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蜃

    萧禹逸的一剑并没有将那小妖刺死,而是斩断了它的一只右臂,小妖猝然跌落下来,他一伸手将其抓在了手心。

    没人料到他会这么做。

    南宫胥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说。

    萧禹逸打量着手中的小妖,它已经修出了个粗略的人形,但没有细节,比如肚脐眼、皮肤纹路等皆是没有的,更看不出是否有性别,一张小脸上,眼睛很大,被黑色的瞳仁占满,没有眼白,鼻子小巧,嘴巴则仿佛是用一把小刀划出来的一道小口子,一张一合地蹦出几个只有妖兽才能听懂的词。

    小妖右臂的伤口在不断地流出白色的血液,神情带着显而易见的痛苦,尽管如此,它还在拼命挣扎,血液顺着萧禹逸的指缝滴到他的衣摆上。

    萧禹逸冷笑一声,慢慢地收紧了手。

    小妖的伤口登时往外爆血,它更加疯狂地挣动起来。南宫胥猛然意识到萧禹逸在做什么,眼中闪过错愕,忙道:“殿下!”

    然而不等他说出什么劝诫的话,萧禹逸手上的力道似是超过了小妖的承受范围,它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

    ——这便是惊动整片树林的叫声。

    周围的侍卫,包括南宫胥都忍不住别过头去。

    萧禹逸却恍若未闻,一眼不眨地看着手中的小妖渐渐叫不出声来,感受它身体中细弱的骨骼断裂,直到它的头无力地垂下来,体内升起一股几乎难以抑制的快感。

    南宫胥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暗暗心惊,沉声道:“殿下,将这小妖交给我处理吧。”他不等萧禹逸回应,出手卡住了他的手腕,想迫其放手。

    他的力道不会伤人,但也足以让人手腕发麻,不料萧禹逸竟手如铁钳,一动不动。

    萧禹逸缓缓转过头来,南宫胥一对上他的眼睛,就知不好,这种杀戮之后的快意,通常只会在沉浸杀敌的士兵或者享受杀生的妖孽眼中才会看到。

    下一刻,萧禹逸另一只手迅速拔剑,毫不犹豫地砍向南宫胥。南宫胥无法,只得后退,一边仓促挡剑,一边喊道:“殿下,你在雾中中了这小妖的毒!所视皆是幻觉,请冷静一下!”

    萧禹逸现在未必能听得到他的话,他也并非是说给萧禹逸听的,而是说给旁边的侍卫听的。

    侍卫亲眼见他们的太子殿下捏死了一只活生生的小妖,虽不作声,但心里不免发怵,然后又见他不由分说开始攻击南宫胥,更是愣在当场不知该作何反应。

    南宫胥这一喊算是解了围,既然太子是中了幻术,那么方才的虐杀行为就不是出于本心,现在骤然发狂,他们应该帮南宫胥先制住太子才是!

    离得最近的两个侍卫立即冲上前来,挡住了萧禹逸砍向南宫胥的剑锋。

    跟在太子身边的侍卫固然身手不差,南宫胥也不是个花架子,但他们面对的毕竟是储君,难免投鼠忌器,缩手缩脚,而萧禹逸却是不知道顾忌的,不仅出手凶狠,还毫无章法,仿佛是想把眼前的活物通通砍死才好。

    场面一时间僵持住了,两个侍卫围着萧禹逸头疼不已,南宫胥也很头疼,但不是出于相同的原因。

    他说的不全是假话,萧禹逸确实是中了幻术,他弄死的小妖并非是极乐鬼或是毛孩,而是九蜃,此妖能生幻,强大的九蜃不仅能幻化出整整一座城,连其中的人都栩栩如生,无法辨别真伪,据说曾有一只九蜃受恩于一个亡国之君,不忍他在弥留之际目睹山河破碎而痛苦,于是动用幻术,重现了一派河清海晏之相,将他永远困在了一个虚幻的美梦里。

    他们碰到的这只九蜃顶多算是只幼崽,当然无法做到这种程度,所以才弄出些致幻的雾气作为辅助,而且大概并无恶意,只是想拿人练练幻术而已。

    萧禹逸没有吃他给的药丸,想必是受了一点幻术的影响,但南宫胥心知肚明,九蜃的幻术只会让人看见并不存在的事物,并不会改变人的心性,惑人发狂。

    他趁萧禹逸攻击两个侍卫时,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只见他双目清明,不像是心智被蒙蔽的样子,再看他执剑的手,青筋暴起,竟是使了十成十的力。

    不对!南宫胥骤然蹙眉,那青筋并不像常人一样呈青绿色,颜色艳得稀奇,还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之下涌动!

