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云搂着她，温声道：“你看啊，我会做饭，能帮你上药，陪你聊天，还能陪你睡觉，不会的东西我可以学，你想要的我也可以帮你得到......”

    "但如果你选择了我，不好的地方也有很多，比如，”他望向木桌上的烛台，慢慢陈述：“你需要与我回长安，嫁作楚家妇，学世家礼法，还要，长长久久待在我身边。"

    话落楚辞云又轻声一笑：“可我不想约束你的自由，也不需要你帮我应付人情世故，我只希望你能做我的夫人，待在我身边......不用日日夜夜，但求你想起我时，愿意来找我。”

    宋清野看着他侧脸轮廓，却摇了摇头，“这样我会觉得你在把我往外推。”

    楚辞云一怔，垂眸，却见她脸上一本正经，显然很认真地在思考着。

    那双长睫像扇一般的褐眸里流动着锐利的光，她勾唇笑，“你好像事事都想成全我。”

    楚辞云一怔，她说的没错，便是事事成全，但凡他想到一点对她不利的，她不喜欢的，楚辞云都要先斟酌一番，然后意料之中地做出让步。

    “可是在我看来，相互爱惜的两个人不应该只一方付出，另一方享受他的妥协，这样，”宋清野看着他，慢慢言：“很不公平。”

    宋清野认真地看着他，“楚辞云，你有时候好像过于善良了。这样你不觉得委屈吗？”

    他静看她不言，眼底却情绪翻涌，楚辞云是怎么都想不到宋清野有朝一日也会与他说这种话的，如此剖心剖肺，如此...为他考虑。

    宋清野凑近他继续道：“要是我的话，我肯定不会这般委屈自己，”她与他鼻梁贴着鼻梁，魅惑地笑道：“我会把你藏起来，永永远远待在我身边，把你变成我的奴仆，只供我驱使。”

    楚辞云眼底的光落幕，他平静地侧开脸，淡声：“哦。”

    宋清野继续笑，甚至笑出了声，“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

    楚辞云不语。

    她便贴着他的唇深深压了一口，“不要生气嘛。”

    莫名的情绪在心尖蹦跳，楚辞云终于回眸看她，眼底深深地无奈，颇没有那么从容，轻声：“我没有。”

    宋清野：“没有最好。怎么给你上药聊着聊着就坐到你身上了？你勾引我呢。”

    宋清野从他身上下来，把袖子放下，遮住了鲜明的还未来得及上药的伤口，淡道：“我还有事呢，先走了啊。”

    烛火随着她的跳跃曳动，火舌歪向一边，柔软的腰肢又随风歪回正向。

    楚辞云忍不住，在她要与自己擦身而过时终于握住她的手，抬眸问：“你刚刚，到底什么意思？”

    宋清野：“嗯？”

    他喉结动了动，锲而不舍：“你说这不公平，那对你来说，什么样才公平？”

    宋清野挠挠头，心道怎么就躲不过去呢。

    她吊儿郎当漫不经心：“我又不是你的夫人，又不需要去长安，你问这些要我如何回你？”

    楚辞云静静看着她，桃花眸里映着烛火，水星泛了上来，又是一副惹人怜见的模样，他道：“你分明是有答案的。”

    却见宋清野眉目带笑，一言不发，那界限分明的凌厉感直接将楚辞云的问话无视，如遇春寒，温冷相融，竟也是如此冻人，让人退避三舍，不敢再问。

    楚辞云不得不叹了口气，握着她手腕的手松开，却仍虚虚抓着她。

    他又问了个问题，是几乎所有情夫都会问的：“李清臣回来了，我们的关系你打算怎么办？”

    宋清野眼眸转了转，她依旧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能怎么办，该做什么继续做呗。”

    非常彪悍：“干你骗他两不误。”

    宋清野说罢就甩开他的手，弯腰拿起榻上的衣衫，边走边给穿上，言语愈加轻浮：“回见，宝贝儿。”

