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南烟轻声保证：“我不会再跟你要这要那的，你放心。”

    说完，两人相对无言。

    曾经情浓时，一个在国外开巡演，一个在国内拍戏，却还白天黑夜的通电话，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听着对方的呼吸入睡都觉得安心。

    可走到今天，连开口说话，都觉得多余。

    “我先走了。”许南烟起身离开。

    虽然她并不想承认，可秦栾的话，对她确实是有影响的。

    她回想起了，曾经无可奈何一步步往下走的那五年。

    跟秦栾在一起的日子里，她得到的一切都来得太容易了。以致于对其他人要打破头才能获得的机会，她一点儿也不珍惜。

    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绝不能重蹈覆辙。

    许南烟打起精神，觉得自己应该再挽救一下这部剧。

    于是，王潇打来电话，跟她确认合同的时候，她留了个心眼儿：“剧本方面，我还想跟程导再聊一下，合同也别急着发，晚一天不打紧。”

    王潇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只问她：“要不要给你联系个编剧？”

    “那就麻烦王哥了。”许南烟笑意盈盈的。

    “你能对这部剧上心就好，别总是不当回事儿。”王潇叹了口气：“明天拍定妆照，你还是照去，正好去跟导演聊一下剧本的事情。据我所知，程茂这个人，从文艺片转型之后，转得很彻底，还是比较好说话的。”

    次日，许南烟进剧组试妆。

    化妆师给她弄了齐刘海的假发，又将她微微上挑的眼线往下化，再加上卧蚕，极力塑造出一种无辜感。

    这是因为《夜色都市》这部剧的女一号，人设是刚刚毕业的职场菜鸟，外表天真浪漫。然而，许南烟从长相到身材，都是非常明艳的大美人。

    总而言之，她看上去就像是很会勾引人的坏女人。

    许南烟起初想要接这部剧，也是希望能改变一下自己在公众眼里的形象。然而，最后弄巧成拙了。

    “拍几张照片吧，找找角度。”程导有点无奈，他觉得许南烟太漂亮了，而且气质偏妩媚，并没有剧中角色的神韵。

    只是，两大投资方都指定用许南烟，他也只能尽量调整了。

    拍完定妆照，许南烟看着电脑屏幕上，自己的照片，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别扭。

    她心里有些迟疑。

    其实，撞过那么多壁之后，她已经很清楚的意识到，其实她并不是那么适合当演员。

    可是，一毕业她就进了这个圈子，不演戏，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南烟，南烟？”徐晓楠拍了拍她的肩膀，递给她一杯冰美式。

    “谢谢。”许南烟接过咖啡，插好吸管，喝了两口。

    从鹭岛公寓离开后的这几天，她一直在失眠。

    “程导呢？”许南烟问。

    “在休息室那边。”徐晓楠说：“唐总也在，好像在商量事情。”

    许南烟点点头，往休息室去了。

    休息室半掩着门，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程茂和唐总在说话。

    程茂的语气显得很不满：“这剧组里，非得用许南烟不可吗？一部都市剧，不说有多大的尺度，连吻戏都不接，还要占这么大的分量演女主！”

    唐总有些无奈：“投资方指定用她。”

    程茂脸色更难看了，制片人拍了拍他的背：“没关系的嘛，咱们之前不是讨论过剧本了嘛，你就把女二的戏份做多一点嘛。”

    “只能这样了，到时候女主靠争议度引热度，女二来走剧情线……”

    许南烟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原本她还准备跟导演说一说剧情的事，此时却觉得没必要了。

    前世，她接这部剧的时候，就只拿了前十集的剧本——这也是寻常事，剧本在拍的时候，总会有些调整。

    总的来说，前十集的女主人设，还算是可圈可点。

    名校毕业生，在职场上是敢闯敢拼的新人菜鸟，虽然有遇到挫折，但是也有勇往直前的气势。

    可后续剧情，女主人设就像是泥石流一般，往滑坡的方向走。闯祸一堆，靠着男主给女主收拾烂摊子，来推动整个剧情和感情线的发展。同时，工作干练精明能干的女配角，更是把女主比到了尘埃里。

    剧集播出之后，许南烟正是焦头烂额的时期，也没细想这件事。现在听见导演和制片商量，才意识到前世她被黑得这么惨，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导演嫌弃她的演技，索性准备把女主祭天当话题度了。

    《夜色都市》剧组，百分之六十的资金，源自于鼎冠啤酒和星光娱乐。鼎冠的老总是秦栾的舅舅，星光娱乐是许南烟的东家。

    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许南烟看中了这个剧本，这个剧组说不定现在还没拉到足额的投资。

    然而，剧还没开始拍，他们就已经在想着卸磨杀驴。

    许南烟回了化妆间，脸上的表情让徐晓楠都有点吓到了：“这是怎么了？”

