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之上

    在汪小媛去训练的这段时间里,我抓紧时间补了个觉,可能都不到十分钟就被来查房的护士叫醒了。

    护士看着我喝过几口的可乐,非常严肃地给我说了一通危害,结果测血糖的时候,数值甚至刚卡上正常的及格线。

    于是她突兀地停止了长篇大论,我也尴尬地把可乐扔进了垃圾桶,默契地当作无事发生。

    回笼觉一直睡到下午,我总算活了过来,和护士报备了一下就出门溜达,打算提前熟悉一下地形。

    ——毕竟后天就要行动了,我现在连档案室的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

    拉开门的瞬间,走廊上一股穿堂风硬是给我吹了个透心凉。我抱着胳膊犹豫了一下,还是哆哆嗦嗦地退了回去,抓了条围巾披上。

    基地里部分建筑物之间加装了连廊,如果权限够高又愿意绕远,在非门禁时间其实是可以直接从病房绕到食堂的,汪小媛这几次爬窗户来找我虽然也有权限不够的原因,但主要还是被门禁时间限制了。

    据我所知,教室和训练场都在低楼层,稍微精密点的仪器则会放到楼上,再结合之前听说过汪先生的办公室在顶楼的小道消息,我合理怀疑想去档案室的话也应该往上走。

    我没坐电梯,故意去走最偏僻的那个楼梯,从建筑物外部来看那里应该会有一个单独的区域,但汪小媛说过,自从运算部门配了几台大型计算机,档案室现在更像是一个被封存的仓库,里面堆放的纸质资料都很陈旧了,可能还会有早期运算部门演算用的草稿纸,整个房间基本处于被淘汰但没必要花费人力物力去清理的状态,平时也不会有人进去。

    而且楼上的隔音效果很好,我这点天赋被防得严严实实,站在远处就想听出建筑结构是不可能的,只能实地考察。

    爬楼梯的时候我仔细观察了摄像头的位置,并由此估计出了监控盲区,目测避开楼梯间的监控还是比较轻松的。

    最大的问题是怎么从档案室出来,断电时间只有45秒,这段时间绝对不够我一个来回,而等到电力恢复之后,所有的设备都会开始工作,到时候一定会被走廊上的摄像头抓拍到。

    形势很严峻啊……

    我不想面对这个惨淡现实,干脆掩耳盗铃地捧着围巾把脸埋进去,突然想到可以找点什么东西把摄像头蒙上。

    摄像头太久没有转动过,旁边已经结了蜘蛛网,我缓缓地踏上一层台阶,脑内却在模拟把围巾抛上去的可行度。

    稳妥点的办法是踩着墙壁或者楼梯扶手起跳,但是回收的时候不方便,把私人物品遗留在现场已经算是挑衅行为了,被抓到的话只会罪加一等。

    我想着别的事,上楼梯的机械动作却不需要停,脑子和身体各忙各的,想到的办法愈发简单粗暴,反正只要豁得出去,随便捡块小石子,直接摸黑把摄像头砸了也不是多困难的事。

    但那就跟我实名制搞破坏差不多,现在的学员已经不兴玩弹弓了,弹石子又很少有人能打出这种力道,我还不如不搞这么多花里胡哨,起码沾个勇气可嘉……

    转过拐角,我继续往楼上走,下个月中旬汪灿过生日,不知道上次汪小媛给黎簇准备的气球还有没有剩,要是能借我充个场面就再好不过了。

    我正盘算得美滋滋,楼道里的感应灯突然灭了,我猛一拍手,灯亮的瞬间思路也跟着开阔了。

    ——要是气球真有存货的话,只用来当气氛组就太可惜了!

    我记得霍秀秀在学校里做过实验,自己灌个氢气球是可行的,反正黎簇在准备复读,教科书都是现成的,借过来看几天应该不成问题。

    我越想越靠谱,忍不住为自己的机智欣慰点头,直到一个声音头顶传来:“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嘴角一抽,仰头往上看,汪灿和我隔着一层楼梯,目光透过栏杆的空隙落在我身上。

    要是他不出声倒还好,可我刚才一直默认楼道里不会有别人,有点心眼子全用在谋划怎么溜进档案室了,顾不上耳听八方,突然被人抓包,身体很诚实地抖了一下,脚后跟往后一撤差点踩空。

    我看汪灿抓着栏杆就想从楼上翻下来,赶紧摆手说不用,结果他压根没理我,落地的时候感应灯由暗到明飞速一闪,也就是眨一下眼的工夫。

    栏杆猛地一颤,应该是他的手臂挡在我侧腰和栏杆之间时撞到了,听着那声闷响我就五官扭曲,但他仍然毫不迟疑地把我往他身边带。

    我被他捞起来之后,第一时间拍了拍胸脯:“吓死我了……”

    汪灿默默松开手:“我也是。”

    “那你还跳?”我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心说这人怎么还开始恐高了,“我都说了不用!”

