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扶雪

    姜蛮根本无法躲过这一击,但凡被傀儡线沾上,必死无疑。

    体内迸发出无尽的恨意与不甘,她好不容易才醒来,不想就这么死了,白白废了两条性命。

    “蠢货。”

    话音落地,轿内突然飞出一条银色丝线,线若流光,凌若玄霄,追风蹑景般硬生生在半道绞住那些傀儡线,拦腰截断。

    张仙师没来得及撤力,被那股力量绞得浑身震痛,连连后退,气血翻涌直冲脑门,荡得他眼冒金星。

    “夫、夫诸山主……”他惊愕地捂着胸口看向轿中,“这是为何?”

    “仙师既不想要此奴,那你想必不介意,我要了她吧。”轿内传出轻笑,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不介意不介意。”张仙师连忙摇头,“区区贱奴,山主要,拿去便是。”

    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连忙拱手告退。

    西陵序冷眼旁观,全程没有任何出手之意,只是奇怪对方为何会大费周章救下一个奴隶。

    不过此处是眼前这个大魔头桑扶雪管辖之地,他不会轻易与之起冲突。

    轿内之人反问:“听说姜氏小女也来了敖岸山,中途失了音信。小将军宁带其他女子逛街,也不顾未婚妻死活?”

    西陵序冷硬回道:“不过一个未婚妻头衔,死了不是可以再换?”

    姜蛮见识到了这位未婚夫的冷漠。

    想当年,她叱咤沙场时,两国原有联姻之意,她听说未婚夫是将门之子,年岁比她小,却弱得连刀枪都提不动。

    她当时本就痛恨西陵敌国,深知联姻不过幌子,当着来使的面骂这位未婚夫是弱鸡,踩在脚底千般嘲讽。

    当时来使被气得脸色铁青,却只能隐忍不发,后将原话带回,貌似还把这位小将军气得大病一场。

    没多久姜蛮单方面退了亲,谁曾想多年之后,与西陵序这位敌国对头再续婚约之人,居然还是姜家后辈,更阴差阳错的是,居然还是她姜蛮。

    她不知该说晦气还是倒霉。

    “小将军的铁石心肠本山主今日有幸见识,着实佩服。”桑扶雪阴阳怪气,“既如此,那我先带着这个小奴隶告辞了,不叨扰你和这位……姜小姐了。”

    姜蛮尚未恢复力气,链子被人拴在轿上,马车缓缓驶出,她不得不被拖行着走,临走前,狠狠瞪了西陵序一眼。

    真是没用的东西,连自己的未婚妻都认不出来。

    西陵序被这个眼神瞪得莫名其妙,却并未多想。

    “姜璃那废物……”姜缨欲骂出口,最后硬生生憋了回去,“小妹太不懂事了,和人发生那样龌龊之事后仓惶逃走,我抓住她,定剥了她的皮,向西陵师兄谢罪!”

    西陵序此番出行,也有小一部分原因是为寻姜璃。

    他们一行人半月之前接到蜀州一处村宅多人离奇失踪的消息,前有氏族人士前去打探无一生还,甚至传言精怪有梦中杀人之术。

    他们途中入住一家客栈,早上出发时,姜璃不见人影,唯剩她房间杂乱一片,与男子衣衫混合在地。

    要是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那他们也算白长了一双眼。

    只是此事毕竟有关西陵氏颜面,无法大张旗鼓寻人。

    “没有消息就说明人暂时没事,何况对方没有放出任何条件,不像绑架。如果此事是她一手策划,为了引起我们注意,那也没有找的必要。”西陵序冷漠揣测,“若真是她任性妄为,那便是死有余辜。”

    姜璃在他这里的风评不好,实力不济,心机深沉,常以美色.诱人,行攀权附贵之实。

    他早就提出过要退亲,奈何上面迟迟不肯。

    姜缨见他能这样想,心里不免痛快。

    她计划里,本没有姜璃失踪这一环,倘若能趁此除掉这个废物,也算大快人心。

    可回想到方才轿内之人,她心中隐隐不安,仿佛被毒蛇叮了一口。

    “桑扶雪常年待在山上,不爱出山,怎么近日常听到他在边界打转的消息?”姜缨疑惑。

    “不清楚动机,先提防为妙。”西陵序带人离开黑市,“此人亦正亦邪,身为妖邪首徒,难免喜好杀戮,是西陵氏大敌。”

    桑扶雪实力难测,擅用毒,行踪诡秘,恨他的人恨之入骨,惧他的人见之疯魔,被氏族门派视为眼中钉。

    若他正面刚上,极有可能两败俱伤。

    -

    姜蛮累得直接晕死过去。

    晕死前不忘暗骂轿内之人一句畜生。

    她似乎做了很长一个梦,梦里眼也不眨取人头颅,被敌国士兵怒骂妖女煞神。

    但无人知晓,她为换回战场上的爹娘,替代他们上阵杀敌,付出了多少代价。

    她幼时盼望爹娘早日归来,一家人早日团聚,成年后她盼着早日还家,愿望还是一家人早日团聚。

    可后来,她成了难越剑的主人,爹娘重伤归家,她却再也回不去。

    战争,似乎就是一辈又一辈前仆后继地付出性命,护卫脚下的疆土,他们生存的地方。

    她数不清有多少个日夜,深睡时总是梦中泣泪,内心深处抗拒打仗,厌恶征战,可第二日,依旧没事人一样,号令千军万马,踏碎沙石枯骨。

    一将功成万骨枯。

    盼来盼去,归家竟成一生奢侈之愿。

    她最后率领千人,受困于冰渊,被他国上万兵马联手,万箭穿心而死。

    哪怕刀枪不入,可她真的很疼。

    “你想拿回属于你的一切吗?”

