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玻璃

    小灼跑过去将他扶起来,灵力探进去,竟然像上次一样感受到一股凛冽的寒气。

    看着相柳紧闭的双眼,小灼既愧疚又心疼:“上次的伤又严重了吗?”

    漆黑的屋里亮起烛灯,屋里有人沉睡不醒,有人一夜无眠。

    小灼取冰雪消融化水,又用灵火将冰水烧暖祛寒,将相柳的伤口以及其他带血的地方擦拭干净。

    “你这么爱干净的一只妖,肯定不喜欢脏兮兮地睡觉吧。”

    她的视线从相柳的苍白的脸上移开,落在被匕首撕开的衣服上。

    “可惜清洁术可以把弄脏的地方变干净,却没办法让衣服上的裂缝消失。我有一块上好的胭脂红锦缎可以给你做衣服,只是那艳俗的颜色只怕要遭你嫌弃。”

    小灼将他的银发根根抚顺放置好,给他妥善盖好被子,随即轻车熟路地躺到相柳旁边,用上次的方式给相柳化解寒气。

    相柳虽有九条命,却毕竟只有一颗心脏。棣华的匕首齐根刺入,伤了他的心脉,又加上体内莫名加重的寒气萦绕,削弱了相柳强大的自愈能力。

    小灼持续为相柳输送灵力疗伤,而相柳已经整整沉睡了三天。

    “九头妖怪,真是头一次见你这么温顺的样子。”小灼看着冰晶镜里的自己,面色憔悴、嘴角苍白,不由愁眉苦笑。

    “你近日倒是睡得越来越安稳,可是你也不要太贪睡啊。我都快被你吸干了灵力,还不醒来,我就要变成一具干尸了。”

    小灼嘴上抱怨着,还是认命地把灵力往他的心脉上输送。

    三天里,小灼反复做的事情就是用灵力给相柳护心脉、暖身体。因为没有其他可借助的药物,小灼又不懂疗伤功法,便只能用以灵力换灵力的方式。这种笨法子,大多是神族取妖兽内丹滋补的时候用。

    只是小灼这颗“大补丹”药效也要尽了,好在相柳的状态已经不像前几日那么糟糕。至少从他安静的睡颜来看,这一觉甚至算得上是安逸了。

    小灼又躺下,拥紧被子下的自己和相柳,一寸一寸安抚着对方体内暴虐的寒气。

    “你是不是故意的?觉得我亏欠你,特意不醒来,要我补偿你是吧?伤成这样还知道记仇!”

    小灼自言自语,像是在跟自己说话,“不过还好你是这样安静地躺着,让我既能毫不心虚地靠近你,还能做一些补偿。不然,以你的脾气,恐怕是我冻死在外面都不会让我进来了吧。”

    拥紧的力道逐渐有些松弛,萦绕周身的灵力时强时弱,小灼脑袋昏昏沉沉,直到沉重的眼皮再也提不起来。

    昏睡前,她还嘱咐着:“等你醒来可千万别把我丢出去……”

    背后除了纯粹的体温,再没有任何声息,相柳的眼睛缓缓睁开。

    “吸干你又如何?你活该。”

    相柳哑声低斥完,静默半响,又把手搭在小灼箍着自己腰身的手上,暗暗给她送了些灵力,让她睡得舒服些。

    睡梦里的小灼仍旧紧紧抱着相柳,相柳侧躺着,任由小灼的手搭在要上,闭眼运起疗伤功法。

    极地的天色明了又暗,暗了又明,偶尔暖阳入室,偶尔风雪拍窗。

    相柳收起功法醒来时,小灼依旧未醒。

    “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还这么不知轻重,竟然不知死活地把灵力全输给我。”

    小灼自己都忘了,来找相柳之前,她才刚从一场死劫中活过来。虽然醒了,被破坏的经脉却并未全然康复。

    一朵通体透明的白莲从相柳手中飞出来,慢慢落入小灼胸口,一点一点化入她的身体,白色光点游走在她破损的血脉经络上,一寸寸修复着裂痕。

    如果小灼醒来,便可能认得这白莲。那是传说中长于峭壁上的冰晶白莲,白莲盛开的地方,也是雪域之主的栖息之处。

    没有人见过雪域之主,传说却仍然流传着。

    小灼睁开眼看到相柳的第一反应是高兴,高兴那个孤傲、不可一世的相柳又回来了。

    “你终于醒了。”

    “我醒了,你的心上人该失望了。”相柳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她,神色莫辨。

    小灼的笑容一僵,小心问道:“你还生我的气吗?”

