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肆青。”

    她的手停在1－313门牌号边，对上江衍眼中微不可查的失落。

    “我保护不了你。”这话听着是阻拦的意思，却格外别扭。

    “那又怎么了？”宋肆青一脸茫然，拍了拍他的肩膀，“风水轮流转，改名儿我罩着你啊……嗐，要我说吧，还是我不死之身更管用，哪像你□□没了啥也干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衍却更加皱紧眉头：“有必要帮到这个地步吗，你不会死，也会痛吧。”

    空气仿佛凝滞了。

    “你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害怕保护不了我？”宋肆青看懂了他担忧之下更深的不自信，有些好笑地松了口气，“姐的人生姐负责，你该吃吃该喝喝，看姐表现吧！”

    “……”江衍感到无语。

    313的门被推开，屋内陈设一览无余，没有任何血腥恐怖的东西。甚至这里比之前的任何一间房都要干净、温馨，窗边花瓶里的玫瑰已经枯萎，花香还若有似无。

    红木圆桌就在面前，桌上的小说《白痴》翻到正中间，窗棱的影子横在白纸正中，像深色的荧光笔划出某个段落。

    “社会被认为野蛮、不人道。因为这个社会羞辱一个被骗的姑娘……”

    也不知道哪个校董曾经在这里偷摸享受生活。

    “看来运气挺好，是社长误判了。”宋肆青庆幸地冲他一笑，弯下腰去寻找铁链。链子在地上划拉出清脆的碰撞声，成功被拾起。

    “快走吧。”她单手抗起一捆沉重的铁链，转过身去，目光与照片上两双锐利的眼睛交错。

    宋肆青停下步伐，江衍也早已注意到了门框边这副照片。相框内是两个等身中年男人的上半身合照，左边那人宋肆青见过的。

    相片中是医务室里的医生。相框下还写着他的名字李政词，名字的前缀并非医生，而是副校长。副校长？宋肆青皱了皱眉。

    倘若他真的是副校长，那305号房里的历代校长职务陈列里，被扣掉的三块介绍板之一就是属于李政词的。

    另外一块则属于和李政词拍合照的上任校长唐建章。与李政词相比，右边的唐建章更加高大，一副领袖人的风范。照片里两个男人笑意温和，却处处透露着僵硬，给人不舒服的感觉。

    宋肆青一时间没能回过神，一是震惊医务室里的医生是前任副校长李政词，这件事整个学校无人指认过；二是惊讶再见李政词的脸，她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走吗？”江衍对这两人没有兴趣，早早收回视线提醒道。

    宋肆青点点头，与他仓促离开了这里。

    不能说她进入过这里。她的直觉反复叫嚣着。一路狂奔，她找到了同伴的身影。

    沈行一带着林蝉和柳淑被围困在楼梯正中，手中的锁链坑坑洼洼，看起来撑不了多久了。宋肆青甩出四串锁链时，万鬼齐喑，锁扣在空中自动连结起来。

    “娘娘庙呀娘娘庙……”女鬼们忽然窃窃私语，眼中的杀意淡去，取而代之是惶恐。

    “妹妹呀——”女子细软的戏腔响起，分不清是谁张的嘴，“望见此庙你莫进，娘娘伶牙又俐齿，铜锁铁链困英台……”

    沈行一抛出手里最后一条锁链，与空中的长锁链串联在一起。坑坑洼洼的部分顿时复原，锁链上的血渍和锈迹接连剥落干净，表皮乌亮一新。

    地上的怨灵们匍匐，叩首，那听不清的戏声也伴随着最后一声叹息，消失在寰宇中。平息怨灵之后，锁链掉落在地上，显得平平无奇。

    曾阿冷渐渐恢复了理智，走进他们拾起铁链，目光冰冷地落在柳淑身上。

    柳淑不愿罢休，仅仅迟疑了一下，迅速从包中抽出一本厚重的古书，掐诀在胸前，照着书上振振有词。

    “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祗灵。

    左社右稷，不得妄惊。回向正道，内外澄清。

    各安方位，备守坛庭。太上有命，搜捕邪精。

    护法神王，保卫诵经。皈依大道，元亨利贞……”

    消失的血阵有了复苏的迹象，随着柳淑的语速不断加快，赤光越来越盛。曾阿冷停下脚步，脸上又浮现痛苦之色。

    “停下！”宋肆青喊道。

    沈行一反应过来，要夺柳淑手中古书，被林蝉拦住。

    “林蝉，帮我拦着他们！”柳淑分出心神嘱咐道，“等我掌握祂，跳脱规则之外，必定下一个就帮你！”

    她眼见要成功，面露喜色：“得来全不费工夫，那老太婆的玄学书还真管用……”

