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晚上六点三十分。

    降谷本家。

    大约是任何父母都无法拒绝关于小孩教育的话题,桃井绫海一边从味增汤里往外挑葱一边道:

    “我和直久在考虑明年春假的时候送春奈去她姑姑家住几周,冰帝的英语教得很好,但我们还是觉得纯英语的环境会更适合学语言。她姑姑在美国拿了永居,她堂姐今年考到了常春藤名校,读的是古典学,还是文学来着?我们就觉得......”

    降谷正晃也不知是否在听,一边点头一边回头对负责餐桌服务的管家道:“下次不要往小姐的汤里放葱。”

    管家低头道:“好的,实在不好意思,今天的厨师是新来的。”

    倒是星野真弓在作出认真倾听的神态,时不时给出点反馈:“美国很多地方也不安全,最好还是住在郊区,城市里枪击事件——”

    叮咚一声,她倒扣在餐桌边的手机发出一声提示音。

    星野真弓话音顿住,对桃井绫海抱歉一笑。

    她翻过手机看了一眼,几秒钟后,她再次歉意地举了下手机:“工作上的急事,我得去外面打个电话。”

    桃井绫海理解地笑了笑,坐在她身边的桃井春奈抬起头,目送星野真弓起身向庭院走去。

    这时,降谷正晃看向桃井绫海,他竟然认真听进去了妹妹的话,自如地续上话题:“直久的外甥女考得哪个学校?”

    桃井绫海被这么一打岔,忘了自己刚刚在说什么:“好像是叫达特茅斯?不是很有名的那几个......”

    降谷正晃笑了一声:“那是挺不错的学校,你们打算送春奈去美国留学吗?”

    “是有在这么考虑。但是现在还没那么急。”桃井绫海说。

    “我在美国有不少朋友是常春藤校友,”降谷正晃轻描淡写,“到时候可以帮忙给春奈写推荐信。”

    “找前美国外交官来写推荐信吗?”桃井绫海忍不住笑了,“这排场也太大了。”

    她抚了抚桃井春奈的肩膀:“我们春奈还是想靠自己的努力,是吧?”

    降谷正晃却只是道:“春奈出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就注定了她‘自己的努力’中从不缺少来自家庭的帮扶。出身和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更何况是升学这样的长线规划。我们既然有这些筹码,又为何要遮着掩着不用?”

    “另外,不仅仅是‘前美国外交官’,”他拾起餐巾擦了擦嘴角,“你们需要的话,‘前美国外交部部长’也不是不能帮春奈写推荐信。”

    .

    夜晚的庭院凉得刺骨,是一种侵入血管的冷。星野真弓随意披着了件大衣,站在池塘围栏边,迎着星星回复简讯。

    【To Kamiya,

    克格勃吗?很有意思的结论。

    请转告柯南君,我也许知道一个符合标准的名字。如果他问起,就说我有的也只是猜想。

    他做得非常好。】

    她打字飞快,点击发送。

    随后,她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她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收网吧,这段时间辛苦了。”

    .

    晚上六点四十五分。

    “三水君,你不喜欢吃罗勒吗?”

    被顶头上司发现在偷偷从披萨里挑出不喜欢的菜的三水动作一顿,有些心虚道:“是的,吃不太惯......”

    石川龙平温和地看着他:“还是吃点吧。”

    三水本以为课长再怎么样也只会调笑两句就作罢,不禁微微愣住:“您说什么?”

    “还是吃点吧。”

    石川龙平只吃了一片,便几乎不再动那盘披萨,他神色依旧温和。

    “毕竟,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罗勒也好,披萨也好。这些东西在一些地方是很难吃到的。”

    “......诶?”三水怔住。

    他像是终于意识到石川龙平并没有在看向自己,这才后知后觉地顺着课长的视线向后看去。

    而后,他彻底僵住了。

    一天前还在和他一起跟踪监视松田警官的前辈双手插兜,有些懒散地靠在披萨店门口。

    他身边两米远的地方,披萨店的点单台前,早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公安、发间挑染着一缕粉色的相原早纪正在仰头端详菜单,似乎在认真考虑。

    一片寂静中,她做出了决定,神情自如地对面色紧张的店员道:“意大利辣味香肠披萨,薄饼,十二寸。打包五份。”

    她身后围绕着几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他们腰后鼓胀,隐约露出枪带,神色冷漠地远远盯着三水。披萨店里的其他客人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同看向三水。

    那是一个冰冷的包围圈,包围圈的尽头,石川龙平摘下塑料手套。

    他用餐巾擦了擦嘴,依旧是温吞的、有些老好人的样子:“三水君,年轻人啊,不要太急功近利,一旦走岔了路,就轻易回不了头了。”

    “......”

