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看着霍莉，等待着霍莉的回答。
他并不在意自己的秘密被发现，即使他套着光明圣殿的教皇的名号，在昏暗的地下室结束了成百上千王城天才们的性命。
他是一位偏执疯狂的教皇，也是一位冷漠虚伪的信徒，他掌握着这个国家神学的所有权力，但是并非出自真心。
每一代教皇都是这幅模样，他们把自己的权力精力都投放在伟大的迎神计划和筛选下一任教皇中。
下一任教皇的继任者在接任前，有机会接触到伟大的事业。
现在轮到了霍莉。
“为什么，教皇的责任是这个？”霍莉站在墙边，声音颤抖着。
教皇轻轻摇头，教冕上的十字宝石闪烁着光芒，和他耷拉眼底下隐藏的疯狂照应。
“霍莉，你连圣殿的地下室都发现了，还没明白神明的旨意吗？”
他紧盯着黑色斗篷下的霍莉，眼神的无奈掩盖不住：“为何光明神会降下旨意，不再修建疗愈神的教堂？我们离神最近，你如果还没明白……”
教皇突然止住，摇头叹息一声。
他看着法阵中暗自生气的火焰，笑着转移话题：“你不是在准备‘庆功宴’吗，现在都已经准备好了吗？”
他的动作带着精妙计算的圣洁，笑容掺杂着炽热诡异的疯狂。
“不明白，我不明白。”霍莉依旧懵懂迟疑，“教皇，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教皇同情地看着迷惘的霍莉，他捋平自己的鎏金教袍，想到这位伟大主教的过人才能，惜才地向她解释。
“如你所见，这里即将诞生一场华丽而宏大的救赎。”教皇摊手向她展示着法阵，碎石的阴影在他的长袍上划出几道狰狞的线，“生活在世上的人们不曾知晓……我们所处的世界，是虚假的！”
“……假的？”
霍莉被这个消息震撼到失语。
“怎么可能……不可能！”
教皇并不意外霍莉的反应：“你听说过‘天国’吗？”
“天国？”
霍莉摇摇头，“世界不是只有‘人间’和‘地狱’吗？”
教皇冷笑一声，眼里的疯狂再度被无奈掩盖，他拄着权杖，无力地闭上眼，孤零站在法阵里。
“‘天国’是神祇们的居所。在万年前的古战役落幕后，神明切断了和人间的通路，决心让地狱的苦难来洗刷人间的罪孽。”教皇满脸悲戚，好像真的在为人间而忏悔，“祂们抛弃了我们！祂们背弃了自己的信徒！甚至我们的世界都被祂们分割出去……”
“……人间，并不存在！”
沙哑的声音落下了最后的判决。
“什……什么？”她不敢置信。
“神明已经死了！我们信仰的神明都已经陨落了！”教皇突然歇斯底里，沧桑地怒吼声在地下室显得更加绝望。
“死了！死了！全都死了！”他浑身颤抖，将自己不愿知晓的结局宣告给可怜的霍莉主教。“我们被神抛弃了，我们的世界被神隔绝了……”
“光明神不会抛弃我们的……不会……”
她无助地捂住自己的嘴，声音细若游丝，信仰崩塌后，她连支撑自己的力量都找不到了。
“没事的，霍莉。我们只要将吾神唤醒，就可以重新打破‘天国’和人间的壁垒了。祂还在人间沉睡，这也是我们历代教皇用一生坚守的事业。”教皇安慰着她，眼睛死死地黏在她的脸上，希望她能说出令他满意的答案。
“孩子，来到吾神的怀抱吧……”
霍莉沉默着，宽大黑袍里的身躯不断地颤抖着。
时间在两人之间缓慢地流动。
“我……我真的可以加入吗？”许久，她开口，声音不复平日地澄澈，“城里的百姓呢，他们没有选择的权利了……”
霍莉眼神茫然，她松开法杖，颓然地倚在墙上，似乎想要从中寻到些许安全感，兜帽也因为动作掉落，露出她漂亮的脸。
教皇看到霍莉这般迷途幼兽的模样，笑意敛去。
他站在霍莉的面前：“孩子，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收留你吗？”
“为什么？”
“因为你纯洁无瑕。这确实是一位优秀神明使者该有的品质，我为你自豪……可是，现在的情况并不需要他们知晓。那些平民们饲养的牲畜如果知道自己生来任人宰割的结局，它们会怎么想？它们能怎么想？”
“只能接受。人类亦是如此。既然如此，那我们为何要告诉他们呢？”
“孩子，你只需要迎接吾神的到来，让真正活着的神明来庇佑祂的子民，就足够了。”
