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姜蛮

    天寒地冻,铁染白霜。

    姜蛮从瑟骨寒风中逐渐清醒,空气里满是浓重血腥味,和潜藏不住的杀机。

    她奄奄一息趴在玄铁笼中,干涸的血粘连着眼皮,目之所及仅笼外方寸之地,枯树在风声肆虐里不停抖动,抖下最后一片枝叶,连筋带骨的伤让她牙齿都酸痛不已。

    距她脚踝不远处,趴着一具已经死透的修成人形的鼠精。他衣衫不整,裤带半解,半张脸融化在地,脖子上留着可怖齿印。

    “第十九个奴隶,就你了。”

    络腮胡扛着半人高的屠刀,慢悠悠地叉腰走近铁笼,满脸鄙夷地扫了眼地上的尸体,对姜蛮道:“头家不养废物,今儿个拍售卖不出去,这只死老鼠就是你的下场。”

    姜蛮喉咙干涩,抑制不住地从胸腔里重重咳出几口白雾,脑子如锥般刺痛,记忆潮涌而来。

    她已战死沙场。

    仅剩一缕魂魄飘荡百年,被人以最凶煞的阵法唤醒,进入百年后姜氏旁支一位不受宠的废柴嫡女身体。

    此女因得罪了风头正盛的三房庶女,被其陷害,差点玷污了同云客栈里的陌名公子,被那男人转手扔进黑市,任她自生自灭。

    原身无权无势,仅姿容千娇百媚,楚楚可人,可修行上远逊其他后辈,是以常被嘲讽打压,被视为同族之耻。

    她的反抗换来的是十倍羞辱。

    打小侍奉她的侍女因帮她说了话,结果夜里就被人缝了嘴,扔到乱葬岗活埋。连她唯一用命得来,精心豢养的兽宠也被人剥皮虐杀。

    而她爹娘在族中毫无话语权,常年病痛缠身,因指责过欺负原主的后辈,结果被其兽宠撕咬,残害至险些丢了半条命,还被挂在妓楼受辱。

    这段时日,她被关进铁笼,所受折磨何止零星。一旦落入黑市,哪怕是王公贵族也要乖顺听话。

    她嗓子无法开言,因刚来地界不配合,被狠狠教训过,见识过满是蛆的馊水,被鞭笞后无法愈合的伤口,还差点被其他怪物玷污,是原身最后拼死护住清白。

    原身死前不堪受辱,之前因为怨愤不甘想要突破修为,所以偷偷练了邪术,却一直没能如愿大成。

    许是死前得天垂悯,感受到她浓重的怨气,终于叫她耗尽心血,以神魂具灭为代价,唤来最凶煞的魂魄,替她报仇雪恨。

    姜蛮不太能理解。

    她何以成了凶煞之物?

    络腮胡差人开锁:“扔大笼去。”

    姜蛮手脚戴着沉重铁链,脚步虚浮,无法逃跑,头发乱七八糟,脸灰如煤球,蓬头垢面与乞丐无二。

    说出去都没人信。

    堂堂姜族女战神,居然被当成奴隶贩卖,毫无还击之力。

    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黑市位于氏族与门派边缘,来此处者上至仙官妖魔,下至贩夫走卒,鱼龙混杂,应有尽有。

    买卖双方更多的是来此交易稀有的玉石兵器,妖精兽宝,或性命,或贱奴。

    奴隶被买回去大多活不长,多数被拿去试药,做傀儡,替死鬼,或做其他用途,总之下场多半凄惨。

    姜蛮缩在大铁笼最角落,目光打量着来往行人,企图从中找出相对看起来不那么凶残的雇主。

    许是她太没存在感,等了半天,别的奴隶相继被挑中买走,唯独她和剩下几个瞧着干瘪肌瘦的奴隶,迟迟无人问津。

    “张仙师,您也大驾光临小铺?今个儿有瞧上的宝贝没有?”

    贼眉鼠眼的老板拦住一位路过戴着道士帽的黑衣男人,笑容将面上肥肉堆出褶子,“不如赏脸来小铺瞧瞧,今儿刚到的新货,保管您满意。”

    男人年岁约摸而立,一身道袍飘逸轻然,手挽拂尘,浑身散发阴邪之气。

    “哦?新货?”他本来没兴致的脸色突如春霁,“那我瞧瞧。”

    许久没被买走的奴隶们战战兢兢,看他如同救命稻草。

    “大人,选我吧,我能吃苦,能干活,可以两日不睡觉,一日一顿饭,不,两日一顿饭都成,我会听话的。”

    姜蛮身旁奴隶突然情绪激动地跪到道袍男人脚边,扯住他的衣袖苦苦哀求,“求求大人,您好人有好报,今日买了小的吧。”

    道袍男人嘴角一扯,露出怪异的笑:“要跟我走?”

    “是是是,小的愿意为大人肝脑涂地,做牛做马!”奴隶一个劲地磕头,似要将地磕穿。

    围观者有人认出来道袍男。

    “那不是傀儡师,张仙师吗?”

    “是他?”

