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蕾莎。”森夏恩叫住楼梯上的女孩，接着轻轻带上了门，“你要去哪里？”

    蓝眼睛的女孩似乎对此毫不意外，她冲森夏恩笑了一下，接着说：“走吧，去接托马斯他们。”

    什么？

    亲身体验被音乐包围的那一刻，森夏恩才真正体会到这群人的疯狂——他们身上穿着纯白的衬衫，胸前却沾着不同颜色的酒渍。几具身体交叠在一起，迷乱从他们的眼神中溢出，暧昧到近乎疯狂的气息萦绕在这层上空。

    “特蕾莎，”森夏恩又一次拉住了女孩，“我们来这——”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特蕾莎的手势打断了。

    顺着女孩的手指看过去，是一个被铁链拴住的狂客，它在嬉笑的人群中央嘶吼着。而下一秒，他的头上被开了个窟窿。森夏恩向后瑟缩了一下，那一瞬间，她感觉狂客那腥臭的血液似乎溅在了她的脸上。

    “他们在那！”

    原来特蕾莎指给她的并不是狂客，而是人群外侧捂着耳朵的托马斯——托马斯穿着那身蓝色短袖，身高优势使得他在人群中能一眼被认出来。在他的身边是布兰达，他们两人互相寻找，接着对视。他们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森夏恩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

    于是她抓着特蕾莎的胳膊，用肩膀抵开两侧跳舞的人群，逆着穿越前方的人流。可没走出几步，后面的女孩突然甩开了森夏恩的手。

    “怎么了？”

    特蕾莎又一次伸出手指，可这次她的眼神中似乎掺杂了什么不同的情绪——在她手指的那个方向，托马斯和布兰达热情地拥吻在一起……

    他们？

    森夏恩不知道该作何言语，无论是从彼此的默契，还是托马斯下意识的袒护与偏爱——任谁都能看得出，托马斯和特蕾莎的关系不一般。甚至不仅仅追溯到林间空地，参与实验之前的他们或许也是如此。

    但如今这种情景，却真实地在她们眼前发生。

    “那个马库斯一定给他们喝什么东西了，”看着靠在墙角那满头油腻的男人，森夏恩迟疑地说到，“现在，我们得先把他们带出去——不行，先去通知豪尔赫。”感受到周围人群的推搡，她察觉仅凭两人的力量似乎没法把他们安全带离。

    还有那套了件红色外衣的马库斯，整个人都藏在阴影里，看上去就不怀好意。

    特蕾莎理应有些什么特殊的情绪——即使不是悲伤，她的脸上也该有些其他的什么。但当森夏恩再次回过头时，她只看出了她嘴角的释怀，还有眼中那抹难以捕捉的温柔——或许，是某种可怜？

    她看不清。

    “森夏恩，”嘈杂的环境和令人不适的光线下，特蕾莎的薄唇一张一合，“你真的爱纽特吗？”

    前者诧异地看向她——为什么，明明特蕾莎的眼中充满精明，此时的森夏恩却觉得她愚不可及。

    “先找豪尔赫，而且——你在说什么鬼话。”

    她当然爱他。

    托马斯在追逐布兰达的过程中摔倒在了地上，等他再次睁开眼，是特蕾莎坐在他的身边——她整个人都沐浴在日光里，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这种语调，像是母亲一样的温柔。

    这幅画面如此美好，一度让托马斯怀疑这是否在梦里。直到米诺的一张脸也闯入了托马斯的视线——他听见他说：“欢迎回来，细胳膊细腿儿。”

    嘿，这是什么名字？

    托马斯猛地从床上坐起，他环视一周，发现布兰达正抱着胳膊坐在椅子上，心事重重地看向墙壁——沙发靠背上露出两颗脑袋，一金一黑……他不用想都知道是哪二位。

    “你最好赶快开口，混蛋！”又是一拳落在马库斯脸上，他的左半边脸已经肿得不成样子了，却只能任由豪尔赫将他捆在椅子上。

    “抱歉……”

    面对清醒过后一脸茫然的托马斯，纽特忍不住调笑：“看起来你玩得挺开心嘛。”

