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首

    秋猎之所以有胜有负,是因为并非随随便便猎一只妖兽就可以,而是得猎到“魁首”。

    “魁首”年年不同,是皇帝选中的妖兽,不一定是最凶猛的,但一定是最难抓的。定了什么妖兽作“魁首”向来不直接公布,而是设谜题让人猜,今年的题出自萧屹,只有八个字,“千人千面,百人百性”。

    鹿之年对谜底倒是不甚在意,因为这场秋猎根本没有人猎到“魁首”,不论那妖兽是什么,恐怕连个照面都打不到。

    众人整装待发,跃跃欲试,有人面露犹疑,有人势在必得,随着鼓点越来越密集,参与的巫觋和武将骑着马,陆续进入林子。

    鹿之年算是陈家子弟,按例与陈家人同行。一进入狩猎范围,各家便要分道扬镳,鹿之年侧过头看了一眼,太子萧禹逸骑马行于南宫家队伍前头,鲜衣怒马,好不神气,南宫胥则如影随形,跟在他身侧。

    看完这一眼,鹿之年本意是想转回来,可鬼使神差的,眼神自动将南宫一行人都打量了一遍,意识到自己在找谁之后,她先是皱了皱眉,结果没看到那抹人影,又不由在心里奇怪。

    “在看什么?”陈云渺让马放慢脚步,与鹿之年并行。

    鹿之年“唔”了一声,找了个话题搪塞:“在看太子呢,听说太子聪慧过人,年幼时便被称为神童,不管是文是武,一点就透,今日见了,果然气度不凡。”

    陈云渺:“外界皆传陛下是因为宠爱华贵妃而立其子为太子,但其实相反,华贵妃是在太子显露天分之后才逐步升的位份。”

    “看来陛下是极看重太子了,”鹿之年眨了眨眼,问道,“师姐,你说今年会不会恰好是太子猎到魁首?”

    陈云渺笑着摇摇头,旁人都以为她这个师妹懒散不谙世事,但她很清楚,鹿之年只不过是对咒法咒术不上心,实则在古古怪怪的地方又鬼灵精怪得很,这话像是在随口问太子,其实也有一点问她的意思。

    太子年纪尚小,又不是巫觋,即便再聪颖,怕也不知道“魁首”的谜底是什么,更别说能猎到了,但不要紧,他身边的人能,若这次南宫家的人能猎到“魁首”,那这份荣耀大概率是要记在太子名下的。

    其实不单单是南宫家,其他人也大可献这份殷勤,鹿之年是在问她如果抓到了“魁首”,是否会献给太子。

    陈云渺不自觉地微扬了一下下巴,露出了一点平日里并不彰显的锋芒,断然道:“不会。”

    如果得手的是她,必不会献,而南宫家嘛,那也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鹿之年弯了弯眉眼,心想陈云渺虽然平时总是一副稳重淡然的模样,但少年人骨子里耀眼的傲气是藏不住的,偶尔流露出几分来,实在是讨人喜欢。

    随即她脑海里又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不由联想,如果他也在京城安然长大,定是集万千宠爱,受尽追捧,不知又会长成怎样一副桀骜不驯不可一世的模样……

    “小心!有瘴气!”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打断了鹿之年的思路,一行人立即掩住口鼻,各自往嘴里送了一颗清心解毒的药丸。

    普通树林固然也偶有瘴气形成,但不会在这样的季节,也不会出现得这么突然,这阵浓浓的白雾来得古怪,从四面八方将他们包围了,贴着地面弥漫开,很快就没过马蹄涨上来,所有马皆不安地来回走动,众人不得不赶紧安抚。

    “是妖!”

    “废话!当然是妖,问题是什么妖?”

    “快想想!什么妖能生雾或者驱雾?”

    “这时候知道问了,平时怎么不见你多背背妖谱呢?”

    “你背了你到是说啊!是什么妖?这雾气有什么用?”

    “有他妈十几种呢,你让我说哪个!”

