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

    大理寺少卿董穹想必就是上回和唐瑾一起去燕春楼查方祥的那位董大人。

    确实,若是寻常女子死亡,官府或许不会查的那么详细。可姜芙那时的身份是准靖王妃,是天家的媳妇,她的尸身势必要经过多重调查,确定具体死因后,下面的人对陛下和崔贵妃才能有个交代。

    若是调查中发现那具女尸并非她,整个侯府都推卸不了责任,她当时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思及此,姜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辞别何清棠后,姜芙打算去允棠阁看看。除了想知道史嵩将店铺打理得如何外,她还有一点小私心。这些年,唐瑾的每一个休沐她都是数着过的,今日正好也是他休沐的日子,而他则最喜爱在休沐日的午时去允棠阁转转。

    想到这里,姜芙的心跳不由得快了起来。

    桐花街跟两年前相比变化不大,姜芙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允棠阁的位置。单看外观,店面似乎扩大了一些,店内外来往的客人比之从前更是络绎不绝,是史嵩这些年经营妥善的缘故。

    姜芙到时,接待她的是两名脸生的伙计,她并不认识,应是史嵩在她走后招进来的。

    四喜见到她时,立马让那两名伙计退下了,亲自替她斟了茶,亲切地问候道:“掌柜的,许久未见,您这两年可好?”

    他的喜悦肉眼可见。见到故人,姜芙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多谢你挂心,这些年我过的甚好。还有,我已将店铺交给了史嵩,往后你可莫再称我掌柜了。”

    四喜刚想回话,姜芙奇道:“怎么不见史嵩?”

    “近几年允棠阁发展迅猛,史掌柜便有意将店面拓展到外地。这不,史掌柜正在二楼面试蜀地的分掌柜呢!”

    怎么又是蜀地?

    唐瑾有意把店铺开往蜀地她理解,怎么连史嵩也有此意?难道蜀地真有什么大机遇不成?

    “我兄长呢?”姜芙状似不经意抛出了最在意的问题,岂料四喜告诉他,唐瑾已经几月未来了。

    是因为忙着准备和郁嘉公主的亲事吗?饶是知道唐瑾不是这样的人,姜芙仍忍不住这样作想。

    两个时辰后,史嵩下来了。

    他今日着了一身淡青色的蜀锦袍子,头戴同色青玉冠,衬得整个人清爽又俊朗,与九回坊初见时的模样已然判若两人。

    姜芙揭下幂篱,笑着对他打招呼:“史掌柜,许就不见。”

    待看清眼前姑娘的模样,史嵩僵了僵,而后似有些激动,朝她行礼,“掌柜的,您回来了。”

    姜芙摆摆手:“我将允棠阁交与你后,早已不是什么掌柜了,我不过是回京探亲顺路来瞧瞧。”她看向店门口排起的长龙,满意地点点头:“看来史掌柜的经营之才远在我之上,我也就放心了。”

    “哪里。”史嵩谦虚地朝她拱手,却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掌柜…姜姑娘此番来建安待多久?”

    “这几日探完亲便会走,”姜芙尴尬地笑笑,实则她也不知道自己能陪祖母多久,或许一两年,或许就这几月,“你也知道,在京城待得越久对我越不利,毕竟我此前的身份,还是…”

    “我明白,”史嵩及时打断了她的话头,“往后姜姑娘准备在蜀地常驻了吗?”

    姜芙点点头,重新戴好幂篱:“若无意外,应当是。”说起这个,她有有些好奇:“方才我听四喜说,史掌柜似乎也有将分店扩至蜀地的想法?”

    她特意用了个“也”字,就是想知道,这到底是史嵩的想法还是唐瑾的想法。

    听到这个问题,史嵩的眼神有了一瞬间的闪躲,很快又恢复了坦然,“是。允棠阁近些年发展势头迅猛,去岁我便陆续开始在各州县开设分店试点。蜀地大旱之后,萌生了许多新的商机,租金也便宜,试点效果亦是最为显著的…”

    原来去蜀地的决策不是唐瑾定下的呀,姜芙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面上却鼓励道:“还是史掌柜思虑周到。既如此,届时我就在蜀地等着史老板大驾光临了。若是我哪天日子过不下去了,我便来给史老板的分店打下手,史老板可要给我留个好位置呀。”

    “不敢当。”

    史嵩低头望向她,目光灼灼:“姜姑娘若想来,我随时欢迎。”

    姜芙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微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对史嵩道:“我如今的身份趁着夜色行动是最好的。此时天色已晚,我就不叨扰史掌柜了,告辞。”

    史嵩并未多做挽留,朝她拱手示意,目送她远去了。

    姜芙走后没多久,二楼下来了一名四旬老汉,跟史嵩打过招呼后也走了。

    四喜有些好奇,凑过来提醒他:“掌柜的,您方才面试的宋掌柜,世代扎根于京城,他自己在京城也有铺面,若要说服他去蜀地当个分掌柜,怕是难啊。”

    史嵩摇摇头:“他并非我要聘去蜀地的分掌柜。我今日请他来,是想让他熟悉允棠阁的。”

    四喜有些不好的预感:“那您还在楼上同他说这许多…”

    “宋掌柜人品高尚,为人机敏。若无意外,他便是允棠阁未来的掌柜,”史嵩的望向远方,目光淡泊而柔和:“去蜀地的,是我。”

    两载未至,建安的变化却不大,人群摩肩接踵,喧闹吵嚷声从未停歇过。

    姜芙找了侯府附近的一间茶馆歇脚,预备天黑时再如昨夜一般潜入。虽然老夫人让她不要再来了,但姜芙也不知道自己在建安还能待多久,何况祖母的情况已是危在旦夕,能多看一天是一天。

    姜芙在二楼的雅间小睡了一会儿,被楼下突然发出的一阵骚动吵醒。她摇铃将小二唤来:“发生了何事?”

