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荆州城内,一队又一队士兵闯进百姓的屋子、院落翻箱倒柜,完全不管百姓的阻拦哭喊,大肆搜刮着屋中能够抵押税收的物件。

    他们砸了百姓的桌椅木柜,欺负老幼妇孺,进行一番抢掠出来后,估量他们搜刮到东西的价值后,与一旁记账的小吏道:“不够,把他们家的男人抓去抵债。”

    这一家的适龄青年开始反抗,护着一家老小往后躲,“我不去!”

    “我不去!”

    “你们丧尽天良,没有天理!王法何在!王法何在!”

    穿着坚实盔甲手执长矛的士兵不屑地看着青年男子如蚍蜉撼树般的无力抵抗,三两个人上前,手无寸铁的青年如何比得过有盔甲护身的士兵,轻而易举就将抓走。

    身后呼喊哭叫声铺天盖地而来,士兵抓着男子出了街。

    长街上几乎每户人家都在上演这种撕心裂肺的惨剧。士兵进进出出,或搜出财物,或带走壮丁,民怨漫天。

    可不只是百姓怨恨,士兵、城内州府的高官们也同样充满担忧不满——虽说为长公主办事有奖赏,但得到的财富也不过是她的冰山一角,却还要卖苦卖命地给她办事。

    士兵们同样有亲人朋友,多多少少会受到税收牵连,看着朋友远亲落得妻离子散或入山成匪的下场,如何不闹心。

    何况荆州再这样发展下去,说不定引发内乱,对于士兵与官员没有一点好处,还有可能牵连性命。

    长公主的政令闹得荆州人心惶惶,而城内好几座荒废的城隍庙内,一场由不知名人士煽风点火组织聚集的百姓起义事件正蓄势待发。

    政令颁布的第三日,荆州城内爆发了一场军民互斗事件,被逼得走投无路的百姓以其风吹日晒、每日劳作的瘦小却充满巨大爆发力的身躯,与荆州官府压榨百姓的士兵展开了一场大战。

    起义反抗的百姓聚集起来攻击官府,因为是第一次起义,人数并不多,不足以对官府造成实质性的影响,这一战以官府守住府衙获胜结束。

    而这一次的起义事件却让所有受尽压榨的荆州百姓看到了脱离苦难的希望,私下聚集到城隍庙的百姓越来越多,反抗的力量逐渐壮大,荆州自此每日都要爆发好几场动乱,民怨积压过久,亡路人决绝的必胜之心所带来的力量必然是不可小觑的。

    政令颁发第四日,同样是宋清野离开的第四日,石荷寨军营丝毫没有传回宋清野的消息。

    入夜,楚辞云营帐内,负责与荆州官府内应交接的慕风风尘仆仆回来,将这几日探得的情况告知楚辞云:“城中开始控制进出,守城官兵不给未缴税的百姓放行,民愤滔天。属下这几日混入起义兵,找到最开始煽动局势的人,并确认了他们的身份,他们确实是被官兵压榨搜刮的百姓,属下跟踪到他们家中,里面家徒四壁,唯独奇怪的一点就是他们家中空无一人,父母妻儿全都消失不见。”

    楚辞云皱了皱眉,火光照映下,可以明显看出他脸颊瘦了几两肉,脸色也不甚好看,有些青白,气质却仍温如润玉,他道:“还查到什么?”

    慕风继续:“属下跟踪他们,发现每到子时,就会有信鸽给他们送信。”

    “信鸽来自?”

    “长公主府。”

    场面一时陷入寂静,就连慕风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跟踪错了。长公主为何要亲自煽动百姓起义来反抗她?

    慕风百思不得其解。

    而楚辞云气息渐重,静默良久方道:“长公主今日送信过来,说希望借兵镇压城内动乱。”

    慕风不可置信地抬头,“难道这就是长公主的目的?”将军队兵力调去荆州,让他们放弃剿匪的事。

    楚辞云摇头:“不会这么简单。”

    “那郎君,我们真的要借兵给长公主吗?”

    楚辞云:“借。”

    他淡声:“最近凉州、幽州的粮草、军马生意很好做。”

    “我让月娘加急传信回长安给父亲,却至今没有收到回信。”

    “怕是,长安那边也开始有动作了。”

    慕风脸色也差起来:“那我们这边岂不是?”