霍莉艰难地点头。
教皇笑着，缓缓张开双臂，袖摆厚重漆黑，宽大如同蝠翼：\"欢迎你来到吾神的世界，孩子。\"
法阵的火焰也张牙舞爪地晃动着，似乎在欢呼着新成员的加入。
霍莉拍拍自己的胸口，眼泪夺眶而出。
再度找到自己的信仰，她虔诚地跪在地上，脸上浮现一抹庆幸：“霍莉将无条件，无条件信仰吾神！吾神即是霍莉前行的方向！”
“……”
霍莉这反应有点出乎教皇的预料。
教皇凝视着霍莉的后脑勺，紧攥住法杖。
全大陆都知道大主教霍莉可是光明神的忠诚教徒，“圣洁坚定，仁慈宽厚”，奋战在和恶魔斗争的第一线……
为什么会这么快就会改教？
他脸上笑意不变，眼睛探究地巡视着霍莉。
看到她身上尚未散去的暗元素，教皇恍然大悟。
莫非，霍莉主教从一开始就不信光明神，不然怎么可能会把黑暗法术精通到这种地步？
这果然是吾神送来的最好助力！
毕竟有了霍莉，世上还有什么能称得上“圣品”呢……
从收养她的那一刻开始，霍莉存在的意义，便是“圣品”二字。
他松一口气，慈爱地伸手越过屏障，轻拍霍莉的肩膀：\"孩子，只需要闭眼，倾听吾神的声音，吾神就会接纳你，吾神将与你同在……\"
霍莉乖顺地闭上眼睛，血色的火光照在她的脸上，愈发衬得她懵懂脆弱。
她站在这片尸骨之中，仿佛是从死亡中诞生的新神，对人间好奇，又对世界忠诚。
吾神在上！吾神在上！！
教皇的心急促地跳动着。
在顶级的圣品面前，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准备都变得滑稽可笑——可不能委屈了如此完美的“圣品”！
他笑意扩大，声音轻柔缓和：“乖孩子……慢慢聆听自己的心声……你会——”
一条蛰伏的黑线刺破教皇身上的重重保护，穿透教皇的头颅。
教皇脸上狂热的惊喜永远定格，随后身躯软软地跌在法阵上。
霍莉冷漠地看着教皇，牵引着黑线拧断他的头颅。
头颅在地上滚动两圈，坠入法阵的火焰中。
“呵呵，谁信你的鬼话了我能笑一辈子。”
霍莉懒得摆出圣母模样，她在身上施加浮空术，周身魔法元素活跃着。
“真不亏是初代的最终BOSS，实力确实强劲。”她轻呼一口气，先前伪装的狂热认真褪去。
她嫌弃地捏着鼻子，望向远处的监牢，猛地被浓郁的臭味辣到眼睛。
她释放好几个清洁术，不停地吐槽着：“这环境也太差了，不会地下室从建造到现在都没清理过吧，怪不得教皇不会亲手扔骷髅。”
想到城里损失的众多人才，霍莉的心情瞬间不妙，她重新走到教皇的尸体旁，狠狠踩了两脚：“人渣！这么简单的死了，真是便宜你了，我培养了这么多人才，全被你这败类浪费了。”
她从戒指里掏出自己的小木杖，两个火球烧在教皇的尸体上，省得到时候被人发现光明圣殿的把柄。
“不过没想到初代幕后BOSS也有彩蛋支线，为什么当初我没肝出来？等出去就去查查‘天国’到底是什么东西。”
可惜了……教皇本应是勇者觉醒神器的工具大BOSS，现在被她提前十几年给干掉了，到时候勇者泯然众人她可会良心不安的。
“算了，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用了，还是赶紧善后吧。庆功宴马上就要开始了，也不知道新制作的分身能坚持多久。”
霍莉摇摇头，把脑海里的胡思乱想都扔掉，抓紧时间收拾地下室的残局。
霍莉走到大牢的门口，还没走几步，浓郁的臭味再度冲击着她的鼻子，差点让她当场吐出来。
霍莉赶紧释放清洁术，隔断对嗅觉的感知，探头观察牢里人们的情况。
“魔纹，胸口冒光，还有血色火焰……应该是献祭法阵，《鲁伯特地狱禁咒》里记载过，看规模召唤的起码是个领主级别的恶魔，真不愧是教皇们的累世‘基业’。”
幸好是献祭法阵，这些人还有救，要是共生诅咒法阵的话，她也没辙了。
霍莉挥动小木杖，口中咒语喃喃，温和的光明之力从木杖的顶部渗出，像一条流动的光元素河流，冲刷洗涤着这群可怜的人们。
他们身上的魔纹渐渐淡去，脸上也不自觉的露出享受的表情，睫毛剧烈地颤动着，似乎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
