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夏恩被招呼着登上了岩石，她踩着人工堆砌的石阶，抓住了纽特伸出的手——

    “这里实在是有点高了，”女孩找了块空地坐下，“但空气还不错。”说到空气，她突然想起来耀斑病毒的事。但她刚要开口，却被纽特的话打断了——

    他说：“看，日落。”

    黑色的山脉将天地分为两瓣，隐藏在云层后的太阳化成一团白色，那点光亮的四周铺着一片鹅黄，与天空的苍蓝色完美融合在一起。渐渐地，太阳漏出云层变成了橘红，那片鹅黄也向内缩成了光圈。头顶的天空慢慢被黑色侵染，那些闪烁了一整天的星星也得以发出光亮。

    这是逃出迷宫之后，他们第二次看日落。

    “我尽到我的义务了。”纽特轻轻握住女孩的手，他的眼睛似乎没离开过她脸上。

    “说好得看日落呢？”

    “你不就是——”

    “你们两个，真的够了！”米诺从地上坐起来，揉了把头发，“呵——是你们四个。”远处的悬崖边，特蕾莎和托马斯一前一后地站立着。

    “睁眼看看世界吧，米诺。”森夏恩对他说，“喏——阿里斯和查克，他们都比你受欢迎。”

    “知道吗，我觉得你这么说不太好。”

    夜晚终于降临，一片美丽的星空笼罩在他们头顶。森夏恩看向悬崖边，那两个人还是面对面地站在那里，他们谈论的内容却不得而知。一阵凉风吹过，森夏恩往纽特那边靠了靠，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感到一阵心慌。

    “要不要下去待会儿？”

    “好——”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两人站起身时，杰夫在黑暗中这样问到。

    什么？

    岩石上的几人都屏住了呼吸，此时，似乎真的有“笃笃”的敲击声在耳边响起……不对，不像是敲击——这声音更像是——机翼旋转的声音？

    “见鬼……那是什么？”

    夜空中，几点亮光正在逼近。它们速度很快，几秒钟的时间，几乎已经到了几人跟前——是两架飞机……是实验部的飞机！

    “轰”的一声，炮弹击中了他们的营地。一时之间，仿佛无数个太阳在他们眼前绽开，整个营地瞬间被大火吞没。毫无防备的人群在地上尖叫、逃窜，但手无寸铁的他们完全无法对抗枪械……

    探照灯不断从脸上晃过，无数子弹蹭过他们的身边，火焰的热浪烘烤在身上。他们捂着耳朵，在营地中艰难地穿梭——

    “托马斯在哪？”

    “查克呢！”

    没有人会给出回应，地上的尸体不能，火光中穿梭的免疫者们也不能。一行人艰难地寻找掩体，忽然，他们听到了文斯的声音——

    “哈莉特，给我子弹！”

    基地靠山地的一辆越野车上，文斯架着机枪，对飞机上降落的实验部人员进行攻击——几人对视一眼，立刻就决定了到那里去。他们紧贴着山体行走，终于到达了越野车附近。

    “我们能做什么！”

    “给我掩护——”

    枪林弹雨中，文斯的吼叫都难以听清。哈莉特从匣子中摸出几支□□，让到他们手上：“接着——会用吧？”

    森夏恩从来没摸过这玩意儿，但肌肉记忆告诉她该怎么做——左手抓住扳机下方，右手握在导轨下方的固定装置。透过瞄准镜，她清楚地看见持枪而来的实验部人员——或许在曾经，这也是诸多测试中的一个。

    实验部的增援越来越多，渐渐在几人周围形成了包围圈——哈莉特不断地给文斯递着弹夹，纽特几人阻挡着前方的火力，却还是敌不过几百支枪械的威力——实验部人员不能开枪伤害免疫者，只能做着描边似的恐吓。

    突然，一个圆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掉入文斯所在的越野车中——

    “不好！”文斯还没来得及说出更多，强力电流便从球体中发出——森夏恩感觉到一阵熟悉的酥麻感。但这次比迷宫中的感觉更为强烈，不过眨眼的时间，他们六人便都倒在了车边。

    眼前一黑过后，森夏恩感觉到一阵拉扯，有人在拖着她前行——当她再次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跪在地上，耳边不断响起扫描仪的“嘀嘀”声。

    “B-4。”

    “A-12。”

    “A-4。”

    ……

    “抓了多少？”

    “所有人吧……差不多。”

    森夏恩看向左侧的纽特，却在下一秒被抓住了头发——男人强迫她低下头，露出后颈的位置。随着扫描仪的又一声响，那人有些迟疑地念出：“B-A-1？先生，她——”

