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然而,堀部英助只是问:“相原小姐,你是否对三年前的‘樱田门大清洗’有所耳闻?”

    “我知道,因为警视厅高层的重大失误和情报泄露导致至少三十多个警察和情报人员因公殉职,从那之后警察系统就开始了自上而下的大清洗,国家公安委员长换人、警察厅长官换人、警视总监换人......余震到今天依旧没有消散。”相原早纪惊疑不定道,“但那时我刚进入这个系统没多久,并不知道具体细节。”

    “如果我说,这个窃听计划很可能是那次大清洗的一部分余波呢?”堀部英助压低声音,“我可以理解警察厅内部具有雷霆手腕的那些人,他们希望整个警政系统具备更高的执法效率,不再发生类似的牺牲事件——的确,时至今日依旧有部分因为那次情报泄露而处于失踪或生死不明状态的非官方人员。”

    “但是,凡事有度,过犹不及。妄图将政治动向也一并纳入掌控范围实在有些太过头了,我可以透露的是,内阁对此已经开始有所反应。我并不认为计划这些变革的幕后之人真的在为这个国家的未来考虑,相反,我只觉得他的一系列行动像一个被夺走了玩具、缺乏安全感的小孩子。”

    “......你们想要做什么?”相原早纪微皱着眉看着他。

    “相原小姐,你看到文档底部的那个签名了吗?”堀部英助意有所指。

    相原早纪重新将文档滑倒底部,越往后翻,文档中被黑色马赛克抹去的内容就越发多起来,就连最下面那个签署授权令的签名也被一片黑色抹去,连一丝比划都没露出来。

    “我们想知道是谁签署了这份文件。”堀部英助低声道,“松田阵平的反应和你的证词已经让我们确定,他大概率清楚是谁做的,也知道一部分细节,但他的身份必然没有资格在这份文件上落笔。而只要找到签署人的身份,我们就可以对他召开听证会,调查这份计划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了当今的政治/局势。”

    “他也许做了很多事,是这个国家的英雄,具备崇高的理想,但一个完备的政府制度中之所以存在不同党派、不同机构和不同权限,就是为了照亮那些模糊的灰色地带,为了避免矫枉过正的悲剧,为了大家能够互相督促、共同进步。相原小姐,你想必比警察系统中的任何人都能够理解这件事。”

    ——她当然能够理解。相原早纪从小在政治世家长大,就算没有正儿八经地进入过这个领域,她耳濡目染的信息也够多了。她抱在胸前的双手轻轻捻着大衣的布料,长久地陷入沉默中。

    堀部英助趁胜追击:“相原小姐,你绝对不必担心追责问题,我们会将保护你的个人信息放在任务的第一位。如果这件事继续调查下去,警察厅必然会发生一定程度上的动荡,到那时你大概率会需要一把足够牢靠的保护伞。同时,九条长官还告诉我,如果这件事能够有个好结果,你一直以来的夙愿......”

    他顿了顿,对上相原早纪骤然警惕起来的目光。

    “——你一直以来的夙愿,也会有一个好结果。”堀部英助直视着她落下话音。

    .

    冬日的微光金黄而辽远,在事物外面蒙上一层没有温度的朦胧轮廓。昨夜刚下过雨的草坪还泛着淡淡的氤氲,空气中弥布着青草的香气。

    今天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星野真弓穿着厚实的黑色冲锋衣,整个人平稳地趴在户外野餐垫上。她上半身直起,低头在手边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摊开的笔记本和几张凌乱的纸张旁,驾着一把修长复杂的黑色枪械,细长的枪管向远方延伸,瞄准镜在空气中巍然不动。

    她并没有握着这把枪,只是低头研究手中的数字。笔尖沙沙的摩擦声和一望无际坪野上偶尔飘来的鸟鸣混为一体,她无限专注着眼前的工作,似乎世界都只剩寂静。

    五分钟后,她凑近光学瞄准镜,戴露指手套的的右手握住调节旋钮,以极其微小的幅度进行调整。几乎只旋过堪堪六十分之三度、三个角分的变动,她便放下夹在指间的铅笔,食指搭上板机。

    风从远方吹来,笔记本发出沙沙翻动的声音。离她和她的枪几百英尺开外的温暖木屋里,桃井春奈窝在母亲怀里,向玻璃窗伸长脖子,抓紧手里的小号望远镜。

    她屏住呼吸,紧盯着望远镜里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好几秒后,又将望远镜微微移动,看向数百码外的几个木桩——一小时前,她亲眼见到那个陌生的长发女人将几个柚子摆在木桩上。

    她并不太懂那是为了做什么,但也多少意识到,这和夏日祭上花几十日元便能获得一次击中心仪娃娃的机会并没有本质区别。

    她紧紧盯着那几枚柚子,母亲的手在轻抚她的背脊。

    大约过了好几分钟,她双眼一怔,亲眼见到其中一枚柚子炸开了花。

    也直到这时,在视觉神经将到底发生了什么送到大脑中枢之后,她才堪堪听到一声从远方传来的闷响——枪声,但更像一阵阴雷。

    桃井春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惊魂未定地放下望远镜。然而,没等她坐定,远方又传来一声枪响。