“安眠！”霍莉赶紧释放睡眠法术。
暗元素黑线匆匆穿过这群人，确保他们能睡的死死的。
“吁……好险啊！”她长舒一口气。
“现在应该能回去让圣殿执法者们收拾残局了。”
她回望一眼法阵，心中惋惜。这么好的地狱法阵素材，如果之前教皇不在就好了，她还能复刻回去研究研究。
现在该想办法回去了。上面的路塌掉了，浮空术也被石梯爆炸激活的禁制屏蔽了。
“把法阵毁掉就找找出口吧。”
霍莉看向法阵，火焰渐渐壮大，血色越发浓郁，丝丝缕缕的金红色掺杂其中。
“为什么，这火焰还没熄灭呢？”她凝视着升腾的火焰，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
她努力回想自己前世肝BOSS战的记忆，时间太过久远了，她隐约记得屏幕里的教皇血条长的离谱，还有着腐蚀的debuff。
“还不对，到底是什么来着……”
第二管血条！
不好！
霍莉手杖元素涌动，层层法术盾瞬发套在身上！
火焰狠狠地撞在她的身上，她被强大的冲击力带着后退，身后的石头被高温瞬间加热后爆炸。
霍莉闭着眼，冰水元素法术交替着不要钱地释放。
火焰攻势迅猛，她抽不出时间来念咒语释放更强力的法术。
血色火焰如同一条蛇，在金色眼瞳的指引下缠绕在霍莉的身上，金发在高温下开始卷曲。
霍莉汗流浃背，水分正在飞快地流失。就算火焰短时间内没法攻破她的防御，时间长了也能靠脱水把她耗死。
“冰封！”“水遁！”
她不断交替消耗着火蛇。
“哈哈哈哈，真是没想到，人人敬仰的大主教，平日里一副圣洁的模样，真实面目让我大吃一惊。”
火焰分出一团，膨胀扩张，破损的法阵被火焰汲取力量，在昏暗的空间中散发着浅淡地金红色。
火焰散去，年轻英俊的教皇穿着一身红色法袍，慢悠悠地从火焰中走出来。
他红发金瞳，身穿金红交加的华贵法师袍。
教皇身后火焰凝结成一把椅子，他拄着火焰权杖坐下，赞叹着对霍莉轻轻鼓掌，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跟火焰消耗。
这次浴火重生，他的野心也随着重生再次展露，火焰给予他的不仅仅是第二条生命，还让他无尽的贪婪得以出来喘息。
“少在这多嘴，我还没找算你滥杀无辜的账呢！”
霍莉的法术终于完成，她手上冰元素凝聚，一把捏住火蛇，强行把火蛇冻结。
她对着年轻的教皇嗤笑：“我能杀你一次，我就能杀你第二次，你有几条命，我就杀几条。”
真不愧是初代最终章的大BOSS，共生诅咒竟然用在这里，那她也得掏出自己的压箱底来了。
霍莉周围暗元素疯狂凝集，形成一个暗元素屏障球，球上闪烁着繁复的法术回路。
教皇冷笑一声，他不再废话，火焰权杖用力在黑曜石地板上一撞！
“砰！！”
“咔嚓咔嚓——”光元素凝结荆棘疯狂地从黑曜石平台里钻出，盘旋着刺向霍莉！
一条条火蛇也尖牙狰狞着攀附在荆棘上。
“轰隆——轰隆——”
荆棘齐齐钉在石墙里，石块不断下落，撞击在荆棘上，即刻化为齑粉，火蛇冲向霍莉，在空中发出簌簌的破空声。
层层叠叠的荆棘瞬间占据整个地下室的空间，死死勒住悬在上空的黑色屏障球。
黑暗屏障急速转动，暗元素能量不断向外逃逸，和光明荆棘对抗着，黑暗元素集结成线，游走在荆棘的缝隙中，却被火蛇吞噬殆尽。
“喀嚓喀嚓——”
屏障发出艰难的崩碎声。
教皇手掌握拳，荆棘随之跟着收缩，屏障变得更加透明了。
“霍莉主教，我真的很欣赏你。只可惜，你并没有做出正确的选择。”
“什么鬼的正确选择，就算我做出所谓的正确选择，不也得死？”屏障里发出沉闷的吼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老东西心里想的什么！”
听着霍莉如此无力愤懑的挣扎声，教皇悲悯地叹息一声，下手更加狠辣。“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自然不能让你活着了。”
他攥紧手掌，权杖上光明魔力尽数爆发：“绽放。”
荆棘上开始出现强大的光波震荡，光波层层击打在黑暗屏障上，接连而至的能量潮汐让石块如雨般坠落，火蛇在能量的震动下碎裂，蛇体内的火元素能量爆发，在地下室造成密密麻麻的二次爆炸。
