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我很意外他们会直接找上门。”松田阵平拎着玻璃杯,另一只手把玩着打火机,“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公安调查厅总是足够谨慎。”

    黑田兵卫办公桌上的笔记本和文件夹已经被收拾规整,精密的、刻了罗马音的钢笔被收进盒中,这台橡木长桌的主人早早回归了下班状态,随手捧着新鲜出炉的晚报一目十行。

    “我倒觉得并不怎么令人意外,”黑田兵卫说,“新闻是有时效性的,不在足够短的时间里找到新的突破口,大众很快便会将聚光灯打到别的角落去——当然,更有可能的解释是这位科长被派来的目的只是想看看你的反应。”

    松田阵平挑眉:“他们想看怎样的反应?”

    “惊讶也好、震怒也罢,这都是预料之内的反应。平静以对才是有所倚仗的表现。”黑田兵卫道,“我清楚,你也清楚,他们自然更加心知肚明——所谓窃听风波只是被炮制的舆论陷阱,是洒进湖底的鱼饵,那位科长也许真的信了自己是来揪出一个肆意践踏公权力的窃听犯,但他背后的人大概只是想借这个由头找到些别的线索。”

    “……”

    松田阵平几乎没有思考多久,就沉下眼直接道:“他们不知道星野真弓是谁,对吗?”

    他紧接着继续道:“他们不知道星野真弓是谁,或者说,他们并不知道控制着公安中那个正对一些人产生巨大威胁的部门的人是谁。不过,他们能够通过一些手段来确定这件事——第一步是那天晚上的临时会议,松本杨泰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弃子,针对他的追杀并没有花上那个组织多少人手,甚至有一大批是临时雇佣的合同杀手。真正的重点在于,公安一定会派遣那些和这个任务密切相关的人手来负责对松本杨泰的保护,而谁没有参与那天晚上的临时会议,谁就最有可能是隶属于那个’不存在的部门’的秘密警察。”

    “第二步甚至更加简单,炮制一起窃听事件,将舆论关注引向大众最感兴趣的政坛交锋,接着再炮制一条莫须有的线索,将矛头指向警察厅,或者说,警察厅警备局里那几位当天并没有出席会议的人选——我只是登记在案的人中职位最高的那个而已。”

    松田阵平嘲讽道:“真有意思,警备局的会议记录何时是这么容易被泄漏的东西了?”

    黑田兵卫并未直接表态,只是摊了摊手:“[零组]的存在性质早已决定它自建立之初起就常常同时招来敌友双方的忌惮和嫉恨,这正是为什么我们一向采取高度保密的机制,中高层以上的管理官都会被隐去姓名,成为这栋大楼里不存在的幽灵。”

    “这既是保护也是诅咒——想要获得超越这个国家百分之九十九的执法者的搜查权利和资源倾斜,就是要做得比这百分之九十九的同行都要更加优秀、也更加辛苦才行。”

    松田阵平没有再出声。他理清线索后便沉下眼,兀自思索着什么,黑田兵卫所说的话也不知有没有听进脑袋。

    良久,他放下水杯,从沙发上站起来。

    此时距离不速之客石川龙平带着艰难获得的、毫无信息含量的敷衍答案告辞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窗外早已全黑,只能远远望见对面高楼顶上深红色的航空障碍灯。

    “我该下班了。”松田阵平指间金属壳顶部的焰苗一闪而过,“你说得对,管理官。答案并不难猜。”

    .

    这天大概是久违开了组内会议的缘故,大家干劲十足,等到相原早纪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的时候,她才注意到窗外已经淅沥下起了小雨。索性她总是那个早有准备的人,办公桌边常年备着伞。

    她换了运动鞋,拎着伞和包下电梯的时候,忽然冷不丁地想——早纪,就是因为你总是这样,那种雨天邂逅暖男的情节才永远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然而,她转念一想,又耻笑——可扮演一个连下雨都要被别人照顾的洋娃娃有什么好?她倒宁可自己为自己撑伞,也好过盛了别人的情后,还得帮人家把外套洗干净、屁颠颠地送上门去。

    电梯落到一楼大厅的时候,她正好和隔壁部门的长谷川诚碰上,后者看着她似乎想说点什么,但相原早纪急着坐电车回本家去参加家宴,便只是搪塞了几句。

    东京的雨天是冷的,空气潮湿又干硬,沥青在电车与轨道间的缝隙摇摇晃晃,今天是她弟弟上大学后第一次放假回家的日子。

    这本来是个很值得开心的日子,相原早纪也的确为此感到开心。她虽然没觉得自己受到了公平的对待,但也不恨她的弟弟,顶多只是过早地意识到了有些事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也永远无法互相理解的。