    “你把他们当朋友,他们却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你就不怨?”

    “我没什么好怨的,他们有他们的选择,我只是做了我想要的选择。”

    “留在这里,是你想要的?”相柳丝毫不错地盯着小灼的神色,眼神压着小灼的话,仿佛一旦她撒谎,便要吃了她。

    小灼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并不难答,她只是有那么一刻失神地想,相柳想要什么答案。

    “我想留,也不想留。”小灼如是说。

    相柳歪头:“什么叫想留,又不想留?”

    “想留,自然是因为这里简单,无忧无虑,不用担心烦恼任何东西。”

    “那为何不想留?”

    “不想留……”小灼低头笑了,“是因为这里太寂寞、太单调,冷冰冰地像一块石头,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留存的迹象。即便被红尘牵绊,也好过虚无得什么都抓不住。”

    小灼抬起头,直视相柳:“你也在红尘里待过,难道不懂这种感觉吗?”

    小灼期盼着相柳给出回应,像一个四处流浪的人寻找着回家的伴儿。

    可相柳只是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她看见相柳在雪地里一步步走远,踩下的脚印不断被狂风吹过来的雪覆盖,没留下一点痕迹。

    相柳其实很少用轻功飞行,除了在毛球背上,大多数时候,他都是这样踩着地面,一来一回。

    他其实很留恋这世间的景色。

    小灼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哄相柳的法子。

    太阳落山,干净的雪色和霞光自然分层,一道轻盈的身影滑过绵密厚重的雪面,从高空而下,溅起的雪花散落在相柳的衣角。

    一闪而过的身影,带起一阵清凉的风,掠起相柳银白的鬓发。

    小灼运转灵力控制身形,一个漂亮的回旋,停在相柳面前。

    她的脚下踩着两块狭长的冰板,冰是就地取材,用灵力包裹维持光滑而不融化的形态。

    相柳对她怪异的装束有些好奇,只是仍旧有些生气,语气显得冷硬:“你在做什么?”

    “方才只是热身。”小灼迎风说话,声音清脆明亮:“小的要给相柳大人表演独门绝活,还请相柳大人赏脸一看!”

    她准备好发力的姿势:“你看好了!”

    眨眼间,小灼顺风而下,如踏雪飞燕,又如银鞍白马,轻灵的身影丝毫不受雪地限制,平滑、起跳、后翻、旋转、漂移……借着灵力催动,小灼的每个动作都做得干脆利落、飘逸美观。

    翩跹似燕舞,飒沓如流星。夕阳西下,小灼身姿飞扬,极具美感与力量感的动作融入日暮下的荒山雪岭之中,和谐且震撼。

    相柳目光柔和地看着她,想到一句话:只要天地间还有这样的景色,生命就难能可贵。

    “相柳——”

    小灼带着扑扑风雪而来,因用力过猛无法及时停止,直直撞入相柳怀中。

    相柳被撞得后退几步,他分不清楚狂热躁动的心跳,是刚表演完的秦小灼,还是自己。

    小灼暗恼最后一个收尾动作实在是败笔,悻悻站直身体,拉开距离,强行解释道:“这不是失误,我过来之前已经表演完了。”

    相柳轻笑:“你心虚做什么?”

    小灼敏锐地发现相柳此刻心情很好,虽然笑容一闪而过,但笑意却仍有余温。

    “看来相柳大人对我的表演还算满意。”

    相柳不在意道:“满意又如何,不满意又如何?”

    小灼从冰橇上下来,也很无所谓的语气:“不如何咯,相柳大人开心就好。”

    相柳对她阴阳怪气学他的语调忍俊不禁,在她看过来之时立即恢复常态,只是一双盈着笑意的眼睛,比琉璃还要好看。

    小灼忍不住看进去,竟奇妙地开始长时间的对视。

    最终还是相柳眼波微动,收回目光,他淡淡道:“既然看了你一场表演,那我也送你一场。”

    小灼好奇道:“什么?”

