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玄逮了只山鸡，还找了几个鸟蛋。山鸡也没有拔毛，就那样直接在火上烤，火燎着羽毛冒出呛人的黑烟。

    萧玄直至烤熟，才熄灭火将肉带回山洞。

    他刚进山洞，就听到低声说笑的声音。他眼神一暗，知道这是那个姑娘醒了。深吸几口气，稳了稳心神，将步子迈得很重地走近了她们。

    “姐姐，这个哥哥就是与你一起救我的人吧？”

    少女的语气欢快，一点都没有昨天垂死时的虚弱样。

    萧玄冲她笑着点头，应道：“是我。”

    “哥哥谢谢你。”少女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十分的讨喜，“待我回家禀明爹爹，让我爹爹重重地谢谢你们。”

    萧玄望向钱康，见她将脸撇到一边，似是不忍看她。他将鸡腿撕下一条递给钱康，又将剩下的都塞到少女怀中：“吃吧，吃饱了再说。”

    少女也没有客气，捧着鸡肉两眼放光，也不在乎焦黑的外皮，直接一口咬下去，含混不清地说道：“我都好久没吃过肉了，饿死我了。等我回家，让我爹爹给你们一百只大公鸡。”

    萧玄笑笑，坐到钱康身边，见她拿着鸡腿发怔，从她手中将鸡腿接过来，撕掉鸡腿焦黑的外皮放到自己嘴里，而后重新将鸡腿递给钱康，小声说道：“吃吧，人各有命。”

    钱康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吃鸡肉吃得满目红光的少女。

    少女似有感应，将头从鸡肉中抬起，脸颊被鸡肉焦黑的外皮蹭得黑乎乎一片，她不好意思道：“我这个吃相让姐姐看笑话了。”说完又找补到“我太饿了。”

    “嗯”钱康将手中鸡腿递给她：“这个也给你吃，慢点吃，哥哥姐姐一定让你吃饱。”

    少女开开心心地接过钱康递过来的鸡腿，拿着鸡腿行了个福礼：“待我吃完了咱们就启程吧，早些见到我爹爹，就能早些谢谢你们。”

    萧玄问道：“你是哪里人？去哪里能找到你爹爹？”

    少女答道：“我是龙岗人，我爹爹是龙岗县令，爹爹三年任满要调到并州，我是在途中被坏人骗走。要是想找爹爹，应该得去并州吧？我也不确定我爹爹会不会为了我延误任期。嗯……或者我们就近找个官府报案吧，报案总会通知到我爹爹的，咱们就在附近县衙等他便可。”

    萧玄又看了钱康一眼，她是官员内眷，他们救了个麻烦。

    钱康面上看不出什么，如常说道：“你叫什么？”

    “姐姐，我叫任小玉，我爹爹是任爻。”

    “你是如何被骗的？”

    小玉的神色暗了下去，鸡腿也不啃了，语气低落地说道：“我们在途中驿站休息，正巧赶上附近赶集，我缠着爹娘带我去，人太多就挤散了。我正着急，有人过来说前面有一对男女正在找姑娘，问我是不是和爹娘走散了，他可以带我过去……后来……后来……”少女声音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钱康有些不忍，挪到她身边将她搂进怀里，想要让她别说了，又深知她没有明天了，心中满是酸楚。

    小玉将头埋在钱康怀里，平复好心情继续说道：“我被他们带到一个特别大的地窖，里面老老少少混杂有三十余人，他们每日都逼着我们喝药。好些人都被药死了，一天躺着不动他们就会把人抬出去。我太想出去找爹娘了，就装死躺了一天。谁知道他们这些人竟把死掉的女子卖做鬼亲，他们把我装进麻袋时发现我还没死，但还是把我硬塞进去。我听他们说一个女尸能卖六两银子，就为这区区六两就将我们害死……”

    钱康想起了嗅春坊她花了一百两包养的翠心。

    萧玄也看不下去了，便开口安慰道：“六两其实也不少，普通人家一年能省出二两银子便不容易……”话未说完，便被钱康一脚踹出老远。

    小玉哭得伤心，钱康除了将她搂紧一些，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小玉哭够了，擦擦眼泪说道：“幸亏遇上你们，我才能得救，才有望和爹娘团聚，我也是命好。”

    钱康几番欲言又止，终于还是问道：“你知道那些人是谁吗？”

    小玉摇摇头，说道：“我被他们骗到一个巷子里就被打晕了，醒来后就在地窖内。我只知道是在井口的驿站周围出事的，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井口村的人。”

    井口？钱康望向萧玄，萧玄冲她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这个地方。

    小玉打了个哈欠，似是精力不济，对他们说道：“我哭得有些累，哥哥姐姐我再睡一会儿，等我醒了咱们就启程吧，我好想我爹娘。”

    钱康低低应了声好，萧玄将鸟蛋递给小玉：“这个你也吃了吧，好吃。”

    小玉笑着道谢：“谢谢你们。”

    小玉侧躺在草堆里，面容平静安详，似乎在梦中见到了爹娘，睡梦中脸上显出了笑意。

    钱康和萧玄挨在一起，外面天色越来越暗，小玉是日头正当空时睡下的，到现在都还是维持着脸上带笑的姿势。钱康和萧玄就这么看着她，谁也没有过去。

    火堆早已经灭了，洞内的虫鸣声和外面的虫鸣交相呼应，四周漆黑一片。

    萧玄微起身将外衣脱下铺在地上，紧搂着钱康躺倒，在她耳边呢喃：“睡吧，明天咱们启程。”

    钱康没有说话，呼吸声却带出了鼻音。

    萧玄伸手过去摸到了她脸上肆意流淌的泪：“你告诉她你是女子，想必是对她有好感吧？”

    钱康吸着鼻子，轻声回道：“她醒了看见我害怕，我便告诉她我是女子。”

    萧玄长叹一声，将她脑袋压到自己胸膛上：“雷，你有我，永远有我在。别再告诉别人你是女子了，这世道女子艰难，你会多出许多麻烦。”

    “……我知道”钱康的额头抵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强劲有力地心跳声“她快没了，我希望在那之前她能好过些。”

    萧玄低头吻着她的头发：“……我不会让你经历这些，我一定会找到你。”

    在这个寒凉的夜晚，两人相拥着用彼此体温取暖，一如在暗影里那样。萧玄已不是那个依偎在她怀里瑟缩的小孩儿，他的手臂有力，胸膛坚硬，被他环抱在怀里整个身子都是暖的。钱康的眼皮越来越重，在她被困意拽入梦乡前，忍不住想到这世上哪有一定的事情。

    第二日清晨天还未亮他们就醒了，钱康窝在他怀里，暖烘烘的：“小玉她……”

    萧玄将胳膊从她脖颈下抽出：“我去看看。”

    萧玄起身后，冷意慢慢浸入，钱康有些冷，不禁环抱住自己。

    萧玄的声音自后面传来：“她还是昨天那样，很安详。你再睡一会，我去送她。”

    窸窸窣窣的声音接连响起，先是火堆被重新点燃，接着是他抱着小玉出去的声音。钱康望了一眼，小玉整个身子已经发硬了，像木头一样直直地被萧玄呈在怀里。

    萧玄再回来时已经洗漱过了，前额的头发湿答答地贴在额上，他将手里揣着的一方湿帕子递给钱康，让她擦脸。

    一切修整好后，他和钱康并肩重新踏上了去京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