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

    嘉宁十八年正月初一,建安城大雪纷飞,一片银装素裹。

    许是被新岁的喜庆所染,雪虽大,气候却不若前几月严寒。

    忠渝侯于侯府大设家宴。老夫人、姜芙、唐瑾、唐璋都在,便是连平日鲜少来前厅的柔娘,也被特许上了桌。

    一盏盏屠苏酒下肚,忠渝侯喝的满脸通红,豪迈地笑道:“今岁璎姐儿虽不在,阿芙却归了府,也算是侯府的一大喜事了。”

    姜芙的长姐唐璎已于前年嫁与太子,此时正陪着太子一同参加宫宴。

    听忠渝侯提到自己,姜芙立起身,举盏应道:“有朝一日能回侯府与祖母父亲团聚,亦是阿芙之幸。新的一岁,阿芙别无他愿,只希望二位能身体康健,心无郁气,万事顺遂。”

    老夫人听了乐呵呵的,夸道:“阿芙倒是比璎姐儿会说话。”

    她话音刚落,一名家丁却突然闯了进来,颤抖着声音道:“禀…禀侯爷,宫里的严公公来了,有圣旨带到。”

    忠渝侯似也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圣旨是怎么回事,怔愣了一会儿后,喝道:“还不快去将人请进来?!”

    “是!”

    一盏茶的时间后,严公公到了。

    严公公来后也不废话,径直走到忠渝侯跟前肃容道:“忠渝侯唐珏听旨。”

    他话音刚落,众人便迅速跪成一排,内心皆焦灼了起来。

    值此新春佳节之际,皇帝本应在宫内大摆筵席,与众女眷同乐。于此时来的旨意,便有点急诏的味道了。

    忠渝侯的脸色更是忐忑不安,强自镇定一番后,恭敬道:“臣在,劳请公公宣读陛下旨意。”

    严公公将圣旨摊开,捏着尖利的嗓音道:“兹闻忠渝侯之次女唐珺,淑慎娴静,性资敏慧,柔嘉维则,朕与贵妃躬闻之甚悦。兹特以之指婚六皇子黎今安,责有司择吉日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他诵读完后将圣旨交到忠渝侯手中,热络地笑道:“侯爷快些接旨吧,杂家在此先恭贺侯爷了。”

    忠渝侯听完自是喜不自胜,颤巍巍地接过圣旨,回道:“谢陛下圣恩!”尔后吩咐起府中家丁:“还不快请严公公进屋歇着!去将本侯珍藏的碧螺春取来。还有那辛苦费,也要…”

    严公公听言却摆了摆手:“侯爷客气了,杂家不过是为陛下办事罢了。宫中还有事,杂家要紧着先回去了,侯爷安心为二姑娘准备婚仪便是…”

    听到此处,姜芙不禁苦笑。

    成亲的分明是她,可圣旨确是下给她父亲的。

    她能猜到,定是崔贵妃中秋那日见她态度不够坚定,怕她这处出什么幺蛾子,遂索性借着皇帝的旨意来拿捏忠渝侯,好一步到位,不必让崔家再次蒙受如钟令妤逃婚那般的羞辱。

    严公公走后,忠渝侯转过身,方想对姜芙说点儿什么,却迎来老夫人劈头盖脸的一顿骂:“畜牲!”

    他有些错愕地回头: “母亲,儿….”

    “你如此作为,是想将璎姐儿放在火上烤啊!”老夫人抚了抚胸口,携了宝扇就往外走:“畜牲!往后我便当没你这个儿子!”

    忠渝侯听言忙追了上去,急道:“母亲,您听我说,此事非我…”

    柔娘见老夫人和侯爷都走了,杵在原地也有些尴尬。她对姜芙恭贺一番后,携着唐璋便回了华园。

    一时间,厅内便只剩下唐瑾与姜芙二人了。

    姜芙观察过,严公公宣读赐婚圣旨时,兄长的脸色便一直不大好,此时更是寒若冰霜。

    望了她半晌,唐瑾沉声道:“阿芙莫慌,我去…”

    “阿兄。”

    姜芙忽然打断他,冲他微笑:“阿兄莫担心。靖王一事,我自有办法,还请阿兄相信我。”

    唐瑾没说话,只默默攥紧了拳头。

    她撇开眼,忽而道:“允棠阁创立至今,除去运营成本和人力开销,以及给阿兄的分成,阿芙已攒下白银八千余两,这些钱,已够寻常百姓家生活上百年的了…”

    她这番话转得无头无尾,唐瑾却听得眼睫微颤。

    他心中一沉,眸光闪烁,似是明白了姜芙的决定。

    她今日的妆面素雅,唯有额心点了枚石榴形的金箔花钿。花钿中似混了萤石粉,比之普通的金箔更为耀眼,衬着她明媚的笑颜,于冬日的暖阳下更显婉约秀丽。

    唐瑾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忽敛眉道:“阿芙若有想做的事便去做吧,不必有后顾之忧,侯府的难处我来解决…”

    翌日一早,沈府。

    沈知弈换了身青色锦袍,让下人温了壶清酒,欲应同僚之约前去踏雪赏梅。

    甫一出门,他便瞧见一着了红色织金蜀锦大氅的女子正立于他家门口。

    见他出了门,女子朝他微笑道:“沈大人,好久不见。”

    他见到姜芙很是吃惊, “唐…唐姑娘?”