    小二见她发间隐有薄汗,贴心地替她打起了扇,“回姑娘,忠渝侯府的老夫人过世,侯府正在操办后事,声音确实大了些。若是吵到了您,小的再去给您换一间厢房。”

    “什么?!”

    姜芙一下子睡意全没了,难过与无力的感觉瞬间爬上心头。

    怎么可能?怎么能这么快?明明昨日祖母还和自己说了这许久的话,怎么今天人就没了?

    小二见她这副模样,还以为她被吓到了,忙安慰道:“姑娘莫慌,底下虽被戒严了,茶楼却是安全的。”

    姜芙按下内心巨大的伤痛,恍惚间找回了一丝理智:“戒严?为何会戒严?”

    小二有些摸不清姜芙此时的情绪,只认真答道:“具体情况小的也不清楚。只听说三年前谋害曲大人的方祥几个时辰前突然猝死在了狱中,还未确定是否为谋杀。为防有人窜逃,是以兵马司下令,将全城戒严了起来。”

    方祥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死了?

    若放在平时,这事姜芙定会细究下去,可祖母的死让她的心绪一片乱麻,实在腾不出大脑去思考其他了。

    她很想现在就冲去侯府看看情况,可是她不能。

    无论多么煎熬,她都只能忍下去。

    子时一过,戒严的守卫便被撤走了一大半,姜芙在夜色的掩映下翻进了侯府。

    “站住!”

    入府后还未走几步路,姜芙便被府内的护卫给捉住了。

    “你是何人?深更半夜为何在此游荡?”

    来人离她还有段距离,隔着稀疏的树枝,姜芙看清了他的脸,是个未曾谋面的陌生面孔,此人也并未见到她从墙外翻进来的模样,一切便有了辩驳的余地。

    她方准备回答,斜方突然窜进来一个人,拱手道:“此女乃在下胞妹刘秀,许是半夜出恭迷了路,惊扰到您,小可甚是抱歉。”

    不肖说,来人正是刘屿。

    护卫似是认识刘屿,并未与他多言,朝姜芙的方向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许是体谅她此时的心情,刘屿并未就她私自入府一事多说什么,领着她来到自己的厢房前:“老夫人病故后,遗体已移入灵堂,今夜侯爷、世子等人都会彻夜值守,你怕是进不去的。姜姐…秀姐儿,你今夜就宿在我厢房内吧,我一有消息便回来找你。”

    姜芙知道此时就算是焦急也帮不上忙,遂点点头:“多谢。”

    刘屿方想送姜芙进到里间,却被横里突然冲出来的一道人影拦住了去路。

    “刘大夫,这位是?”问话的人是长贵。

    曾经腼腆的少年早已褪去青涩,长成了一名孔武有力的青年。长贵是唐瑾的暗卫,若是长贵在此处出现,那么他应该也在不远的地方。

    姜芙有些紧张,在瞥见长贵右侧方两尺处一道熟悉的身影后,一时间心跳如擂鼓。

    刘屿却是不清楚几人的关系,只当长贵是府里的寻常护卫,神色如常地解释道:“公子且宽心,此女是舍妹刘秀。小妹从小黏我就黏得紧,此番听闻我入京做了大夫,她便急赶着过来了。得知她入京后,我怕她一介女子在外有危险,便把她一同接进了侯府。”

    对于刘屿的一番说辞,长贵并未答话,似乎在等着身后人的反应。

    刘屿见长贵半天未回话,提醒他:“这位公子?”

    “慢着。”长贵仍未做声,他后方却突然走出一名气质卓绝的男子。男子身形高大却并未给人压迫感,眉若刻,鬓若裁,一行一动间都是清冷俊秀的疏离感。

    此人刘屿认识,是忠渝侯府的世子唐瑾。

    事情似乎变得棘手起来了。若是府中寻常的侍卫倒也罢了,忠渝侯世子却是个不好糊弄的对象,若他执意要计较,刘屿自认为自己还没有那样瞒天过海的本事。思及此,他的后背不由得渗出了一层薄汗。

    眼见唐瑾越走越近,姜芙紧了紧幂篱,迅速拉扯住刘屿衣袍的一角,捏着嗓子娇声道:“阿兄,人家脸上生了痘疹,不想让人瞧见,你快带我进去嘛。”

    听见女子的说话声,唐瑾顿住了脚步,未再上前,却也未离去,只是隔着浓黑的夜色无声地打量着几步开外的女子。

    良久,他淡声道: “长贵,我们走吧。”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