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刘嬷嬷,你下去休息吧。”

    “是”刘嬷嬷轻轻掩上门扉,所有的一切都在夜色的掩盖下,无处查询。

    苏白白静静的躺在床上,感受着这具身体的每一次心跳和每一次陌生的情绪,她想起白日遇见的那个人,一样的容颜,熟悉又透露着疏离的嗓音,她感受到了一股陌生又复杂的情绪,那是过去的陆离未能教她分辨的情绪。

    第二日,院子里只剩下苏白白和刘嬷嬷。

    “嬷嬷,今日去你家看看吧,即使我没有赶你出府,但是我也不想因为同一个原因,院里的财富再一次丢失。”

    “小姐,奴婢日后会好好管教家里那不争气的孩子,那等地方,小姐还是不要去了。”刘嬷嬷神色黯然。

    “刘嬷嬷,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有些事情,我不想重复第二遍。”苏白白放下手中的茶盏,自顾自的朝门走去。“嬷嬷,不带路吗?”苏白白回过头对刘嬷嬷说道。

    “是,小姐。”

    刘嬷嬷在前面走着,苏白白在后边跟着,因为在苏府工作的缘故,刘嬷嬷住的地方离苏白白家还不算远,很快就走到了。

    门扉紧闭的街道,随风飘荡的腐朽的气息,还有破旧低矮的楼房,不论是哪个时候,这都是苏白白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

    “小姐,我们还是不要进去了,快些回府吧,这里不是您这样的身份该踏足的。”刘嬷嬷仍旧试图吧苏白白劝说回府,一路上胆战心惊,如今快到家门口了,面色更是苍白。

    “嬷嬷,快些去开门吧,我是什么身份,不也是一双眼睛一张嘴,不过就是个人罢了,你们能去的地方,我又有什么不能去的呢?”少女静立门前,说着这样一番话,刘玉香40年来从没听人如此说过。是啊,不过就是个人罢了。

    她推开上锁的房门,让着这个阴暗的角落透进了一丝光亮。

    院子里杂草丛生,一个年轻人颓废的躺在竹条编成的躺椅上,不自在的吐着烟圈,没开了也一丝反应也无,好像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已经和他没有了关系,胡子拉渣,蓬头垢面,一身洗的发白的学子服,勉强可以辨认的出这是个读书人。

    桌子上的饭菜可以看的出没有动过。

    “让姑娘见笑了,这就是犬子。他爹是个账房先生,我们两人给他找了个说书先生取了个名字----刘煜晨。我们也不懂这是个什么名字,只听得旁人说好,读得也通顺,便觉得这是个好名字。他爹只会算账,没识过多少个字,他爹病逝后,我为了照顾他,也没什么会的,只好去找我以前侍候过的苏府的太夫人,太夫人见我可怜,便收留了我,还让我与苏府签了40年的长契,但凡这无什么大过错,这一辈子也算是衣食无忧了。直到太夫人病逝,我便被管家分去伺候姑娘。感念姑娘恩情,我如今还能在苏府工作,未被今日驱逐出府。”

    苏白白看着院内的陈设,四处打量着。对刘嬷嬷的话未作回应。也许是到了熟悉的环境,或是今日感慨颇多。刘嬷嬷一直絮叨个没完,而她那个儿子,从始至终都没有做出过任何回应,好像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形削骨立,一双眼麻木,似乎是发现苏白白一直看着他,便扭过头打量了她一眼,便又转过头去。

    这样的神情是苏白白再熟悉不过的了,没有感情,不对未来抱有期望,也不对过去留有念想。那是在遇见陆离之前的她。

    刘嬷嬷为苏白白清理了一下杂乱的桌面,又给她倒了一杯白水“家中粗鄙,没有茶叶,还望小姐将就一下。”

    “无碍,继续,我想知道他是如何变成今日模样的。”她对于刘嬷嬷的一切,不过是从原主的记忆里,只知道原先的刘嬷嬷待她还算不错,虽然不怎么重视这位苏家的庶女,但身为奴仆的本分是尽了的。对于这位为数不多给与关怀的老奴婢,原主虽然不说,但是很是感激,发现财物被偷后,没有声张的原因,一是不敢,二是怕刘嬷嬷受到牵连。

    原主平日里听着奴仆的闲聊多少知道一点讯息,刘嬷嬷偷盗财物也是从今年年初开始的。只知道与她家中那“烟鬼”儿子有关,她想给刘嬷嬷帮些忙,却不敢开口,当得知刘嬷嬷偷盗了她的财物,她有些欣喜也有些难过。苏白白不能明白原主那复杂的情绪,她唯一能得到的准确信息就是原主想要帮这个在她身边许久的老奴婢。

    “煜晨原先不是这样的,我和他爹在一起时,太夫人仁慈,放了我的卖身契,所以煜晨不是奴籍,我和他爹虽然没什么学问,却也希望未来我们的儿子能是个有大学问的人,便早早送他去念了私塾,煜晨的性子随他爹,有什么话喜欢憋在心里,不喜欢和我们说。他爹去世后,他的话便更少了,他也算是争气,早些年便考上了秀才,早些年应该去考举的,但是因为他爹的丧事,耽搁了几年,又因为去年腊月那就事,自那之后,他便一直是这个样子了。”

    “煜晨他们书院的杜夫子有个女儿,他们两也算是两小无猜,虽说杜夫子不是很满意煜晨这孩子,但毕竟是看着长大的,且煜晨还算是有几分慧根,杜夫子暗地里也默许了这件事情,私下里杜氏夫妇也找我谈过了,等到煜晨金榜题名便允诺他们两个的婚事,但是不许我告诉他。煜晨也很是努力,也是今年科考杜夫子最看重的考生之一,但是无奈的事就那样发生了。”