    正在踱步的詹森停了下来，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地上的女孩。虽然散着的头发遮盖了她的面孔，但他清楚地知道她是谁：“你好啊，我们的小叛徒。”接收到那女孩凶狠的目光，男人显得毫不在意。

    “A-6。”

    “托马斯在哪里？”詹森四处观察着，寻找着另一个重要变量。

    未等几人为托马斯的逃脱感到欣喜，那道熟悉的声音就在一旁响起：“我在这里。”

    “过去——”

    詹森的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这次行动不仅抓回了近所有的免疫者，还一网打尽了实验中两个重要变量——或者呢，是两个“叛徒”。

    “为什么不跑？”米诺的声音中带着些许责备。

    托马斯心有不甘地向上看去，他说：“我跑的够多了。”

    “好了，”詹森对一旁的工作人员说，“把她带过来吧。”

    “特蕾莎呢？”森夏恩突然意识到，这个女孩失踪了。

    没有人回答，只有刺眼的探照灯光来回摇摆。又一阵轰鸣声从上空传来，一架巨型飞机从云层间窜出，最后转了个弯，停在他们面前的空地上。机舱在几人面前打开，又几个实验部人员从上面下来。

    而那两队人的身后，是给他们心中烙上恐惧的人——艾娃·佩吉。她的头发抹的极为服帖，一身白色羽绒服却看不出丝毫圣洁。她轻轻动了动嘴唇：“这就是所有人了吗？”

    “大部分吧……足够了。”詹森回答道。

    “开始装船吧。”

    “好的，女士。”

    在他们的口中，地上这群活生生的孩子像是货物一样。艾娃迈着安稳的步子，看着自己的手下押送免疫者，她慢慢走近托马斯几人：“好久不见。”

    女人的话音刚落，火光中走出一个他们更加意想不到的人——不，至少森夏恩和托马斯想到了——是特蕾莎。那个女孩在距离他们很远的地方站定，她似乎是不敢靠近这里。她的身边并没有限制她自由的工作人员，很显然，她投靠了敌营。

    艾娃冲着特蕾莎点点头：“很高兴你还安全。”

    “怎么回事？”

    “特蕾莎？”查克不敢置信地看着女孩，看着那个什么博士拥抱了她，“你为什么和他们在一起？”

    “她和他们是一伙的。”托马斯的声音低沉，他死死盯着特蕾莎的眼睛，却不能从里面得到任何回答。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特蕾莎从来就对大局看得很清楚，”詹森说着，他的语气中似乎带着嘲笑，“她作为精英候选人，主动申请保留记忆参与实验——她从来都是我们的人。”

    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再次点燃了现场的火焰。

    “我很抱歉，”特蕾莎的声音变了调，“我没有选择……这是唯一的办法，我们必须找到解药。”

    “她是对的，”佩吉试图说服剩下的几人，“这都是解决问题的方法而已，你们曾经也是明白的——托马斯、森夏恩、阿里斯？无论你们怎么看我，我不是个怪物，我是医生——我发誓要找到解药！

    “不计代价，我只是需要更多时间。”

    “不完全吧？你还需要更多免疫者，你需要更多鲜血。”一片沉默中，森夏恩的话语针锋相对，“不管要抽干多少免疫者的血，不管要在手术台上杀死多少人，不计这些代价——因为你们根本不在乎，你们那些片面的圣母情怀能不能收一收？”

    “我从没听说过哪位圣母会踩着尸体去普度众生，你们向外看世界的时候，为什么不看看实验室里死去的孩子们！”

    “砰”地一声，詹森对天开了一枪——他的手臂颤抖着，脸上的肌肉也在微微抽搐——这一刻他很想解决掉这个多嘴的女孩，但都碍于她很重要，所以不行。

    “你为什么愤怒，詹森？”玛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因为我的女孩戳到了你们的痛处？”

    “玛丽，”佩吉尽力平复着情绪，“我想过会再见到你，但很抱歉是在这样的情景下。”她的语气中可听不出丝毫歉意。

    “我也为许多事感到抱歉，但这件我绝不后悔。”玛丽的身后站满了干将组织的人员，他们和实验部再次正面对峙，“至少我问心无愧。”

    佩吉平静地看着火光中的玛丽，她轻轻说：“我也一样。”

    “把枪放下！”森夏恩冲到詹森面前，那男人上膛的动作差一秒就要完成——而这一距离却让詹森轻松地揪住她的衣领，他对她骂了一句脏话，用力拖着女孩向飞机走去。

    “森夏恩！”