地下室内粉尘弥漫，刺眼的光芒粉尘的协助下让整个空间都变成灰白的一片。
教皇轻轻挥手，将粉尘隔离在监牢和法阵外。
黑暗屏障终于承受不住碎裂，荆棘猛地蜷成一团，所有的藤蔓如同碰见了肉，疯狂地缠绕着荆棘团。
石块的掉落接近了尾声，地下室又回到了往日的死寂。
荆棘里面毫无生息。
“真无趣，霍莉主教的水平就只有这点吗？看来还是我看错了……你并不配成为圣品。”
教皇失望地收起权杖，看着安静的荆棘团，惋叹：“真是可惜。”
“但是也好，让威名大陆的霍莉主教见证吾神的诞生，也算是我对你的敬意了。”
教皇转身，视线望向监牢，忽然心口一痛。
一截枯木捅在他的心口上。
在他身旁一直隐身的霍莉露出身影，法杖上的破魔能力让她轻而易举地粉碎教皇的火焰屏障。
霍莉脸上露出恶劣的笑容，碧蓝色的眼睛似乎包罗着无尽的海浪。
“是吗？”
霍莉把法杖轻轻推进他胸口，黑色丝线瞬间充斥他的血管脉络。
“噗——”教皇急忙扭头避开黑曜石台，吐出一口鲜血。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无力地跪了下去。
他仰头看着漠然的霍莉，癫狂地笑了起来，眼底闪着赞赏的光。
“有什么遗言就赶紧说吧。”霍莉冷漠地睨着教皇，看起来也不太想听他的遗言。
浪费我一个分身！
荆棘里的“霍莉”并非霍莉本人，而是霍莉的分身，也是霍莉非常珍惜的压箱底道具。为了让教皇放松警惕，她不得不掏出自己另一个分身，想到自己还得补充分身，那么麻烦的制作流程……
就算教皇就要死了，她也高兴不起来。
“霍莉……主教，我真的越来越欣赏你了——嗝——喀愚蠢的愚蠢凡人！啊——人类！！别想逃离……这世个世界！逃离死！死！死！！”
霍莉觉察到不妙，脸色狠厉，手杖法术尽数爆发。整个地下室都在不停地动荡着，而被法杖捅住的教皇却毫发无伤，只是瞪着眼睛怨毒地凝视着霍莉。
教皇的身体被占据了。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生命力的流失，眼里满是恐慌不甘，他想说什么，却拿不回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他嘴角鲜血滴落，望向霍莉的眼睛里流露着恐惧和渴求，他的嘴张张合合，口型分明是“救我”。
但他只能机械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死……！！你，不可能……逃离这个世界！！死，你不可能……”
教皇眦目气绝。
紫黑色的黏稠血液粘在法阵上，火焰发出凄厉的叫声，不断扭曲膨胀，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倏然化为飞灰。
一代反派BOSS潦草地走到尽头。
“刚才是什么……？”
霍莉不清楚，她也不想清楚。
“走一步算一步，活下去就是胜利。”
霍莉叹口气，穿到大主教这位必死的祭品上，她现在活着实属不易。
她走上黑曜石台，法阵的宝石们在兢兢业业地工作着，虽然它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光芒也因为变故灰暗了不少。
霍莉扣下法阵的宝石装进空间戒指里，走到教皇的尸体旁边。
“摸摸教皇剩下了什么好东西……”
除了他新穿的红袍之外，空无一物。就连尸体也在片刻的时间里老的不成模样，瘦骨嶙峋的模样跟地下室的白骨没有区别。
“教皇到底在做什么邪术啊……容貌老了这么多……”
霍莉瞥一眼教皇的可怖面容，恶寒地收回视线，她不由得猜测：“难不成前几代教皇也是他一个人吗？”
她扭头看向黑曜石台，火焰熄灭的灰烬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烁着金红色的光芒。
霍莉走过去，准备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