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黑，萧玄就回来了，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找钱康。钱康吃得太饱，这会正躺在干粮堆里睡觉。
萧玄也没将她喊醒，而是拿着被子给她盖上，自己也躺到她旁边，一起睡着了。苦日子过久了，舒舒服服的床铺反而睡得不得劲，这胡乱随便一躺，身心都舒畅。
快到子时，钱康渴醒了，她打了个哈欠，一扭脸就看到了睡在旁边的萧玄。她不自觉地笑了，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好，比屯了这堆吃的还开心。
她本以为萧玄今夜不会回来，她本是一个人，孤魂一般飘荡在世间。是萧玄的依赖将她拉回了人世，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有了被人需要的感觉。这些年她跟萧玄从没分开超过五个时辰，她一直觉得自己经历过这些事后，不会离了谁不行，但被关在将军府时，她时时刻刻都在惦记萧玄。如今回来了，有了家，他跟弘一出去的时候，钱康心里是忽视不了的失落。
现在这样挺好的。
钱康将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搭到萧玄身上，起身去桌子上倒水喝，一拿水壶才发现是空的。她挠挠头提着水壶往灶房走，刚把门打开，就听到一道带着浓重鼻音的男音说道：“没水了吗？你歇着吧，我去烧水。”
钱康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提着水壶，侧转身朝萧玄轻声说道：“你睡会吧，我自己去就行。”
萧玄扯开身上盖着的被子，搓着脸过来接过钱康手中的水壶：“我买了一缸甜水，你不知道是哪个水缸。”
钱康没再跟他争，跟在他后面进了灶房。
“京城讲究大，不像咱们之前待过的地儿，找个水井就行。这附近的水井打出来全是苦水，好些人直接挑河水喝。有专门走街串巷卖甜水的商贩，跟他们说好，门外面挂上牌子，划上道，一道就是一桶，划几道就是倒几桶。头天晚上挂上牌子，留个门，第二天清晨小贩就将水缸倒上了。五文钱一桶，可以日结也可以月结，将钱送过去也成，等他们来收也成。”
钱康插话道：“倒是方便。”
“嗯。”萧玄望着她，眼睛带笑：“等我走了，你也不要自己去挑水，我给了卖水的商贩一两银子，够咱们用好些时候。你好好地待着等我回来。”
钱康有些失落，但还是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咱俩的日子过得是一样的，你还不放心我呀？看不起谁呢……”
“我雷哥最厉害。”
两人互相望着，陷入了静默。
半晌，在木材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中，萧玄说道：“我得提前走了……后天。”
“嗯。”钱康掀开锅盖，盯着锅底越来越多的小气泡开口道：“什么时候回来。”
“不太确定，我会尽快。”
钱康将锅盖盖回去，看着他问道：“我可以问吗？我可以知道你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吗？”
萧玄双唇紧抿，用力到嘴唇都泛起了白色，他回望着浅看，似在挣扎，半晌才下定决心般说道：“雷，你知道的，我所知的任何事都愿意告诉你，包括这件事，但不是现在。”
“你担心什么？担心我知道的太多，会出意外？”
萧玄点了点头。
“不会的。”钱康认真地说道，“在组织里的时候，他们已经用我胁迫了你太多次，他们还要用我牵制你，不会轻易动我的。只要你还好好活着，我就不会有事。”
萧玄也想起了当初他们用刀抵着钱康后心，威胁他给药人试药的时候。苦笑了下，说道：“也是。”
钱康蹲下去，握住萧玄的手：“可以告诉我了吗？”
萧玄回握住她，耳语道：“游牧族攻占了边境两座城池，壮丁全被杀死，女人和小孩被分给各个部落。当地地势易守难攻，上面让我潜进去给城内水源下毒。”
钱康心中一紧：“带我去吧，他们不杀妇孺，我可以混入其中。万一被抓，也能留条命在。”
萧玄苦笑道：“我怎么可能让你置身于那种地方，而且下毒并没有那么简单。那边多是地下河道引过来的水，是活水。水流大小直接影响药效时长，若是下得重了，全城百姓都会死，若是下得轻了，三两日便可自愈。若是下的药量不够，甚至可能什么影响都没有。我还得去看下河里都是什么鱼，若是鱼先死了，那些人便不会喝水，下毒再多也是白费功。”
钱康沉默了，她知道萧玄说得对，就算她去了，也帮不了多大忙。那些制毒下毒的东西，萧玄并未教给她，只教给她几个止痛、止血、治疗伤口、促进伤口愈合的方子。这几个方子是他试图救回那些药人时摸索出来的，效果不错，但也不太正规。
钱康是真心想学下毒，下毒比手刃的成功性要高很多。
“上面已经在沿途备好了千里马，路途虽远，快马加鞭可能十余日便能到。如果顺利的话，一两个月我便回来了。待我回来，咱们就不是现在谁想杀就杀的喽啰了。”
水开了，白雾般的蒸汽从锅盖的缝隙间争先恐后地钻出来，钱康从萧玄手中将手抽出，起身掀开锅盖，拿着大勺往水壶里灌水。
她知道她不应该再说什么了，就像萧玄知道她要复仇就没说过‘复仇危险’之类劝她的话，而是尽己所能地帮她找仇家。
萧玄就不担心她的安危吗？她相信萧玄是担心她的，他采取的措施就是和她一起，为她助力。他现在又何尝不是在帮她？只靠着现在这样低微的身份，只怕到死也不知仇家是谁。
钱康盖好壶盖，将地上蹲着的萧玄拉起来，一手提着水壶一手拉着萧玄，就像当初萧玄刚被带到她身边时一样牵着他。
“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