    楚辞云：“......”混蛋。

    宋清野出了屋子，来到李清臣在的地方，待了一会儿，见他没醒，又出来到议事厅，唤来郭良，她问了下今夜的情况，向他要荆山龙虎寨以北的地形图，郭良却道：“山寨里并没有齐全的龙虎寨以北的舆图，寨主曾经也想过要将其全面绘制，却总是遗漏一些地带，比如那个极其凶险却引无数江湖人前仆后继的地方，江湖传说那是某个厉害组织的所在之处。”

    “无法勘测。遂寨主未能成功绘制。”

    听到他的话，宋清野睫毛颤了颤。

    当初不与龙虎寨过多交往，也是因为青信阁就坐落在荆山北面的无涯山，宋清野不想自己身份暴露，行踪被那些人察觉，故甚少出面与龙虎寨交往。

    “啊，”宋清野恍然一声，“那就把他绘制好的舆图拿出来，我瞧瞧差了哪些地方。”

    郭良：“是，等会给您送过去。”

    郭良又将楚辞云下午时她走后安排十八寨的百姓撤退到安全地带的事说给她听，宋清野点头：“他考虑周全。说不定明日就要有硬仗要打了。”

    “夫人的意思是？”

    宋清野摇摇头，“等与军队商量好再做打算。”

    —

    药堂，李清臣屋内。

    宋清野手里举着盏烛灯，微弯着腰细细看着桌面上放置的舆图。

    她手指在东北边的位置点了点，心道这处是青信阁所在，这里她熟识得很，并无私藏军队的可能。

    舆图是残缺的，以龙虎寨为中心，方圆五百里是有标记的，而这也只是龙虎寨所占的面积，宋清野皱了皱眉，心道之前自己怎么就没怀疑过龙虎寨之所以占地这么大的原因，真是失算。

    舆图上空白的位置还有西边的，在她还听命于青信阁的时候去过那里，记得那里有一座众山围绕的天然湖泊，湖水是天蓝色的，非常漂亮。

    宋清野的目光移向东南边，那是石荷寨右上方的位置，也靠近荆州城的官道，她摇了摇头，心说不可能。

    目光兜兜转转，回想夜里逃命时的路线，她当时向东翻了两座山，也就是靠近湖泊的位置，一路上应是越来越寂静，越来越安全的，若是禁军藏身于此处，会接收到信号来追捕她，她不会没有察觉。所以也不是此处。

    排除掉青信阁所在与龙虎寨东西面的位置，剩下的便在龙虎寨的北边和西北边，她手指在这两个地方敲了敲，这两处她未去过，决定派人去探探情况。

    在她放下油灯准备出去叫人备纸笔时，身后的李清臣动了动，他眉头紧皱，先是咳嗽起来。

    李清臣幼时患有喘症，后寻到高人治疗，得以控制病情。那高人正是当时云游四海的神医赵无涯，李清臣得赵无涯救治本已无碍，几年前却因他父母相继离世，接手山寨太过辛劳而引起病发，得知神医在长安，赵无涯不能离开长安，他才千里迢迢到长安寻赵无涯救治。

    李清臣来到长安，曾与楚相见过几面，相爷龙章凤姿，老当益壮，一身气概温和从容，让他见之难忘。

    而如今，李清臣从楚辞云的身上看到了他父亲的影子。

    李清臣靠走生意来养活山寨便是相爷给他的一条路，崔楚两家财富滔天，相爷轻易将他拉拢。

    兴武二十三年夏日，他来长安做生意。相爷让他救一个人，李清臣应了。

    于是带回了宋清野，带回了这个来路不知、生死难定的姑娘。

    李清臣很喜欢她的长相，喜欢她那张清秀的、精致的、同时又挺立英气的那张脸，他甫一将她救活，姑娘睁眼那一刹，李清臣便觉得自己陷进去了。

    此后他视线经常围着她转，看她面无表情地喝下一碗碗苦药，看她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可以一日不说话，看她伤好后的生龙活虎剑挑十七寨，看她藏着喜悦接受寨民的善意，看她冰冷美丽外表下的那颗干净孤直的心。