    “殿下!”那千挑万选出来的侍卫居然有些承受不住萧禹逸的力道,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握剑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南宫胥二话不说,闪身上前,用剑鞘挑开两柄剑,卸了双方的力道。

    侍卫刚想松一口气,就见萧禹逸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下一刻腹部便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他呆呆地低头往下看,似乎想不明白萧禹逸另一只手上何时握了这把凶器。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南宫胥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同时并指作刀,干净利落地往萧禹逸后颈一切,将其切晕了过去。

    他伸手扶住人,确认其脖子上手上的青筋已经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尽数消退,再转头看向另一个侍卫,见他被这一瞬间发生的事怔住了,睁大了眼睛盯着自己的同伴,似乎没注意到太子的异常,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太子被妖兽的幻术乱了心神,还不过来扶着!”南宫胥沉声呵道。

    “是……是!”侍卫回过神来,赶紧收回目光,上前帮忙。

    没人再看那倒在地上的侍卫一眼,任由他慢慢咽气。

    *

    鹿之年盯着那道人影,不由凝神屏息。

    他走得慢条斯理,仿佛是在林子里悠闲散步。鹿之年悄悄伸出手,握住了长弓。

    她只知道太子萧禹逸会在这里碰到九蜃,至于这林子里还藏了什么其他东西就不知道了,现在众人各自分头行动,陈云渺又去追丹青了,她忽然有点明白当废柴不方便的地方了。

    鹿之年心情紧张,觉得时间过了很久,其实不过须臾,那人就从浓雾中走出来了。

    长身玉立,清俊风流,带着一点让人恼火的笑意,不是黎末爻又是谁?

    鹿之年心下一松,随即扭头就走。

    “鹿姑娘。”黎末爻在她身后唤道。

    鹿之年头都没回,心说谁理你,不料她的马却停下了脚步,她匪夷所思地盯着这畜生的后脑勺:你叫鹿姑娘吗?!

    “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要不要与在下同行。”他的声音又近了一点。

    鹿之年侧过头,黎末爻刚好走到她的马侧,微微扬起下巴看着她。

    鹿之年:“不必了,我怕拖你后腿。”

    黎末爻轻笑了一声,“不至于,你一个人在这片林子里,太危险了。”

    鹿之年:“……”一个人在你身边才危险。

    “还是说,”黎末爻顿了一下,撩起眼皮,似笑非笑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他说得轻而缓,带着点似有若无的戏谑暧昧,鹿之年心头一跳,猛然意识到他在指什么,一阵热气直往脸上冲,脱口道:“这事过不去了是吧?!你真是……”

    “我真是什么?”黎末爻笑着问她。

    忽然,鹿之年心里掠过一个凉飕飕的念头,抬头朝四周瞥了一眼,僵硬地问:“你的马呢?”

    黎末爻脸上的表情未变,“哦,丢了。”

    “怎么丢的?”

    “不听话,让它往东偏往西,只好宰了。”

    鹿之年顿时头皮发麻,用力一夹马腹想跑,然而这畜生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黎末爻”伸出手摸了摸马的鬃毛,他的手很是修长好看,在红棕色鬃毛的衬托下显得越发苍白。

    鹿之年内心焦急得不行,马却完全没受影响,舒服地颤了颤耳朵,任凭他抚摸。

    “黎末爻”提议道:“不如,我们共骑一匹马,可好?”

    好个屁。鹿之年没说话,身子往旁边一侧,想顺势跳下马,却完全动不了!低头一看,这东西握住了她的脚踝!

    一股凉意顺着脚踝直冲天灵盖,她耳边响起“黎末爻”的调笑声:“你看,你还是生气了,不然跑什么呢?”

    鹿之年崩溃地想,你说我跑什么!

    她别无他法,摸向腰间的匕首,现在就算大声呼救,也没人赶得及救她,只好搏一搏自救了!

    “黎末爻”手上没松,反而用力往下拉,似是想就这样将她拉下马背。

    就在这时,两人同时听到一道凌厉的破空之声,一支利箭从他们中间穿过。

    “黎末爻”迅速放开了手,而鹿之年太废了,即使听到了也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所幸这支箭角度刁钻,紧紧贴着她的脚踝擦过,只割破了一点衣料。

    鹿之年往前看,那坚硬的箭头正好射中了一块小石头,石头竟被硬生生射穿,碎得四分五裂!

    她默默缩回脚,再往后看。

    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黑衣青年,身如松竹,拉弓的手还没放下。

    ——又是一个一模一样的黎末爻!

    他微微歪头,看向面前的两人一马,也不知道是在看自己有没有射中那只手,还是在看鹿之年有没有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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