    “闭嘴——”森夏恩动手将纽特的头掰正。

    “你们可能……要离开我的家了……”椅子上的马库斯有气无力地说道。

    “听着，”豪尔赫向后撤开一步，“我并不想伤害你，好吗——干将组织在哪里，马库斯？”

    “等等，他就是马库斯？”

    “哈，这孩子脑子可真灵啊。”肿成猪头的马库斯还有功夫嘲笑托马斯，“我为什么就知道，那群人做什么难道都是我来决定吗？”

    几乎是同时，豪尔赫不由分说地揪住了他泛着油光的头发：“你知道他们藏在哪——如果你告诉我，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你可以和我们一起走。”

    座椅上的男人发出怪异的笑声，比起笑，那更像是喉咙里卡痰了的咕噜声：“很久以前我就把桥烧毁了，而且我只信任我自己——是你教我不要错过任何机会的，豪尔赫。”

    “他在说什么？”纽特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察觉到一丝不妙的气息。

    “我在说，供求关系。”马库斯又怪笑了几声，“试验部想得到所有的免疫者，我负责协助他们——我会引诱那些孩子们，他们会烂醉如泥，尽情狂欢，这时……试验部就会进来……他们负责筛选优劣。”

    森夏恩突然感到一阵后怕，幸好他们先行到达时，豪尔赫并没有直接道明他们的来意和身份——否则现在，他们应该已经被实验部的人手包围了。

    “我改主意了老兄，”豪尔赫看了一眼椅子上的布兰达，“我真想把你揍扁——”他将马库斯的椅子踢翻在地，接着从腰间拔出□□，骑在他身上。

    “说！”枪口紧紧贴着马库斯的喉咙，“赶紧说！”

    “好的好的！”马库斯忙不迭地叫唤到，“但我……但我不能打包票——你知道，这些人行踪不定。他们，他们在山里有岗哨，但距离这里很远。”

    “刚刚我和实验部联系了，现在……现在半个实验部都在追你们，你们过不去的。”

    “我们没打算走着去。”豪尔赫露出一抹微笑，“伯莎在哪里？”

    马库斯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别，别碰伯莎。”

    开阔的公路上，一车人见证了从未见过的风景——原来真正的高山比迷宫的墙壁要高出太多，夹在山体之间的天空，也不是一味的蓝色。它的苍白中透着份清凉，真正的阳光均匀地铺在地面上。

    看着外面快速变换的画面，森夏恩忍不住探出了点头，却迅速被观看后视镜的豪尔赫制止。

    “嘿！”他转头看向后排的座位，“管好你的小女朋友，就算这的东西再好看，别让她把脑袋留在这里。”

    行车到了终点，前方的隧道内参差不齐地停放着许多车辆。一行人只能下车，步行前往岗哨——这里的空气过于安静，几乎到了让人怀疑这里是否存在生命迹象。

    隧道内外停放的汽车都落满了灰尘，它们或是玻璃被砸出了窟窿，或是后备箱大咧咧地敞着。豪尔赫伸手去翻后备箱里的东西，毫不意外地激起一阵尘土。

    “纽特——”森夏恩拽过男孩的胳膊，“你看布兰达。”

    那女孩的身形摇摇晃晃得，像是随时要倒在地上。两人刚要出声提醒，山谷中突然响起了枪声——射来的子弹蹭过骑车的顶棚。

    “趴下！”

    几人迅速躲到车后，枪声持续了几秒后渐渐消失——

    “安全了？”

    “有人知道是谁开的枪吗？”纽特大声询问。

    “马库斯，”豪尔赫的手在颤抖，“他把我们引入了陷阱。”他给子弹上膛，但这一支枪远远比不过未知的火力。

    森夏恩想要起身观察，却被纽特按住了肩膀——“小心你的脑袋。”

    “碰碰”又是两声，是从托马斯的方向传来的，看来那波人还没有撤退。

    “别什么都学，森夏恩。”

    “掩护好你们自己——”豪尔赫的声音传来，“堵住你们的耳朵！”

    几人都捂好耳朵蹲在车边，但豪尔赫那边却没了动静。

    “放下武器！站起来！”两道清丽的女声响起，“站起来，背过手——”

    “还有那边的！”