    “三水君,你是我们今晚的最后一位客人。”相原早纪收起取号单,靠在台前望向浑身僵直的三水,“帮我个忙,不要喊叫、不要逃跑,体面一点,安静跟我们离开,可以吗?”

    五分钟后,三水双手被拷在身后踉踉跄跄地往外走去,相原早纪对双手有些颤抖的披萨店员弯弯眼睛,递出取号单,领了她打包的五份披萨。

    她拎着披萨盒向外走去,临到出口,转身对一片寂静的其他客人们点了点头。

    “打扰了,我们在执行公务。各位请继续用餐吧。”

    .

    晚上七点整。

    穿黑西装的男人们终于商议好了条件,被派去审讯的公安在松田阵平面前坐下,递给他一份盒饭、一杯水和一页写着交换条件的纸。

    这是外面那些警察们共同商议出的结果,审讯记录有录像备份,公安不可能一条一条把那些内部机密读出来,而写在纸上的内容不会被监控摄像头拍清楚,是最好不过的传递方式。

    他双手十指相交,做出诚恳的态度,平视着松田阵平:“花些时间考虑一下吧,松田警官。”

    松田阵平不发一眼,只是掀开盒饭,拆开筷子,兀自狼吞虎咽了几口。

    以往都是他给被关在审讯室里的嫌疑人递出加热过的盒饭,这还是他第一次坐在被审讯的位置上体验这个流程。

    他被关了快十个小时,这是他第一次得到食物和水。

    公安就坐在对面安静地看着他一边吃晚饭一边仔细读完了纸上的内容。

    十分钟后,松田阵平放下筷子,将空空如也的饭盒和那张纸一同推向公安。

    “我考虑好了。你们很慷慨。”他平静地靠在椅背上,“你要拿支笔记录一下吗?因为我要开始报人名了。”

    .

    呼啸而过的警笛声响了整个晚上,东京都市区的居民们从厨房端出热腾腾的饭菜时,警察厅大楼依旧灯火通明。

    持枪特警和手抱资料、神色匆忙的年轻人们来来往往,相原早纪迈出电梯,笑着将披萨堆在长桌上,收获同事的一致欢呼和掌声。

    而松田阵平所处的审讯室外,许多人紧盯监控画面,魔咒般的名录钻入脑海,一些人神情越来越难看,一些人在中途便匆匆地夺门而出,却被门外不知何时驻守的特警堵回室内。

    阴谋的味道在空气中流淌,此时此刻还彷徨在惶然之中的人们率先出局。而早有准备、思绪敏锐者,则在第一个名字落地时,便已听见法官落槌的声音。

    斗败未尝不是另一种解放,因而他们竟然格外泰然。

    红蓝相间的警灯之下,石川龙平和三水坐在押送车里,前者双腿上平放着公文包,神情自如,后者双手被拷在身后,被迫低垂着头。

    两人相对而坐,就如一天前的公安调查厅办公室,也如那天在警察厅大楼里,面对面对峙的松田阵平和石川龙平。

    长久的沉默后,三水颓然:“......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石川龙平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最好不要把情报工作者的专业能力想得太简单,三水君。那段有破绽的出入境记录是一个被故意留下的漏洞,你们太心急了。”

    “一直以来公安调查厅的内部情报都有向外泄漏的情况发生,最近一年犹胜。你和你的同伴大部分时间都隐藏得很好,但出现突发情况的时候,你们就很难遮掩刺探情报的意图了,毕竟这是一个完美的、找到那个‘不存在的部门’的指挥官的机会,对吧?”