    她奉牧言之意来校史馆冒着生命危险寻找掌握规则的办法，然而心底早就不指望。唐郁风肯给他们留一羹汤，早就给了，校史馆里能有什么？

    校史馆里有跟她一样汤都喝不着的怨灵。既然这样，这怨灵正好为她所用，让她试试那本民间鬼书上的夺舍之法。

    按照道理，她吃了怨灵，怨灵的东西自然归她所有，她一早就打着这个目的，等待机会摆脱两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单独行动。

    事实证明她猜对了，可惜夺舍没那么简单。

    还差一点……

    “好嘞姐。”林蝉决然挡在她身前，沈行一也奈何不了他。这儿所有人里，林蝉算是最健壮最能打的了。

    宋肆青眯起眼睛，浮起轻蔑的笑意。

    人类，太年轻了。

    此时身随意动，少女顺着楼梯扶手如夜行侠客、飒沓流星，向林蝉陨飞而去，五指并成薄刃，即将到他身上时还是留了几分薄面，化作巴掌卸去力道。

    几乎是瞬间发生的事情，丝毫没有躲避的机会。

    “啪！”林蝉原本被怨女打过的脸又多了个红印子，意外呈现出对称之美。

    宋肆青绕过他近身柳淑，抢书和锁喉分工明确。回荡在校史馆的念咒声终于停止。

    “呃——”柳淑被抵在墙上说不出话，怨恨地盯着她。

    林蝉还没有反应过来，古书在空中留下道丝滑的抛物线，摔进江衍怀里。

    “你你你。”林蝉后退几步，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宋肆青松开手，任由柳淑摔在地上。

    林蝉顾不得那么多，去扶她起来：“淑姐你没事吧，淑姐？她太厉害了，我不是对手呜呜……”

    柳淑气得翻了个白眼，只能看着推理社的人朝她挥手告别。她唯一的漏算就是撞上宋肆青，否则她已经成功享受到掌握规则的滋味，而非竹篮打水一场空。

    当初在医务室的时候，她就该下狠手，除掉这种有本事的异端。

    今日回去，也不知牧言是否会知道这儿发生的事。

    曾阿冷见她没了咒术，终还是饶了她一命，去和宋肆青送别。

    “这么忠心，留下来找我。”柳淑嘴上这样说，打量林蝉的目光藏着狐疑。

    林蝉咧嘴一笑，忽视那双充满侵略的眼睛，语气像小狗似的真挚：“我相信你不会有事。”

    “回去我和会长说你被鬼袭击受了重伤，让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淑姐。”他似是什么都不懂，说到了柳淑最在意的事，“你这次太累了。”

    柳淑直勾勾盯着他，欣赏他清澈的眼神，半晌勾了勾唇角：“以后的好处少不了你。”

    宋肆青带着古书出校史馆的时候，天将将黑。詹如星和刘小贵在门口等着他们。

    “你终于出来了。”詹如星松了口气，去拉她的手，“你不出来，我不敢和小棠思佳报平安。”

    “放心姐，我不想死，阎王不敢三更要我命。”宋肆青嘻嘻一笑，把那本古书掏出来，“对了，我们捡到这东西。”

    “这是什么？”詹如星借着路灯光端详，艰难地辨认出封面上歪歪斜斜的蝌蚪字。

    “南蛮通鬼全术。”

    “就是这本书，里面的术法好像真有些门道。”宋肆青想要翻出柳淑刚才念的咒，奈何书太厚一时找不着了。这书不能落入学生会手里，需要带回去仔细钻研。

    如果能用《南蛮通鬼全术》灭了那些厉鬼，或许银川大学将从炼狱中解脱出来。思及此，所有人眼神炙热起来。

    刘小贵则紧紧盯着那本书，欲言又止好几次，怕他们误会自己，又实在觉得这书眼熟，终于开口道：“我好像……在我奶家见过这本书，我奶还教过我来着。”

    “你见过？”詹如星问，猛地想起来什么，“你小名叫什么？”

    “你咋知道我有个小名叫狗蛋？”刘小贵回答得利索，红着脸嘿嘿一笑，“你们不会笑话我土吧，老家那儿的小名都这样的。”

    “土？潮！”沈行一意味深长地说道，“土到极致就是潮，好不好。”

    詹如星却满脸严肃，对这个名字熟悉极了，只是还不能十分确定。

    “你们等我回去问问阿若。”詹如星说道，又下了决定，“我相信你，既然你觉得它眼熟，先交给你保管吧。如果它有主人，我们也希望最好是物归原主。”

    “我？”刘小贵受宠若惊，抚摸着书上的纹理，郑重地答应下来，“好嘞！正好我寝室里就我一个，能藏的地方多。”

    这话出来，又有些惆怅，明明早上进校史馆时，还有个室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