    “只要将你灵魂交给我,我可以让你如愿。”

    耳边是温柔蛊惑的声音。

    “想见到你爹娘吗?想复国吗?”

    “只要你听我的,你为刀俎,他人就是鱼肉。”

    “你可是战神啊,如今变成废物,你真的甘心吗?”

    她甘心吗?

    她如何能甘心。

    长达百年的飘荡,她早已国破家亡,无处可去。

    欺她辱她之人,却逍遥自在,受尽追捧。

    死去的姜璃不甘。

    姜蛮亦是。

    “我要他们万劫不复,你要帮我。你不帮我,你便是帮凶,那你就去死。”姜璃那日立下凶誓,她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姜蛮万箭穿心的疼痛仿佛再次出现。

    “不要……”

    她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

    原来死亡已成昨日,她早已不是姜国女将。

    她如今,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没有自保之力的羸弱之躯。

    “做什么噩梦了?”头顶传来熟悉的男声,“吓成这样。”

    姜蛮回神。

    她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旧屋里,此刻躺在茅草上,手脚上还留着铁链。

    对面是一位赤金华服男人,他斜斜靠在椅子上,单脚支起,姿势豪迈放浪,一袭滚金锦袍曳地,肩头盘着一条赤红小蛇,蛇脑袋圆滚滚,看起来不太聪明。

    他面目冷逸,眼尾自然上挑,状若桃花,挑出魅色与杀意。他右手食指缠绕着几圈银线,这捆银线瞧着比傀儡师的金贵许多。

    “是你!”姜蛮认出他来。

    原主被姜缨弄到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床上,那个男人,就是眼前之人。

    她不会认错,就是这个声音,还有这张脸。

    是他把她扔到黑市,任人折磨她,却又假惺惺地,将她从虎口中解救。

    “你的未婚夫,并不在乎你死活,我还以为,你于西陵小将军而言,有多重要。”桑扶雪满嘴嘲讽。

    姜蛮摸着嗓子,后知后觉能说话了:“都是你在搞鬼!”

    是他将她短暂毒哑,把她弄成一副爹娘都认不出来的惨样。

    可她前世并未听闻有此号厉害人物。

    等等……夫诸?

    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重邑老妖怪是你什么人?”

    老妖怪二字似乎刺到了桑扶雪的穴。

    肩头的赤蛇吐出蛇信子,凶巴巴地威胁。

    桑扶雪不怒反笑:“老妖怪是你叫的?”

    他食指轻挑,姜蛮便被一根银线勒住脖子,难受得喘不过气。

    动不动就杀人,不愧是重邑老妖怪的人。

    “他无恶不作,被世人所不容,活该被千刀万剐。”桑扶雪慢慢收紧银线,欣赏着对方濒死的可怜样,“世人讨厌他,却又干不掉他,真是可笑。”

    姜蛮被死亡临近。

    她已经猜出他的身份。

    重邑当初捡回去一个孩子,后来成了他徒弟,字为夫诸,跟着他一起干坏事。

    她前世听闻此事,嗤之以鼻,骂桑扶雪是个小野种。

    不知他有没有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骂名。

    “唔……”姜蛮感受到丝线越来越紧,脖子有种被劈成两截的窒息。

    脑海里又重现当年剿杀敖岸山妖邪的场景。

    重邑身旁立着已经是少年的小野种,拿毒蛇一样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她当时就觉得,如非挚友,必是死敌。

    桑扶雪在最后一刻松开了丝线,“你这双眼睛,倒和我一位故人相似。”

    姜蛮狠狠咳嗽出声,大口喘气。

    小野种太狠了,真的下杀手。

    “只不过,她该死,你也该死。”桑扶雪话如其人,残酷无情,肩头的小蛇滋滋作响,落下的口水将地面腐蚀出一个洞来。

    “你既然……咳咳,知道我是西陵序的人,为什么,不放我离开?”姜蛮心有余悸地退开半步,“你要和西陵氏为敌?”

    “他知道你在我这里又如何?与别的男人同床共枕,被人送进奴隶窝随便折辱的未婚妻,他还敢要吗?”桑扶雪反怼,“轻而易举便被愚蠢的姜家女算计,你也蠢到该死。”

    姜蛮被他辱骂一通,纵是有气也不能发泄:“那你到底要做什么?难不成你觊觎别人的未婚妻,爱而不得心生怨恨?”

    “别自以为是,我现在还不想要你的命。让西陵序的未婚妻,做我的奴隶。我让你往东,不敢往西,他半点没有办法,不是很有意思?”桑扶雪恶狠狠道。

    姜蛮暗骂变态。

    说到底,是他俩有仇,她纯粹是炮灰。

    骂完不过片刻,脸上,准确地说是左脸,被人用力拧了拧,疼得她下意识想咬人:“你干什……”

    桑扶雪捏住她的脸仔细端详,直到看到左右脸上对称位置的红印大小形状一模一样,才甚是满意地松手。

    他拿出手帕反复擦了擦手指,万分嫌弃地扔到地上。

    “你被我下了毒,别想逃跑,敢跑,我会剜了你的眼,废了你的腿,不信大可试试。”

    死变态。

    姜蛮盯着他的背影,早晚有一天,指不定鹿死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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