    “......”三水声音低哑,“你心里清楚,那段记录再怎么是故意留下的漏洞,松田阵平的履历有半年空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你们只是不在乎,舆论是可以利用的,媒体也可以戏耍,你甚至可以和堀部英助演那样一出滑稽喜剧,只是为了逼迫按耐不住的内鬼——我——自己冒出头来。”

    “因为有人许诺了你们比代价更多的好处,因为这就是这个系统的运作方式,这就是所谓的‘合同情报会议成员’。”

    没有人回话,他垂下头,缓慢道:“逮捕松田阵平的时候,你告诉我相原早纪提供了一份证词。我很高兴,因为我以为你的意思是她最终选择了背叛和出卖,我很快就能知道那个名字到底属于谁了。”

    “但你是故意的,我现在明白了,那是一个文字游戏,我却把它当真了,是吗?”

    “......”一片沉默中,石川龙平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她的确给出了一个名字,但她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你没有做出正确的选择,三水君。”

    “你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我曾经很看好你,但现在我只想弄明白,他们许诺了你什么,让你这样经不住诱惑?”

    “......”三水忽然笑了一声,“不,恰恰相反,他们什么都没有许诺。”

    他昂起头,即使双手被铐在身后、再怎么挣扎也无法居高临下地看着石川龙平,他依旧做出睥睨的神态。

    一瞬间,他变得不像这几天以来的任何一个时刻。小心翼翼的、唯唯诺诺的三水彻底消失了,但更大概率的真相似乎是,他从未存在过。

    “是我自己。是我自己觉得这个政府、这个系统很恶心。”他高声说,“法务省很恶心,警察厅也很恶心。你们每天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不会觉得恶心得想吐吗?”

    “相原早纪做出的绝对不是正确的选择,她只是做出了忠诚的选择,她太害怕脱离别人给她安排的轨道,她永远不会理解自己在为怎样一个系统工作,她很愚蠢!”

    石川龙平只是摇头。

    “这不是你向不明人士泄漏国家机密的理由,三水君,你的反应正中一些人的下怀。”他长叹,好像骤然苍老下去,“失去希望的年轻人是他们最喜欢的玩具,我本以为你们都具备抵抗洗脑的能力,现在看来,时代已经变了。”

    三水的余光感到坐在押运车另一边的前辈正看向自己,后者冰冷的视线穿过持枪特警。三水知道,那是看叛徒的眼神。

    前辈算不上一位循循善诱的引导者,他行事大多数时候都有点粗暴,善于用调笑式的讥讽推进对话,但他的确曾待三水不薄。

    他们之间有一些珍贵的东西曾经存在过,比如信任,比如期许。

    “你们没有必要说服我,我当然会付出代价。”三水依旧高傲地昂着头,“我尊敬过你,石川课长,但那时的我已经死去了。无论如何,我祝你们的忠诚永远不会落入廉价。”

    .

    七点零五分。

    最后的最后,魔咒般的名录终于报到了尽头。

    “至于计划的主要执行者,那位蛛网中心的指挥官,钟情于戏剧效果的自封‘导演’——”

    像是在压轴节目登场前,故意留出让观众喘息的空间,松田阵平顿了顿,好整以暇地看了一眼监控摄像头。

    “你在看着吧?外事情报课,滨田正春警视长。”

    “躲猫猫游戏结束了,你的保护伞明天会被拷进审讯室。”他恶劣地笑了一声,“记得收看新闻。”

    .

    七点十五分。

    “……嗯,那么之后也保持联络。辛苦了,替我问候五十岚警视监。”

    星野真弓挂断最后一通电话,闭上眼静静地呼吸了一会儿。

    不知名的方向传来流水的声音,庭院里有微风吹拂。

    数十秒后,她重新睁开眼,亮起手机屏幕,点进某个常年不用的社交软件图标,翻到备注为“伊万”的个人主页。

    伊万·安德列维奇·阿布拉莫维奇的最新一条帖子是落日余晖中的埃菲尔铁塔,巴黎下了雪,他和朋友们聚在某个视野开阔的阳台,对夕阳举杯。

    冷光穿透金属高塔,燃烧着铁锈的轮廓,空虚的缅想在湿土根系冷冷回荡,唯有雪渍沉默。

    镜头里于是只留下几个含糊的侧影。

    【这是黄昏的太阳,我们却将它当成黎明的曙光。】

    他在照片下这样写道。

    星野真弓垂下眼,默不作声地点了个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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