    伙伴们想要冲上前，却被工作人员的枪械团团围住。

    “别过来，纽特——”森夏恩蹬着土地，用力反抗詹森，“托马斯，你在等什么？”

    “快点詹森，把人装好，然后撤离——其余干将组织的人，统统处理掉。”佩吉像是要逃离这里，“我们走，快点！”

    “退后！”一片混乱中，托马斯突然掏出怀里的炸药，“你们都退后！退后！”他右手拿着打火机，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

    詹森也终于松开手，把女孩丢给一边的手下。他试图去制服托马斯——

    “退后！不许开火！”

    “托马斯——”

    “退后，放人！”

    “托马斯，放下炸药。”詹森做着手势，企图安抚男孩的情绪。

    “把人都放了！”

    佩吉也终于忍不住吼到：“你知道我不会放的！”

    “托马斯，”特蕾莎在此时开口，她的话语带着哭腔，“托马斯求你别抗争了，我和他们约好了，我们所有人都会安全。”

    “我现在凭什么相信你？”

    “是真的，这是她唯一的条件！”

    “骗子！”森夏恩努力摆脱身后那人的钳制，“你的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不仅是佩吉，她说的更多的是特蕾莎。

    “相信我托马斯，”佩吉说，“一切都可以恢复到从前——托马斯，你真的希望他们所有人都死吗？”她刻意看向纽特他们。

    “听她的吧托马斯，”詹森也附和到，“想想你在干什么。”

    托马斯看上去快哭了，但伙伴们却聚拢到他的身后，又一个坚不可摧的团体站在了一起。

    “托马斯，我们一起。”

    森夏恩与那小队中的纽特对视上，他们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自己——她明白他们是一样的，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要回到那实验部去。就算死在今晚，死在那不怎么美丽的爆炸里。

    无所谓，他们已经看过日落了。作为森夏恩和纽特，他们已经完成了为彼此背负上的使命。会有什么遗憾吗，会——她还没说“我爱你”呢。

    虽然他们想活着，却不想活在实验里。

    “不，不要这样——”

    詹森突然拉过森夏恩，将□□抵在了她的太阳穴上：“托马斯，实验部对你们家向来不错——无论是你母亲，还是你姐姐——你没有必要这么排斥这件事，对吧？”

    “开枪啊老不死的东西，”森夏恩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真得谢谢成全，我还怕我们一家人死不到一起去呢——你也该用扫描仪查查自己的脑子，怎么想到用活着的人去威胁想要自杀的人？”

    “闭嘴！”在那一刻，詹森几乎就要扣动扳机。

    但混乱间，一声尖锐的鸣笛声打破了对峙——是豪尔赫，他开着索妮娅操纵过的那辆越野车，径直闯入基地的内部——他真该感谢那姑娘忘记拔掉车钥匙。他的车上装满武器，透过车窗就解决掉一个黑衣。

    “快走！”佩吉在几人的掩护下迅速逃回飞机，连同叛变——不，连同恪守本职工作的特蕾莎。

    现场又开始了混战，文斯和哈莉特迅速摸索向机枪的位置，托马斯也将手中的炸药朝后方丢了出去——可森夏恩，她手脚并用着，却还是不能逃离。她被詹森锁着脖子拖进机舱，所有的反抗都显得无力。

    “森夏恩！森夏恩——”在一片混乱中，纽特向反方向而行，米诺和杰夫在他身后打着掩护，“把手给我！”他们的手在舱门的缝隙中紧紧地攥着，但双方都近乎绝望地察觉到——

    她没法留下。

    女孩察觉到詹森左手的动作，在那支枪彻底瞄准之前，她毫不犹豫地松开了纽特的手。在舱门即将关闭之际，她用脚将男孩的头踹了下去詹森的子弹贴着她的裤脚飞远，最后打在了一块木板上。

    工作人员的第二颗子弹依旧如此，而第三枪，打在了彻底关闭的舱门上——万幸。听着那金属碰撞的声响回荡在耳边，女孩躺在地上，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她空洞地睁着眼，感受飞行器的高度渐渐抬升，对那些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的人一个个瞪过去。

    “我记得你以前很听话的，”佩吉的脸像是裹了一层蜡，她从口袋里掏出电击器，“希望以后的实验你能一心一意。”

    电流从女孩的全身窜过，她昏迷的前一刻，似乎看到了纽特的眼睛——比她的颜色深一些，却又比她的亮一些。那眼睛盛满笑意，她听见那双眼睛说——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