    相柳正待要开口,却听对方睁着眼睛无辜道:“难道相柳大人要给我表演九个脑袋打架吗?”

    “嗷——”

    小灼刚说完,头上就被一记暴栗敲打。

    相柳面无表情:“不想看就回去。”

    “我错了我错了。”小灼讨饶道。

    相柳这才罢了,拎着她越过几座小雪峰,直奔最高的山峰。

    视线越来越开阔,飞到半山腰时,小灼已经感觉到眼前的霞光渲染得越来越深。直到登上雪峰,小灼终于惊叹出声。

    “喔!”

    “这上边的景色竟然与在下面看截然不同!太美了吧!”

    小灼此刻痛恨自己是个文盲,只能一惊一乍说着土掉渣的感叹。

    相柳安静地坐着,任由旁边的人同蚱蜢般在耳边兴奋聒噪。

    雪峰高耸,落日隐入云层,漫天霞光仿佛被踩在脚下。小灼兴奋劲过了之后,便也与相柳并排坐着,沉浸地欣赏落日。

    “毛球已经回来了。”相柳突然道。

    小灼沉默着,听到相柳冷到没有情绪的声音:“你随时都可以回去。”

    这话说完,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小灼拍了拍相柳的肩膀。相柳看过来,一块透明的石头挡在小灼的眼睛上,她漆黑的眼眸通过透明的石头看着他。

    “这是什么?”

    “送你的礼物。”小灼慢悠悠把刻成方柱形性的物件展示在相柳面前,柱形底部有一个可拆解的圆盖,圆盖轻轻旋转,里面的红色印章露出来,上面镌刻着相柳的名字。

    字形却并不如寻常刻章板正,经过小灼设计后,呈现出别出心裁的艺术蛇形体。

    “从陌生的洞穴醒来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么大的恩情,要怎么回报你呢?我如今也没想到,只是当时等你出现的时候,就想送你一个特别的东西。”

    相柳把玩着手上的刻章,问道:“如何特别?”

    “这种石头,叫玻璃。”

    “玻璃?”

    小灼点头,随即道:“它不如琉璃贵气,也不似美玉珍贵,但我保证,这是目前为止,世上唯一一块玻璃。”

    相柳打量着手上的玻璃印章,声音很轻:“唯一的么?”

    “我绞尽脑汁回忆它的制法、失败了很多次才做成这么一小块没有杂质且晶莹剔透的玻璃,虽然我不知道玻璃具体什么时候才问世,但你手里的一定是最早的一枚。”小灼又仔细叮嘱道:“玻璃易碎,不比灵石坚硬,经不得一点儿磕碰,你可得小心保管。”

    相柳轻嗤道:“一个没用的石头,却娇贵得很。”

    “特别的是它的材质。”小灼牵着相柳的手,把透明的印章对着天边的霞光,无色的印章顷刻间便流光溢彩。

    “你将它对着什么,它就会变成什么,你可以透过它,看到任何你想看到的东西。”小灼又将印章挂到相柳腰间,“就像现在,它挂在你身上,便成了白色。”

    小灼认真看着相柳,隐晦地试探道:“倘若有一天,你走出白茫茫的雪地,穿上带有颜色的衣袍,它便会重新换一种色彩。”

    她的眼里透着小心翼翼的期待:“你……想不想看看它的其他颜色?”

    相柳看着她半响,涩然一笑,短短几秒神色变幻,最后冷嘲道:“什么都想要,小心什么都得不到。”

    毛球不知何时已经到她身后,相柳掌力轻推,小灼便到了毛球背上。

    高山之上,相柳长身玉立,身后金色霞光满天,看着小灼渐行渐远。

    小灼眼里有挣扎、有不舍,却唯独没有留下来的勇气。

    极北之地的寒风越来越远,小灼乘着毛球来到平静温和的海面之上,久违的温润海风扑面而来,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想:相柳,我还欠你三件事情,你可一定要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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