    去年簪花宴后,两人便再未见过面。沈知弈甫一见到姜芙,便想起她那日于宴席上的一番大胆表白,一时竟有些尴尬。

    他轻咳了一声,暗示道:“唐姑娘,在下已于去年五月初去令姝家提了亲。眼下这个时候,您却出现在敝府附近,怕是有失妥当。”

    见他误会了,姜芙方想解释,却在听到他提亲的消息后不由好奇道:“您去年五月提的亲,眼下都快过去八个月了,令君(注1)那边还未给您答复吗?”

    沈知弈闻言眼神闪了闪,回道:“在下不过一七品芝麻官,而令姝却是统领六部的尚书令之女。是以令君对令姝的婚事,怕是…有更多的考量吧。”

    他的意思很明显,钟家看不上他。

    这倒让姜芙更好奇了。

    尚书令钟谧是建安城出了名的女儿奴,便是对钟令妤的一番逃婚都未有指责,反而顶着崔家的压力,于去年四月应下了楚子然的提亲。

    不过后来楚子然又跟她说婚事取消了,至于之间发生了什么,她没兴趣细问,便也就不知道了。

    楚子然彼时不过才中了举,甚至连乡试的前三甲都未进,虽能袭爵,但其父早已避居维扬,于官场上并不能为钟谧带来什么助益…

    显然以寻常令君挑女婿的眼光来看,楚子然是不够格的。即便如此,钟谧还是应了他的提亲,说明比起外在条件,他更在意女儿的心意。

    而沈知弈不仅于仕途上比楚子然出挑了不少,其本身更是钟令姝心仪的对象,按理来说他应更得钟谧欣赏才是…

    可为何他五月便提的亲,却至今都未得到钟大人的首肯呢?

    似是怕她过多纠缠,沈知弈咳了两声,暗示道:“无论令君心意如何,在下此生只意属令姝一人。海枯石烂,不悔此心。”

    “沈大人真乃男儿中的楷模。”

    姜芙笑了笑,解释道:“沈大人误会了,我对沈大人的情愫于簪花宴那夜便已放下了,还请大人放心。”

    “我此番前来,并非想与大人叙旧,而是有私事相求。可否耽误您一刻钟?”

    沈知弈犹豫一会儿后,还是将她请进了府,并让小厮替她上茶。

    男女不同席。待姜芙坐下后,沈知弈于离她稍远的地方站定,垂首问:“唐姑娘找在下何事?”

    姜芙抿了一口茶,直言道:“我需要沈大人为我寻一名女尸,那女尸身高需与我相仿,且身形相似。”

    她抿了一口茶,轻轻笑道:“沈大人身为刑部给事中,能接触到的死囚想必不在少数。按照咸南例律,刑犯被处死后,尸体会被运往乱葬岗统一火烧处理。主判官审完案,行完刑后,亦不会管尸体的去处,沈大人若想在其中做点手脚,想必轻而易举…”

    沈知弈听言一惊,似是没想到这番话会从一个温雅的闺秀口中说出来,皱眉道:”你要这尸体有何用?”

    姜芙放下茶盏,模糊道:“并非行违法犯罪之事,沈大人不必忧心。”

    “不行!此事太过冒险,我不能应你。唐姑娘请回吧!”沈知弈说完便欲拂袖离去。

    “沈大人且慢。”

    姜芙起身,对着他的背影出声道:“关于前礼部尚书曲兴一案,我有两点发现欲与大人分享。大人不是为了得到令君的认可想要速速升官吗?我可为大人指一条青云路。”

    她见沈知弈的表情微有松动,继续提示道:“凶犯方详虽为太子洗马,你们却无法找到太子命他下毒的直接证据,以致三司联合审理了好几个月都毫无进展。可若刑部能于大理寺与督察院之前先有发现,沈大人何愁不能得到上面的重视和提携啊?”

    沈知弈依言转身,定定地望向她:“你想说什么?”

    姜芙淡然道:“其一,便是方详的女儿方翠。而那方翠,恰好是恭王最受宠的侧妃。簪花宴那日大人也在,想必也听到了郁嘉殿下同恭王的那番话。”

    沈知弈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姜芙继续道:“其二,便是那案发地云盛楼。沈大人可能不知,那云盛楼幕后的东家其实是安国公楚逢。我虽不知安国公本人在此间扮演了什么角色,但其公子楚子然,却是恭王的人。”

    沈知弈闻言一惊: “你是说…”

    姜芙点头:“大家都认为恭王属于靖王一党,可若忠诚于靖王只是他野心的保护色呢?方详出事前没多久,方翠便成了恭王最受宠的侍妾…”

    “而且,”姜芙顿了顿,想尽量将话说得隐晦:案发地既在安国公的云盛楼内,其世子出入更是畅通无阻。死者曲尚书是靖王的人,而凶手又恰好是太子洗马…”

    她微微一笑:“您说天下哪有那么凑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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