    汪灿面无表情地活动着手臂,闻言抬眼:“你差点就摔下去了。”

    顿了顿,他又轻声说:“对我来说,值得惊吓的是这个。”

    我回头看了看楼梯,顿时无语:“嗐,就这三五级台阶,真摔了也没事……”

    “这个假设不成立,我不可能看着它发生,”汪灿快速说完这句,悄悄抿了抿嘴,又把话题扯了回去,“你来这儿干什么?”

    “房间里太闷了,我上天台透透气,”虽然我事先没有打草稿,但这种听起来还算正当的理由张口就来,甚至还能反客为主,“你又怎么会在这儿?”

    不等他回答,我就想到了答案,主打一个自问自答:“巡逻是吧?辛苦了,你愿意陪我一起走走吗?”

    如我所料,汪灿没有理由拒绝,推开天台门的那一刻,映入眼底的是望不到头的瑰丽云霞,玫瑰花海一般铺满天幕,日落时分的天光藏在云浪之后沁出淡金。

    我特没见过世面地哇了一声,看惯了漫长冬日里铅灰色的天空,这种明快的色彩刺得我眼眶一热,几乎滚下眼泪。

    头发被风吹着飞扬起来,擦过身边那人的呼吸,我只好用围巾把头发压住,顺便把手放在嘴边呵气取暖,自以为不动声色地蹭了蹭眼角。

    ……不过听着身侧那道呼吸声明显清晰了许多,我就知道自己这点小动作在他眼里有多明显了。

    汪灿沉默地站到我前面半步的地方,替我挡下了一部分寒风,说话时没有看我:“楼上风大,你什么时候觉得冷,就回去吧。”

    我好不容易用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双手揣在口袋里不想拿出来,于是用胳膊肘撞了撞他:“你以前上来过吗?”

    汪灿点点头:“这里视野很好。”

    “我没听错吧,你居然对看风景这件事还颇有心得?”我有点意外,嘴上却不饶人,“你小子不够义气啊,只顾着自己享受,不带我。”

    汪灿瞥我一眼,冲着前面抬了抬下巴:“这里是位置绝佳的狙击点。”

    我哽了一下,知道他敬业,却没想到这人敬业到这种程度,谁家好人放着鱼不摸,成天净琢磨怎么提升业务能力啊?!

    站在这种精英身边我压力倍增,追着太阳落下的方向往天台边缘走,操场上的人稀稀拉拉聚了几堆,活泼爱动型的继续消耗训练之后仍无处安放的精力,居然还有几个人拿了足球在踢;安静点的就坐在长椅上聊天,看背影应该是黎簇和汪小媛,不过他们背对着我,中间足足留了一个人的位置,只有撑在旁边的手偶尔向对方那里挪一下,勉强算是在向彼此靠近。

    越是身在高处,风就越大,我被风吹得迈步都很艰难,根本走不了直线,更别提灌了风的衣服简直像是想带着我飞起来,为了站到被铁丝圈着的台阶上,我的运动量严重超标。

    还不等我站稳,胳膊肘就被人用力握住,硬是把我薅了下来。

    汪灿抓着我不松手,面无表情:“危险,不要过去。”

    他是跑过来的,这时候呼吸有些乱,我表示理解,毕竟风那么大,没有人走这几步能不吃力,正想说话就看见他一双眼睛被风吹得泛着薄红,关于他手劲太大的矫情控诉顿时就着风一起吞回了肚子里。

    手肘烙上他掌心的温度,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干脆转过身去正视着他:“这次我不会掉下去的。”

    他手指微屈,但没有计较我本意促狭的旧事重提。

    “我活着太不容易了,所以我很惜命的,不然会很亏啊……”我一边感叹,一边观察他的表情,在我的注视下,冷峻的轮廓果然一点一点柔和下去。

    说话间,天边的红云已经黯淡下去了,浓重的夜幕终于代替了那场幻梦般的盛大晚霞。

    我跺了跺冻僵的腿脚,跟着他走下天台,在门关上的前一刻,我回身望着天地交界处最后一点余晖:“汪灿。”

    汪灿听到我的声音就回过头来,可惜天台门已经完全关上了,他转身所见只有楼道昏光之下的纤尘浮动。

    “嗯?”他一如既往地回应我,语调轻松慵懒。

    可我的眼睛还没有适应从光亮处骤然步入昏暗,其实并没有看清他的脸。

    只知道他睫毛眨动的声音有如蝴蝶振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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