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保护冯康的安全，”她淡淡地说，“我不能让一个普通人随意闯入灵域。”
“你先冯康一步，进入了仓库中，对吗？”
“对。”
“你见到了那颗心脏。”
“是。”
“为什么不立刻开枪？”
左檀没有半分犹豫，她将双手放在了桌子上，不卑不亢地说：“因为我发现那颗心脏源自被欺凌者的怨念。”
“你觉得它的存在是合理的？”
“以牙还牙，我没觉得有哪里不合理。”
“即使它是怪谈，它导致了数十人的死亡？”
“是谁先导致了那数十人的死亡？”
男人微微一怔，他蹙起了眉：“他们没有死，左小姐，他们只是暂时被欺负了，他们还有往后的人生。”
“如果你说的是生理意义上的活着，那我不能反驳。”
男人深深呼出一口气：“你是收容员，不是审判长，你负责的是怪谈收容，不是决断是非，你不觉得自己太容易被道德感左右吗？”
左檀垂眸看了看自己纤细修长的手指，没说话。
男人和身旁的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他轻咳了一声，继续说：“左小姐，我相信你是一个正直的人，也相信你的能力很强，但是你身处收容局，最好服从上级的安排，这是最安全的做法。”
我可以自己判断什么是安全的。左檀在心里默默说着，但她还是抬起头，对男人露出一个顺从的浅笑：“明白了。”
他停顿几秒，又说：“你不满收容局的做法吗？”
左檀愣了愣：“没有啊。”
她回答得很快，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这反而让对面三人松了口气。
她的确没觉得不满，她向来很会站在别人立场考虑问题，她甚至很理解收容局的做法，只不过她也无比确信自己行为的正义性，这不是个矛盾的问题，所以她没必要不满。
“你是否对你的上级，安曼，产生过逆反情绪？是否觉得她的某些行为令你反感？”
“没有，安曼姐很好的。”
“你怎么看待成春山？”
“啊，成哥很会和人沟通，社交能力很强，很有耐心，也细心。”
“宋屿风呢？”
“他人也不错啊，很热情，说话很有意思，行动力强。”
他们一来一往有问有答，另外两个人则观察着左檀的微表情，确认她说的话都是实话。
这场谈话持续了一个小时，左檀都开始犯困了，男人终于结束了质询：“辛苦你了左小姐，今天的测评已经结束，结果我们会返给魏局和你的上级，届时你询问他们就好。”
“可以回去睡觉了？”
男人点点头：“当然，祝你做个好梦。”
“谢谢，辛苦了。”
她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左檀走后，三人中的一个卷发女人缓缓开口：“她的状态很好，非常正常。”
“我没看出她有任何隐瞒，不过，她的是非观有点太强了，这对于执行任务的收容人员来说，不一定是好事。”
“我也这么想，有主见没问题，但太有主见……一旦在任务过程中独断专行，就可能造成行动失败。”
男人望着桌子上的文件，双手交叠扶着下颔，他思忖片刻，道：“其实她说的也没错，有时候怪谈的存在有合理性。”
“陆组长，您希望收容部再来一个不服管的吗？”
他不以为意地笑了：“不服管也没什么，只要判断都是对的就行。收容部现在人手不足，如果能培养出能独当一面的人来，也是好事。”
气氛陷入沉默，男人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黎云彰的任务还要多久结束？”
“这个月底，还剩一些收尾工作。”
“嗯，魏局给他批了两个月的假，我们需要介入一个月的心理疗愈期，到时候流程比较长，大家尽量配合。”
“好的，陆组长。”
……
左檀回到宿舍已经快凌晨四点了。她把被血染透的衣服脱下来扔进垃圾箱，痛痛快快洗了个澡，然后将自己重重地摔进客厅的沙发床。
深夜静谧，窗外虫鸣阵阵，秋天的蛩声总有一种格外悠扬又凄清的调子，她关掉客厅的灯，只留下一盏落地灯，把被子蒙过头顶，缩在被窝里给安曼发消息。
左檀：【对不起，安曼姐，原谅我吧。】
安曼没回她，她又锲而不舍地继续打字。
左檀：【如果有人能制止温雅他们的所作所为，这个怪谈也就不会存在了，难道那些被欺负的学生只能忍气吞声，任由他们随意摆布吗？】
这次安曼的名字处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的字眼。
一分钟后，安曼回复了她：【我知道，但你是收容员，你应该站在人类一方。】
左檀：【即使是坏人，恶人，罪无可赦的人吗？】
安曼：【……】
安曼：【你有自己的想法这很好，但我希望你在按照自己想法行事之前，先要有丰富的经验。】
左檀回了个卖萌的表情包。她不太发表情包，这具有明显的讨好意味，安曼自然也觉察到了。
安曼：【你想想27号改造实验，连经过改造的怪谈都会攻击人类，你越放任它们存在，就越有可能成为它们的帮凶。】
左檀：【……对不起。】
估计是觉得这三个字比之前的道歉诚恳了不少，安曼的语气也松懈下来：【……行了，你的测评没什么问题，好好休息吧。按照管理条例你可以有一个周的休假，一个周之后我们开始体能训练。】
左檀非常乖巧地回了个：【安曼姐晚安。】
她关掉和安曼的聊天框，取出那张收容了心脏的卡片。
卡片上画着一颗鲜红的，被吊起的心脏，仿佛还在轻轻跳动。
左檀伸手拂过卡片表面，指尖轻触，卡片坚硬的质感和那颗心脏并不相同，却有着同样冰凉的温度。
……还好这个没有被发现。
左檀轻轻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
第二天中午左檀才迷迷糊糊醒来。她被电话铃声吵醒，抓起枕头边的手机，一点开屏幕就看到四五个未接来电，一看名字都来自同一个人，贺星川。
哦……怎么总是忘掉他。左檀觉得脑子有点不转了，她胡思乱想着，回拨了过去，电话刚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左小姐，已经十二点半了。”
左檀翻了个身，声音嗡嗡的：“不好意思贺先生，事情解决了，我正在休假。”
贺星川有点惊讶：“解决了？怎么解决的？”
“行业机密，谢谢你的配合。”
贺星川语气愠怒：“我很配合你了，左小姐，麻烦你告诉我，温雅到底是怎么死的？”
左檀斟酌了一下：“行业——”
“你不用搪塞我，我知道你们突发事件调查组是做什么的。”
她捂着脑袋从沙发床爬起来，不自觉叹息了一声。
“贺先生，你怎么不去找我的上级问，偏偏来问我？”她连眼睛都不想睁开，迷迷糊糊地说，“你没她联系方式吗？我给你吧。”
贺星川：“我加的是你。”
左檀索性把手机扔在一边，脑袋埋进枕头里，假装听不见。
电话那边贺星川深吸一口气，说：“你们处理的是一些超自然事件，对吧？”
他见左檀没回应，只能自顾自说着：“我之前遭遇过一些奇怪的事情，正好撞见你们执行任务。”
“我刚入职，不清楚。”
贺星川：“你不想知道什么事吗？”
左檀抬起头：“没解决吗？”
“……解决了吧。”
左檀又无精打采地趴下：“那没兴趣。”
贺星川开始感觉头疼了，他转念一想，声音冷了下来：“你不想说也没事，今天下午苗小鹿出院，我会去和她谈谈。”
左檀睁开眼：“你怎么知道的？你要和她谈什么？”
“我的朋友认识市医院的医生，至于要和她谈什么，不好意思，这也是我的机密。”
贺星川挂断了电话。
左檀盯着手机，骂了一句“卑鄙”，迅速跳起来洗漱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