    她跟许南烟工作了三年，这位天王嫂虽然略显娇气，但是人比较温和，很少露出这种堪称阴沉的表情。

    “没事。”许南烟摆了摆手：“我们先回酒店吧。”

    《夜色都市》剧组已经开拍了，位置在江城附近的影视城，其实距离并不远，开车也就两三个小时的时间。许南烟这次过来，是准备进组的，剧组也安排了酒店给她。

    当晚，许南烟又失眠了。

    重来一次，她知道自己之前走的路是错的，可她并不知道，哪条路才是对的。

    她的人生，好像是一场注定的下坡路，无论怎么挣扎，都只是困兽之斗。

    她愈发觉得，这个剧不能接。

    而与此同时，另外一个事件却在悄悄发酵。

    微博上，她今天才拍的定妆照，已经被发到了网上。

    很快，营销号就开始转载。

    许南烟的话题度很高，虽然并不都是好的评论，但是争议度高，就意味着有流量，有热度，营销号也很喜欢发她相关的内容来吸引粉粉黑黑在评论区吵架。

    《夜色都市》由许南烟担任女主角的事情，其实先前就有不少人都听到了风声。特别是许南烟那些为数不多的事业粉，都很为她高兴，觉得她能靠这部剧更进一步。

    然而，还有更大一撮人，也就是小说原著读者，觉得许南烟跟女主人设压根不符，她的演技也根本演不出女主的感觉，因此从这消息一穿出来，就开始大肆发布不满的消息，希望剧组换人。

    而许南烟的定妆照一发出来，就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不满的人更不满了，甚至将#夜色都市换人这个话题，冲到了热搜预备榜单。

    许南烟是深夜接到程导电话的，显然很不满，却还压着火气：“现在还不到定妆照发布的时候，而且你的造型也还要再改，如果要提前做预热，至少该跟我通个气吧！”

    许南烟有些蒙了，看着被挂掉的电话，她只觉得莫名其妙。

    过了片刻，王潇给她发了消息：【你别管，我会处理。】

    经过这一番折腾，她为数不多的瞌睡已经完全醒了。深夜三点，她在酒店里，给自己泡了杯茶。

    泡茶的时候，看到镜子里，自己额头上忽然爆了个痘，顿时十分紧张，赶紧弄了痘痘贴贴上了。

    她喝着茶，想了一晚上，次日一早，王潇来了，带着她的主演合同。

    早上七点，在许南烟的酒店套房。

    王潇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将一叠合同递给许南烟：“这是签约合同，我看过了没什么问题，可以签字。”

    许南烟眼角下挂着淡淡的青黑，接过合同，看了眼片酬那一栏，那数字任何一个跟她同咖位的女星看着都会觉得好笑——星光和鼎冠的投资，自然不会给她太高的片酬。

    可她前世，偏偏还将这部剧当个宝，以为能凭借这部剧，逆风而上。

    实际上，每个人都要自己的小算盘，只有她是个大傻子。

    许南烟看了一会儿，脑子里组织了一会儿语言，然后将合同放在了桌上：“王哥，《夜色都市》这部剧……”她顿了顿，开口：“我不想接了。”

    她的话在静谧的空间里，掷地有声，令在一旁冲咖啡的徐晓楠险些烫了手，回头看着两人。

    王潇神色一顿，他抬眼盯着她，一字一句问：“为什么？”

    如果是他手下的其他艺人，看到王大经纪露出这样的神色，心里多少会有些忐忑。

    可许南烟并没有丝毫的退缩。

    虽然，她也是王潇手底的艺人，可她之所以签星光，是因为星光娱乐的执行总是秦栾父亲的老友，她进公司被分配到了王潇手里而已。这三年里，她的资源大多是自行找上门，或者秦栾那边给她的。

    王潇作为她的经纪人，并没有在她身上花过什么心思，相反还从她自带的资源里分钱。

    就比如这次的《夜色都市》，跟王潇没有半点关系，她也只是通知他罢了。

    “我觉得，剧本的人设有问题，我也演不好这个角色，所以不想接了。”许南烟随口解释。

    “如果是因为昨晚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完了。你确实跟剧中的角色不完全贴合，让书粉先看到定妆照，也算是好事，有了心理准备，后面的抵制就不会那么激烈了。”王潇轻描淡写的解释。

    “照片是你放出去的？”许南烟说完，视线转向了徐晓楠。

    王潇并不在剧组，昨天在现场的，除了司机，只有徐晓楠。

    “应该是你的路人粉丝放出来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流出来了。”王潇解释了一句：“还有别的疑问吗？”

    他点了点桌上的合同：“没别的问题，就签合同吧。”

    许南烟正色道：“我是真的不想签，这个剧不适合我。”

    “你觉得，什么剧适合你？”王潇靠着沙发，翘着腿，声音压得很低，又带着几分嘲讽：“或者说，你觉得等你离婚的消息公开之后，还会有什么样的资源等着你？”

    许南烟猛然抬头，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