    姜蛮从这些人三言两语里,得知这人是傀儡师。

    修炼傀儡术者,阴邪之道,修此道往往难长命,常遭反噬。

    加上此一脉风评不好,不被氏族接纳,亦不被其他门派认可,俗谓两头嫌。可想而知,落在他手里的,能有何下场。

    张仙师将拂尘一扫,从左手换到右手,呵笑一声:“肝脑涂地?好啊。”

    瞥见他诡异笑容,围观者不由心起寒颤。

    奴隶心下一喜,不停磕头:“谢谢大人,谢谢大人!谢谢唔……”

    他的脖子仿佛被人用丝线紧紧勒住,难受到喘不过气,满面通红。

    下一刻,一颗头颅滚到地面,滚至旁人脚边,血带了一圈,吓得旁人立即跳远。

    老板面色为难:“这,张仙师……”

    张仙师满不在意,扔了一颗妖丹在地上,杀人如同家常便饭。

    见妖丹成色不错,老板顿时眉目舒展:“谢谢张仙师!”

    老板赶忙捡起妖丹揣兜里。

    他指了指笼子:“仙师,刚才那个奴隶命不好,没能为您所用,剩下的送您随便挑,看上哪个带走哪个。”

    不得不说,他很会做生意。

    张仙师甚是满意。

    而亲眼见到被虐杀的奴隶一个个噤若寒蝉,哪里还敢凑上去找死。

    姜蛮眸光平静。

    她现在弱得如同一只蚂蚁,随时能被人捏死。落在张仙师这种阴险毒辣之人手里,恐怕活不过一盏茶。

    张仙师扫向剩下的奴隶,斟酌挑选,目光最后定格在角落,看不到脸的奴隶身上。

    姜蛮有种不好的预感。

    耳边是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如同死亡张牙舞爪。

    “那就你吧。”张仙师拿拂尘指向她。

    姜蛮被选中,如芒刺背。

    她该怎么拖延?

    可很快,人群里突然传出一阵躁动。

    紧接着,围观者自动分散至道旁。

    “是夫诸山主!”

    “还有西陵氏!”

    姜蛮看向笼外,几方势力浩浩汤汤,从黑市路过。

    她最先看见的,是一辆大轿,轿中者被轻纱笼罩,侍者有八,无法窥见其真容。

    迎面而来的,是一位墨衣人,容色绝伦,腰间悬着一把黑剑,剑身镶嵌黑曜石,眼尖的识出此剑乃大震天下的名剑,关山剑。

    众所周知,关山剑乃西陵氏世代祖传之剑,一剑斩妖魔,出鞘定乾坤,而今为西陵氏小将军西陵序所有。

    姜蛮看见他瞳孔放光,拼尽力气拖着沉重铁链奔出打开的笼门,离他三尺之距却被铁链牢牢拖住挪动不了分毫。

    她手舞足蹈,指了指自己,张嘴大喊,却没发个出像样的腔调来。

    “一呃呃!”

    好歹原主是西陵序未婚妻,他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西陵序被奴隶拦住去路,停下脚步冷目而视,手里关山剑拔出半寸,大有她再往前一步,他便削了她脑袋的架势。

    “一呃呃!呃呃!”

    西陵序!救命!

    姜蛮被毒了嗓子,蹦不出半个像样的字。

    “哪来的脏东西,滚一边儿去!”西陵序的侍卫还没出手,身旁女子就已抬剑阻拦,一脚将她踹开,“西陵师兄岂是你敢碰的!死贱奴!”

    姜蛮被踹倒在地,疼得嘴唇苍白。

    她缓了缓神,吃力抬起头,从头发缝隙里认出这个女人,属于原身的怨恨情绪瞬间铺天盖地袭来。

    姜氏旁支三房庶女,姜缨。

    身为姜氏修炼奇才,旁支一脉的天之骄女,自从被测出绝佳根骨后,在姜氏地位水涨船高,还在求学途中攀上了西陵氏。

    她向来以利为重。

    姜蛮挡了她的道,占据了西陵氏未婚妻之位,被处处陷害针对,被送上别的男人的床。

    姜蛮再次看到姜氏后人,一口气血翻涌至喉咙,满嘴铁锈味。

    她辛辛苦苦守卫的疆土,和众将士以命撑起来的姜氏,却在她死后,率先叛变投敌。

    不知是可笑还是可恨。

    西陵序任由女子拔剑,冷冰冰地收回眼,不知有无认出眼前的奴隶,反正无半分解救之意。

    黑市向来如此,奴隶们见到穿着不错的贵人,会拼了命地求救,只求得一条生路。

    他不是善人,没有每次路过就非得救人的爱好。

    “小将军真是铁石心肠,见死不救。”纱幕后方传来轻声嗤笑,“西陵氏的人么,眼瞎耳聋,不过如此。”

    “别人的奴隶,是死是活,与我何干。”西陵序冷眼旁观,没有被他激起半点怒气,“夫诸山主,居然会有同情心一说。”

    姜蛮觉着纱幕后面的声音甚是耳熟。

    她犹豫是否向他求救,正挪了半寸脚步,脖子被无形的丝线勒住,整个人往笼子后方飞去,撞在铁笼上,重重砸地。

    “唔……”姜蛮吐出一滩血,浑身骨头如散架一般,连比划的力气也没有。

    “山主,小将军,实在抱歉,刚入手的奴隶不懂规矩,多有冒犯,我这就解决了她。”张仙师拱手道歉。

    眼前这两人,他一个也惹不起。

    他扬手,五指飞出丝线,直往姜蛮心脏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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