    “也许我们这样的人就是缺些服气吧,杜夫子的女儿杜若在一次上香被一公子看中,由此被强行玷污了”刘嬷嬷说道这抹了抹脸上的泪“命运不公啊!杜夫子那样的好人,平日教书育人,谁料发生这样的事情,杜若不堪受辱,上吊自缢了,等到煜晨和夫子发现的时候,已经香消玉殒了。杜夫子想找对方要说法,却被发现溺于河中,那日离大年三十还有几日,官府为了息事宁人早早结案,说是杜夫子忍不了女儿离世的痛苦,是自己跳水的。”

    似是听到熟悉的人的名字,刘煜晨开始紧紧盯住这边,双目圆睁。

    “我虽是一届妇人,但也不信杜夫子那样一个人怎会轻而易举的舍弃自己的性命,仇家尚且逍遥法外,杜夫子又岂会自溺于河。但逝者已逝,我一届妇人也没有能力回天。自那以后,我对煜晨说杜夫子家这一事,让他少参合,明哲保身。来日考取功名,也算是对得起他老人家的一番教诲了。”听到这样一番话,苏白白胸中恼恨,有一股劲却又无处抒发“难道就让着那狂徒逍遥法外了吗?”

    “小姐,恕老奴逾越,我这等无权无势之人要与强权斗法不是粘板上的鱼肉了吗?”刘玉香神色嘲弄,语气哀戚。

    “国法威严,这等视法律为无物之人,定会有人将他缉拿归案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没有人可以逃离法律的制裁,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使你无力回天,也可以告诉苏府,告诉我,不是吗?”苏白白恼恨的说。

    这时候的刘嬷嬷笑了,苏白白不明白她为什么笑。刘嬷嬷又接着说“小姐还是太天真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等漂亮话也只是说给你这等天真的孩童听听了,再者,我若告诉老爷,到时候是他们官官相护,为我们母子招致杀身之祸,还是告诉小姐一一届深闺女子,无权无势,又是家中庶女,自身且自顾不暇,又有何能力助我等平反顺义呢?不是我向苍天低头,不是我寄希望于神佛,我只是向这天下的世道低头,向那权势低头,我只是小小平民,未曾有那么大的勇气,只是想让我和我的儿子好好的活下去,活下去才是最好的。”

    苏白白痛心,但也明白,这一切她确实无能为力,若是过去的自己,自是有能力帮助她们,这个世界一切的发展没有一项是可以超越她的,但是如今的她拖着这样一副躯壳,这样一个身份。此时此刻,她恨透了这样的无力感,也厌恶透了这个权势当道的世道。她再次感受到了这具身体传递给她的鲜活的情绪。

    “嬷嬷,我想知道,既然如此,那么他又是如何会变成如今这番模样。”看着已经放下烟枪,泪流满面的刘煜晨,苏白白问到。

    原来他也并不是对外界一切毫无反应。刘嬷嬷走过去搂起她的孩子,手掌轻拍抚慰着。

    “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只要这京中的人稍加打听,都能探知一二。但这样的事情自是不会玷污像是小姐这样贵人的尊耳。”语气嘲弄而又讽刺。苏白白觉得今日所听的一切,是她目前为止听过的最恶毒的话,里面没有诅咒,没有污言秽语,有的只是世人皆可窥见的世间的阴暗腐朽。它就生长在那个阴暗的角落,张牙舞爪的吞噬着这个世间,而人们正对着它,毫不犹豫的奔向它,脸上带着诡谲的笑。

    “我对煜晨这般说后,他事后同我大吵了一架,少年人总是认为世间一切都是公平正义,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用律法衡量,他带着状纸到了官府被轰打了出来。他又带着它前往那位大人的家里,肯求得到一个公道,希望他能让他儿子偿还罪孽,那位大人明面上义愤填膺,说定会还他一个公道,却在同时找人企图杀了我儿灭口。

    如此两面三刀,不愧是身居高位的大人。

    我一直尾随在煜晨身后,看他久久未出,便花了点银子,找了街头混混在府前大吵大闹,趁乱到后门,发现了我那奄奄一息的儿子,我带着他从小路走回家中,丧尽家财,才捡回了他一条命。

    自那以后,他就成了这个样子,染上了烟瘾,一蹶不振。之前为了让他活下去,我不得已才偷了小姐的珠宝前去变卖,如此才换得一剂参汤,成功的保住了他的命。”

    “事到如今,一切都是小姐所看到的那样,至于煜晨,大夫说他受到的刺激太大,可能一辈子也就这样草草此生了。”刘玉香神情渐渐冷漠,她慈爱的抚过刘煜晨满是泪水的双眼。她不能抚平孩子心底的创伤,不能除去他的苦痛,所能做到的一切没有一样是不苍白无力的。然而世上像她的人还有太多太多。

    “娘亲,对不起”刘煜晨埂咽着,久未说话,声音显得很是沙哑。刘玉香眼中的泪水再次决堤,一个老人,抱着自己的孩子痛哭流涕,在这个静默的小院里压抑与绝望随着泪水决堤。

    浓郁的酸楚挤满了苏白的胸腔,她感受到了他们的痛苦,感受了他们的酸楚,更加直面的感受到了刘嬷嬷和刘煜晨的歇斯底里,却仍旧无法为他们流泪哭泣,她就像是区别于她躯体的第四个人,她能感受理解却不能和常人一般体会,然后共情,进而感同身受。

    她看着二人相拥二泣,想要言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仿佛所有的文字都在此刻变得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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