    她弟弟,相原阳太,是个人如其名的乐天派。她迈入玄关的时候,老远便能听见弟弟和父亲的谈笑声,那家伙同小时候一样,笑起来会露出尖尖的虎牙。

    “我回来了。”相原早纪说。

    她移开视线,将公文包和雨伞递给住家保姆,又理了理被晚风吹乱了些的长发。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家里还有陌生人的气息——事实上,站在玄关的角度,是看不见客厅里坐了哪些人的。只是从那个方向传出来的笑声中夹杂着她并不熟悉的声线。

    中年人,男性。这是仅能做出的两个判断。

    “你回来得正好。”

    相原早纪回过头,看向从餐厅方向走过来的母亲,后者脸上已经有了清晰的皱纹,但风韵犹存,和服熨烫得平整。

    “可以开饭了,早纪,来帮忙吧。”相原夫人说。

    相原早纪看着她,又回头望了一眼客厅的方向,淡淡地应了一声。她身上还穿着正式的西装衬衫,便这么跟着母亲向餐厅走去。身后依旧传来男人们谈笑的声音,只是离她越来越远。

    “妈妈,家里有客人吗?”她帮忙把米饭舀进碗里,低声问道。

    “是位你见到脸便一定认识的人物,现任财务大臣,三浦先生。”相原夫人看了她一眼,“等会儿他说什么,你应和就行了。三浦先生很看好你弟弟。”

    “……知道了。”相原早纪垂下眼。

    她没顾上心里泛起的淡淡酸涩,脑海中第一个想法竟是下意识的怀疑——若将当今政坛分成三派,那么财务大臣此人显然与一向跟着大冈一派谋职的相原家毫无干系,更谈不上有能互相拜访、照应彼此子女的私交。

    至于三浦先生——三浦实资,相原夫人大概永远无法想象她对此人情报资料的的了解程度。当然,碍于职业保密性,她也并不能让母亲知道。

    没几分钟,她便靠着听音判断出其他家庭成员正向这里走来。

    夹杂在父亲和弟弟中间的那属于第三个人的声线变得清晰了起来,她垂着眼静静与记忆中电视里的那个声音对比了一番,确认的确是三浦实资本人没错。

    相原早纪看了眼手表,将几只盛满的饭碗端出去。她母亲正忙碌着指挥厨师们摆盘放菜,而家中男性则陆陆续续入了席。

    相原早纪放下碗后便兀自坐进自己的位置,直到这时,她父亲才像是刚刚注意到她似地,将话题的中心转移到她身上。

    “这是我女儿早纪,现在在警察厅工作。”相原大臣说,“早纪,这是三浦叔叔,快问好。”

    相原早纪并没有在意他如同教训青春期女儿般的口气,乖乖应了一声。

    三浦实资的目光闻言投注在她身上。他是个头发半百的典型日本男人,戴了金丝眼镜,一身低调的黑色,但人到中年,难免显露老态。

    三浦实资笑得和蔼:“这就是阳太君的姐姐吧?早纪小姐也十分优秀啊。这个年纪却在警察厅工作,想必是轻松通过了职业组考试。”

    相原大臣失笑:“那种考试哪有轻松的?早纪是特别努力,但是比起阳太来说,还是差点天赋。”

    相原阳太闻言露出窘迫的浅笑:“爸爸你不要瞎说,姐姐一直是我仰慕的对象……高中压力大学不下去的时候,我都是看着姐姐的学习笔记坚持下去的。”

    两人三言两语便把话题顺了下去,总而言之,大概是不需要相原早纪再费脑筋回答了。她也并不是很想掺和类似的对话,等到长辈动了筷,便也平静地吃起晚饭来。

    在这个过程中,她注意到弟弟对三浦实资的称呼是“老师”,似乎是父亲想请三浦实资给阳太传授经验,让他认了个形同义父的师名。

    只是,相原阳太如今还在东大读书,现在便直接让他接触三浦实资这个位阶的人物,不管是因为以后打算进入政坛,还是早早准备积攒人脉,都是一件处处透露着诡异的事。

    当然,无论是沉浸在对话中的当事人阳太,还是姐弟俩那位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父亲,脸上都没显露出对这件事的犹疑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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