    她赶紧再度举起望远镜,发现第二枚柚子也已经不见踪影。紧接着是第三个,又是一声枪响,她意识到枪响之间的间隔正在慢慢变短。

    直到五分钟过后,一切归于平静,桃井春奈才放下望远镜,怔怔地盯着窗外。

    母亲的手仍在她背脊上轻拍着,她凝视远方良久才喃喃道:“妈妈......那个姐姐好厉害。”

    “是啊。”她母亲轻声应道。

    “我在夏日祭的摊位上射出好几十发子弹,也不一定能拿到想要的娃娃。”桃井春奈说,“为什么只要那个姐姐想,她就一定能击中柚子呢?”

    母亲喃喃道:“是啊,为什么呢?”

    桃井春奈察觉了一丝不对。

    她直起身,将望远镜搁在下午茶桌上,细细端详母亲的面容。

    她母亲留着柔顺的黑色秀发,神情间含着一份温柔的忧愁。此时此刻,她正安静凝视着窗外的草林,眉梢透出复杂的思绪来。

    桃井春奈尚不能理解那是一种怎样的思绪,她只本能地感到不安,因而轻轻扯动母亲的衣袖:“妈妈,你认识那个姐姐吗?她是谁?我可以和她交朋友吗?”

    小孩子表达善意的方式朴素而直白,她母亲似乎被怔了一下,很快敛下神色露出笑意,温柔地应允了女儿的要求。

    两人手牵着手,顺着屋外的小道漫步向那片开阔的田野——这片私人用地本是顶级的高尔夫球场,只是冬日枯败,两边的林子都显出灰棕的色调,而星野真弓将其征用为射击场地,显然也清楚没有人会愿意冒着冻伤的风险在冬季使用这片场地。

    桃井春奈今年刚刚七岁,虽然聪明,但细胳膊细腿,穿着儿童马丁靴依旧在草坪里走得磕磕巴巴。她母亲却没有要抱她起来的想法,只是从始至终稳稳当当地牵着她的手。

    终于走到星野真弓身后时,他们才发现伏在狙击枪前的女人头上戴着一副纯黑色的消音耳机。同刚才一样,星野真弓握着铅笔,在笔记本上沙沙地写着什么,远远能看见纸张上密密麻麻的数字。

    桃井春奈和母亲站在她身后,耐心等待她的计算告一段落。终于,约莫两分钟后,星野真弓放下笔,摘下耳机,从垫子上翻过身,盘腿坐了起来。

    “下午好,”她似乎并不介意抬头仰视这对母女,“找我有事吗?”

    桃井春奈张了张嘴,感受到了母亲鼓励的目光,她犹豫两秒,横下心大声道:“大姐姐好,我叫桃井春奈(Momoi Haruna),今年七岁!”

    星野真弓眨眨眼,半晌微笑起来,对她伸出一只手。

    “星野真弓,今年二十八岁。”

    “......”桃井春奈愣了一下,立刻涨红了脸。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光顾着自我介绍,忘了说出这番谈话的目的——人际交往本质就是价值交换,她总是被父亲在耳边如此念叨,即使以她的年龄尚不明其意,也多少明白了点交朋友的基本准则。

    她伸出小手握住了星野真弓还戴着露指手套的右手,一相触便打了个冷颤——比起始终被她母亲牵住的热度,星野真弓长时间暴露在野外的指尖凉得就像冰玉。

    她颇为羞愧地嗫嚅道:“请问我可以跟你交朋友吗,星野姐姐......”

    “可以啊。”星野真弓只是平静地望着她,“你可以叫我真弓姐姐。”

    “真弓姐姐......”春奈忍不住傻笑起来,“嘿嘿,真弓姐姐,你在做什么呀?”

    星野真弓回身望了一眼摊开的笔记本和那把狰狞的重型武器,微不可见地斟酌了两秒,才应道:“我在计算弹道,将瞄准镜归零——也就是说,练习怎么射击能够更加精准。”

    ——可是,为什么要射击得更加精准呢?她有什么想要击中的目标吗?她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自己为什么从来没有在母亲家里见过她呢?

    桃井春奈还有一箩筐的问题想问,但她本能地意识到追着人家问问题并不是礼貌的行为,因此想了半天,只想出一句回应的话。

    “真弓姐姐,你好漂亮......”

    她刚说完便猛地捂住嘴巴,意识到自己已经晕头昏脑了。

    星野真弓没忍住看着她笑了一声。她望着女孩透亮的蓝色眼眸,随后从野餐垫上站起来,拍散冲锋衣上存留的水珠。

    桃井春奈注意到她的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了,星野真弓正向她母亲伸出一只手,声音里依旧含着不轻不重的笑意。

    “好久不见,降谷夫人。最近身体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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