    宋清野身上无一处不吸引他。

    当初相爷让李清臣救人，交代她伤养好后，让宋清野去收服荆山山匪。李清臣虽不愿让她做这等危险的事，但他已经应承了相爷，不敢得罪相爷，便好几次故意在走生意的回程中被其他山寨欺负打劫，果然，宋清野得知后二话不说帮他打了回去。

    她实在纯善好骗，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帮他拿下了荆山十七寨。

    相爷还交代了一件事。

    只是李清臣心怀侥幸地想，只要宋清野还未收服龙虎寨，那么这件事就可以再推迟、推迟一点。不料长安派人剿匪，事情生变，所以李清臣才会迫切地想与她确定关系，将她与自己绑定，向她求亲。

    却未想到成亲一事进行得竟如此顺利。

    李清臣做梦都能笑醒的程度。

    而楚辞云的到来却让他如梦惊醒，李清臣直觉，宋清野与楚辞云之间有事。李清臣很害怕宋清野会因为楚辞云而离他而去。

    李清臣于昏迷中被胸肺处的窒息感憋醒，他猛然咳嗽几声，宋清野便迅速来到他身边。

    “李清臣？”

    宋清野连唤了他好几声，李清臣才从梦魇中醒来，胸腔震动愈加剧烈，他捂着胸撑身起来，难以控制地侧过脸，往地面吐了口血。

    宋清野皱眉，忙帮他顺气，“还好吗？我去找大夫来。”

    李清臣却拉住她的手，弱声道：“没事......我，我缓一下。”

    “我有话......跟你说。”

    宋清野便听他的。

    待李清臣缓过劲来，她扶他起身靠着墙坐起来，宋清野眼中还是担心着，“我还是先去给你煎药吧。”

    李清臣不放手，他又咳了几声，“安安。”

    宋清野顿住，看着他，无奈伸手拖椅子过来，坐在床边，“先说吧。什么事这么急？”

    李清臣牵唇笑了笑，他道：“你有没有想过，去另一个地方生活？”

    宋清野：“另一个地方？”

    他点了点头，“龙虎寨私自养兵，荆州势将大乱，我与山寨联系紧密，为了山寨兄弟老幼，是逃不过去的了，但你可以离开。”

    宋清野想了想道：“现在这个局势，我不可能离开。何况我现在与楚辞云合作，只要拿下龙虎寨，他就会给山寨里的百姓一个去处，我更不能离开。”

    李清臣在听到他们合作的事时愣了一下，他刚回到山寨，没人与他说过这事。

    宋清野也想到了，便与他简单解释了下。

    “原来如此，可龙虎寨，真的是我们能对付的吗？”李清臣喃喃道。

    宋清野翘起腿，右腿压在左腿上，手肘撑在大腿膝盖处，托着下巴抬眸看他，声线优雅：“我倒觉得你应该先离开这，到安全的地方休养。”

    李清臣看着她慵懒模样，一时间心尖悸动，微移开眼，“怎么能，我怎么能离开你。”

    宋清野笑：“那不就是，你又何必让我离开。”

    李清臣咳了一声，抬手遮掩，躲开她的笑眼，状似随口道：“好，那就等事情结束，一切尘埃落定后，我们一起离开。”

    宋清野不知想到什么，不自然地笑了笑，依旧随性：“去哪啊。”

    李清臣：“以后我跟你说。”

    宋清野静默地看他一会，点头：“好。”

    宋清野起身帮他掩了掩被子，温声：“你现在养好身子最重要，外面的事就交给我吧。”

    李清臣看着她不说话。

    宋清野：“我去唤大夫给你煎药，一会就回来。”

    听她说会回来，李清臣方道一声好。

    宋清野出去将屋门带上，随后她靠在门后叹了一口气。

    宋清野抬眸望着漆黑的夜，心想，她已是做了对不起李清臣的事，这段夫妻姻缘断是不可能再继续下去的了。只是看李清臣如此虚弱的模样，她一时想不到如何与他开口。

    算了，先放着吧。走一步看一步。宋清野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