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礼第二日如约而至。狱吏搬上来椅子，李存礼扶了一下高高的椅背，一撩银白长袍，施施然落座。他抬起眼，青金色眸光看向又被绑到刑架上的囚犯，开口：“想好了吗，怎么报恩？”

    秦萝的手脚紧紧束缚在木桩上，唯一能动的只有眼睛和嘴巴。她微偏头，看向恭敬捧着李存礼解下来的腰间剑的狱卒。软剑其实不重，但这个高大的杂役不敢怠慢，低着头一丝不错地看着剑。她的目光落回正盯着她的那双金色眼睛。李存礼已经不耐烦了。

    秦萝赶紧说：“想好了。”

    “哦？你想了什么？”李存礼的尾音上扬，似乎很好奇。

    秦萝的声音很轻：“不良人还不知道我已经被将军生擒，如果将军把我再次打成重伤，回去复命，那里想必不会起疑……”

    李存礼一抬手打断了她。怒气在他的心里一点点侵蚀，他本欣喜地以为秦萝已经想清楚了，可她还是这么不识抬举。他冷笑一声，起身逼近她，声音低沉的字句像水雾一样落到她的脸上：“你以为我会放你出去？”

    秦萝摇头：“将军只要用好我这个棋子，我将为将军提供您想不到的大用。”

    李存礼直起身，毫不掩饰轻蔑的语气：“我从来不用不良人的人。卧底，我自有布置。”他两眼眯起，“这就是你所谓的报恩？”

    “是。”秦萝没理会李存礼一瞬间的阴郁，“将军要我报恩，却又不肯我发挥作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被禁锢住手脚，也一样能还我的恩。”

    秦萝的心一沉，看来李存礼是不可能放她走了，即使他完全可以让她服毒或者下蛊限制她的行动。罢了，只能再谋出路。

    李存礼为秦萝一闪而过的困惑感到愉快。“之后我会让人带你出狱。至于代价，把你们在我这里安插的眼线尽数交代，再把不良人余孽的据点画出来，饶你不死。”

    很快，几个侍女鱼贯而入，将秦萝解绑，接着蒙上她的眼睛，小心地带她出去。

    秦萝被塞进一架马车。李存礼并没有跟来。这群人应该是提前受到指示，要把她带到某个地方。秦萝一路上神经绷紧，她就只能靠其他的感官来推测周遭的环境。装载她的马车不大，她左右各挤着一名侍女，其他的几个似乎去了别处。

    马车里发出一声咔哒的抽屉抽拉声，腿边的衣料和身旁侍女的衣裙一阵摩挲。然后她听得婢女谦卑的声音：“夫人，请吃点心。”

    秦萝顺着她的袖管摸上去，原来她捧给她的的是一个木质食盒。秦萝了然：“这么不放心我这个犯人？”

    婢女还是恭恭敬敬地回答：“夫人多心了，这是门主嘱咐给您垫肚的猪油糕而已。”

    秦萝也懒得装：“李存礼在想什么我还是知道的。”她摸索着打开食盒，拈起糕点塞进嘴里毫不含糊地吃下去。

    “请夫人喝水，小心噎着。”秦萝就着侍女的手小心地喝了一口清水，咽下喉咙里的点心。没过多久，睡意不出意料地汹汹而来。同行的侍女抱住她往车壁倒

    去的头，安静地坐在车里，听着达达的马蹄声在洛阳的石道上奔驰。

    秦萝转醒时已是夜里。她和衣躺在床上，藕合色的帘帐从床边垂落，在半阖着的窗户里透进来的月光里散发莹莹光彩。

    不知道此时是什么时辰。秦萝勉力撑起来，眯眼环顾这间屋子，却发现这里无甚特别，就如寻常家庭的布置一般。她也不意外，李存礼向来谨慎。她从床上走下来，行至外间，声响惊动了廊外正等她醒来的侍女，侍女小步走来，垂首问：“夫人可有吩咐？”听声音，应该就是马车上的某一个。

    秦萝打量了她一下：“你是通文馆的人？”对方言简意赅：“是。”

    秦萝问：“现在几时？”

    “子时。”

    秦萝摆手，让婢女下去了。

    李存礼派通文馆的人来监视她，秦萝思忖道，以她的功夫还不可能以一敌多逃出生天的。幻术，才是她的出路。可是整间屋子虽装饰华美，却没留一件能供巫炼法器的东西。法器必须要是贴身使用很久，与人关系匪浅的银器方可。

    李存礼的迷药效果不错，让她一觉睡到子时，无从估计路程长短，秦萝在李存勖的府邸里时便清楚通文馆的位置，李存礼不会不知道，他应当是把她关在了他自己的私宅，调通文馆的弟子来看押。此间地界，不知还是否在洛阳境内，如果在荒郊野岭，哪怕她想找借口骗下人找些能炼法器的东西也找不到。

    还是要从长计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