯时醒，一同去了集市，先后进了茅厕。他兄长趁他如厕时，窃了两个火烧藏入衣襟，二人回到桥洞分食。申时二人从桥洞出来，去了京郊猎回几只野兔。戌时二人去了夜市，他兄长故技重施窃了银钱给他买了些医治虫咬的药膏。”
“今日夜市卯时醒，一同去了集市，他兄长趁他如厕，窃了两个包子。二人回去后也还未出桥洞。”
金忠长出了口气，揉太阳穴的手撑在鬓角，抬眼看着杨健：“她像吗？”
杨健赶紧颔首，回道：“像。”
金忠呵呵笑起来，似乎很是开心。
杨健接着说道：“像，但是不是。”
金忠止了笑：“何以见得。”
杨健拱手道：“少将，你我都知道他没了。萧公子确实很像他，下官有时也恍惚间认错。可是他手臂白净，萧公子的胎记从指间漫到胳膊。”
金忠玩味问道：“何以见的是胎记。”
“下官问过御医，他手上的印记是血脉纹路，若是出生后沾瘟带毒能活下去，有可能会有这样的痕迹，但是往往会留下瘢痕。像他这样手臂光滑的，极有可能是胎毒所致，生下来便带着，所以下官才称其为胎记。”
“少卿说得有理。”金忠又问道，“他二人之间行为可有越矩？”
“这个……”杨健思索片刻，“兄弟之间行为亲密乃是平常，不知少将说的越矩是指……
萧玄偷盗在他们盯梢的第一天就知道了，金忠早就知道，并未对此有何不虞，当至还
笑了下，说他‘倒是会养人’。
金忠曲起手指轻敲桌面：“他们亲密到什么程度？”
“睡一张席子？”
金忠眯起眼睛，重复道：“睡一张席子……”
“是，睡一张席子，盖两床被子。”
金忠摆摆手：“不说这个了。江南地区水灾泛滥，朝臣意见不一吵成一团，你如何看？”
杨健沉思片刻，斟酌着说道：“江南水灾已有多时，兵部已经将灾民安置在周边城县。各地也都派人捐物援助江南，临近周边城市也都有规模地组织民众配合兵部疏通河道、挖凿泄洪渠。赈灾粮也源源不断往江南运送。现如今雨量也有减少，待到过了雨季，一切都将好转。”
金忠说道：“当今困局，乃是国库空虚，户部后继无力。户部主张削减赈灾银粮，工部和工部主张加强后续供给以安民心，促恢复。我不愿消减赈灾费用，你可有良计？”
杨健缓缓说道：“据下官所知，并州钱家银两有千万之多，可用于……”
杨健话未说完，便被金忠扔过来的奏折砸到：“旁人不知便罢了，你也不知我和他的情谊吗？竟敢打他家财的主意！”
杨健低着头没有言语。
金忠压着火气，丢给他一本册子：“去给我挨个查他们，将他们子嗣入狱，我就不信没人花钱赎人。”
杨健捡起册子翻看，赫然发现不少当朝官员列在其中：“这恐怕不妥，现在局势不稳，恐引起朝堂动荡。”
金忠忍不住骂道：“你是猪脑子吗？你把人抓了，他们肯定会找你，给你一些贿赂，你收着记下来，将单子和钱财给我送来。”
“是，”杨健恭敬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