    楚辞云一言不发,沉默起来。

    长公主、梁北乾图谋甚大,基业甚广,太子仁心仁术,在政事上的尽心尽力是众臣子有目共睹的,但是生在帝王家却拥有如此君子做派,未必是什么好事。

    比如,现在面对梁北乾的狼子野心,太子能做何应对?

    天下是谁做皇帝与楚辞云的关系并不大,他只关心这皇帝是不是个好皇帝,能不能撑起大齐的千秋基业,能不能为万民生计做贡献。

    而梁北乾这个人,能做个好皇帝吗?

    楚辞云摇了摇头,他私心里还是希望太子接手大齐的。

    他微垂眸,开始提笔写信,信件分别是给山南东道节度使以及附近几个州郡长官的,信里写道:节度使/知府/刺史亲鉴,荆州内乱,唯恐生变,望明辨局势,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危急时不必拘泥于成章旧论,百姓为要,国事为要。盼即赐复。

    等墨迹一干,楚辞云便迅速地将其折叠塞入信封,递给慕风,“你亲自将信件送出去。”

    明明有信使,为何要他去。“郎君这?”慕风不解。

    “你去我放心点,长安没信传回来,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务必将这些人的回信一并带回。”

    “好!属下这就去办!”他拿信退下。

    慕风走后,帐内一时间静下来,楚辞云独自坐了会,起身出去。他在一个隐蔽的帐篷角落的后面找到程肆,见到他正与其他几个副将围在篝火边喝酒吃肉,不由皱眉。

    那群副将一见到楚辞云就瞪大双眼,着急忙慌地擦掉嘴上的油渍,纷纷起身朝他行礼。

    而程肆则怔愣地转身看向身后,与楚辞云不虞的眼神对上。

    程肆挠头:“啊哈哈哈,这么巧。”

    楚辞云无视他,扫了在场的四五人一眼,淡声:“身为将领,不以身作则,反而在备战时期饮酒作乐,看来这几日你们的任务很是轻闲嘛。”

    一个副将出头道:“使臣,哥几个也就今儿喝一口,放松放松,保证不碍事。”

    楚辞云从容地看向他:“哦,既然今夜放松过了,明日回城镇压起义兵的事就交给你们吧。”

    “啊?”大家都知道荆州祸乱是长公主一手造成,如今却要他们镇压百姓,任谁都不想领这个差事,故这几人脸色垮下来,纷纷耸肩叹气地道:“是,使臣。”

    楚辞云方看向程肆,“跟我来,有事。”

    程肆一路跟在楚辞云身后来到空旷无人的地方,在他身后嘟囔:“云哥儿,你这招也太损了吧。”

    楚辞云:“是。程四郎聚众玩闹,扰乱军纪,等下记得提醒我记上一笔。”

    程肆脸瞬间皱成了苦瓜样,他求饶道:“我错了还不成,再在这里待下去我都要无聊死了,好不容易偷摸玩一次又被你抓住了。”

    “真是自讨无趣。”

    楚辞云:“......”不再搭理他的泼皮话,他单刀直入,“你可还联系得上太子?”

    程肆瞪大眼,惊讶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我联系不上了?”

    楚辞云:“......也罢,我需要你即刻启程回长安,将这里发生的事上报朝廷。”

    程肆:“龙虎寨私兵的事?”

    “嗯。我怀疑长安消息被封锁,你速速回去将此事告知太子,一路上切忌打草惊蛇,性命要紧。”

    程肆奉太子之令跟随楚辞云前往荆州,兼任副将,说是来帮助剿匪,不如说是太子也想知道荆州的情况。

    他想了想,也觉得是时候该回去了。

    但程肆又道:“那你怎么办?若是长公主真的......这里必定会成为第一处沦陷的地方。”

    楚辞云垂眸,“若真是如此,那也没办法。我已开始就近联系能调动军队的大臣,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程肆正色道:“我会将消息传回去的,云哥儿,你等我。”

    他拍了拍楚辞云的肩膀,一本正经,此时倒是非常有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

    楚辞云笑,“嗯,注意安全。”

    可他笑容不达内心,明显是硬撑出来的。

    待目送程肆一行人离开后,楚辞云立刻回屋换了一身玄色武服,来到马厩,牵出一匹红鬃黑骏马。

    无人夜色中,他骑上黑马,驰骋在月光浩荡的山脉上,楚辞云隐瞒了众人,独自向深山驾马而去。

    他怀里正藏着那块,他亲手给宋清野刻的,南红玛瑙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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