    森夏恩蹲在地上慢慢转过头，逆着阳光，她看见那头熟悉的金发……她不会记错，即便只见过一面，但那双相似的眉眼，她绝对不会忘记。

    “索妮娅！”

    持枪的两人皆是一愣，金发女孩扯下脸上的黑色面罩。几秒钟的迟疑过后，她念出了女孩的名字：“你是……森夏恩？”

    “索妮娅——”

    “阿里斯！”那两个女孩与阿里斯突然拥抱在一起，场面的转变有些迅速，“你真走运，幸好……幸好没打到你。”

    那明媚的女孩朝两人慢慢走来，索妮娅张开双臂拥抱了森夏恩：“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这真是——”她又一次抱住了面前的人。

    “这真是太好了。”索妮娅看着森夏恩，没由来地感到亲近。难道是因为她们在实验部见过一面？

    可仅仅一面之缘，怎么会这么深刻？

    森夏恩也觉得好，觉得太好了，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会比这更好了——她和纽特说过，她认为索妮娅就是莉琦——是直觉，也源于记忆。

    可当她扭头看向纽特，却发现那男孩抿着唇，神色平静，并没有和她一样的欣喜。不知为什么，森夏恩不愿再笑得这么开心了。

    “怎么回事？”

    “我们是在迷宫里认识的。”

    “在实验部，”森夏恩说，“我们见过的。”

    那个叫哈莉特的女生对着山内吹了一声口哨——“危机解除，伙计们！都出来吧！”

    “收到——危险解除！”

    “解除警戒——”

    几人朝着山上看去，每隔一个山峰，便能见到一位手持枪械的人。他们似乎真的来对了地方，这里再也没有实验部的人。

    “倒车，乔——”索妮娅在最前方带路，率领几人进入了大山内部。

    “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托马斯紧跟在后面询问着。

    “干将组织救了我们。”

    “纽特？”森夏恩感受得到，男孩的手比平时攥得更紧——他在紧张，他在……担心。

    经过刚刚的事，他们都把布兰达的异常忘得一干二净。

    “带他们去基地——”

    “有些事一会儿再说。”纽特安慰般地冲她笑笑，接着松开拳头，任由女孩牵着他走。

    哈莉特站在越野车前偏偏头，示意几人坐上后座。眼看着索妮娅和自己挥别，森夏恩忍不住上前：”你能，和我们一起去吗？”

    “哈哈——”哈莉特爽朗地笑出了声，“索妮娅的车技可不怎么样，坐她的车要万分小心。”

    “这完全不是问题，”森夏恩挽过女孩的手臂，“我们最大的优点就是命大——呃，我的意思是我相信你的车技。”

    两个女孩互相调侃的功夫，森夏恩又一次看向纽特——那男孩并没有去辨认索妮娅，反而是看着她。

    她知道，他在纠结——但她想起，她有某种义务。

    “上来——”索妮娅冲森夏恩喊到，“你来坐我的副驾驶！”

    这是一条略显崎岖的山路，路况比他们刚刚走的平坦道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森夏恩紧紧抓着侧面的扶手，努力使脑袋不撞到玻璃上去。

    “这条路我才开了两次，”索妮娅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森夏恩聊着，“但该拐弯的地方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哈莉特简直就是胡说——”

    话音未落，他们就轧过了一大块石头。杰夫和煎锅在后座狠狠地颠了一下，森夏恩也没能护住头顶的安全，直接和车顶来了个亲密接触。

    “不不不——”好在索妮娅将方向盘把握得足够好，这使他们颠簸过后没有再翻进沟里。

    前方哈莉特那辆车的后座上，米诺回过头，笑着将手指戳在玻璃上——他是在幸灾乐祸？森夏恩哼了一声——幼稚极了。

    而当她将目光右移，又看见了特蕾莎那沉思的一张侧脸——她忘了告诉纽特，特蕾莎的行为有些反常——她虽然不爱争论，但绝不是像现在这样沉默。特蕾莎的智慧应该来源于不为人知的才干，而不是来源于缄口不言。

    这个首先出现在她梦里的女孩，此刻怎么离她越来越远了？她脑海中又回想起特蕾莎那句摸不着头脑的话——

    “你真的爱纽特吗？”

    听听，这是什么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