    浓雾渐渐没过了众人的头顶,大家的视野立时受阻,勉强能看清自己周边一丈距离之内的人,再远一点就是白茫茫的一片了。

    所幸这雾气并没有引发人皮肤溃烂或直接将人迷晕,一时半会儿倒也说不清到底对人有什么影响。

    另一头,南宫胥驱马踱到萧禹逸身边,递给他一个小药瓶,道:“殿下,这瘴气恐怕有毒,请先服药。”

    萧禹逸看也不看,将药瓶推了回去,朝四周观察了一圈,嘴角浮现出一抹不符合他年纪的讥诮,道:“年年秋猎,也不见哪年闹出过人命,父皇仁慈,从不放凶猛的妖兽出来,想必只是什么小妖在装神弄鬼,出不了大事。”

    说完,他又“嗤”了一声,颇为遗憾地轻声道:“真是好没意思。”

    南宫胥脸上毫无波动,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也不再劝,将药收回了袖中。

    萧禹逸忽然侧过脸,问:“先生可看出这是什么妖了?”

    南宫胥淡淡道:“记录在册的能生雾的妖共有十五种,有五种毒性极强,皆是居于西南的花妖,常人一接触它们的雾气就会有中毒反应,所以应该不是,而剩余的,无法立即做出分辨。”

    “哦?那它们弄出这些雾气来是要做什么?”

    “大多是为了让人迷失方向,如喜欢在坟地出没的极乐鬼,惯用雾气将人困在坟地里,一般人转了几圈转不出去,心生恐惧,它们便以这些恐惧为食,再比如居于荒山野岭的毛孩,天性顽劣,喜欢捉弄路过的农民猎户,得手了便哈哈大笑,如果是这些妖,倒是不危险,它们并不真的伤人,只是……”

    “好玩好玩!听先生讲这些妖兽,当真是有趣极了!”萧禹逸打断了南宫胥的话,拍手笑道。

    他转动黑沉沉的眼珠,朝雾气更深处看去,脸上明明笑容犹在,慢悠悠的语气却带着钻心的寒意,接道:“只是会将我们困在此处打转是吧?先生,这可不行啊,父皇出的题是千人千面,百人百性,一听就不是什么只会吹吹雾的妖兽,如果被这东西缠在这儿,让别的巫觋占了先机岂不可惜?我们还是尽快解决了它为好。”

    不消解释,南宫胥也知道他说的“解决”是什么意思。往年秋猎,妖兽也偶有伤亡,但参与的巫觋其实鲜少故意取妖兽性命,真说起来,这又猎又不杀的做法也有假仁假义之嫌,不过毕竟与滥杀还是有区别的。

    南宫胥微顿了一下,垂眸低头应了一句“是”,没有多说什么。

    想要不伤及这低等小妖的性命走出迷雾需要费点时间,但若是要直接杀了它出阵,就方便很多。

    南宫胥反手抽出一根长箭往上一抛,那长箭升至最高处后,竟悬浮在半空没有掉落。

    猎妖的箭由专门的铁匠制作,与寻常羽箭不同,从头到尾皆由金属锻造,坚硬无比,那箭头在上空飞快地转了几圈之后,缓缓地停下来,最后坚定不移地指着一个方向。

    南宫胥道:“杀。”

    话一出口,利箭“嗖”的一声飞了出去,破开重重迷雾,留下一道清晰的轨迹,杀气腾腾地钉在了一棵树的树干上,箭头深陷,箭尾震颤不休。

    萧禹逸和南宫胥借由利箭破开的短暂缺口,看清了树干上的情况。

    竟没有射中!

    那小妖离得并不远,它只有一只手掌大小,差一点点脑袋就被射穿了,紧紧贴在箭头旁边惊恐地看着他们,似乎吓得忘记了逃跑。

    南宫胥眉头皱得更深,方才这招对他来说易如反掌,他也没有手下留情,为什么会没有射中?

    不待他想出个所以然来,旁边的萧禹逸已经有了动作,他纵马冲向那小妖,不知何时已经拔出了随身带的宝剑。

    萧禹逸自小由顶尖武师教导,人又聪明,武功底子打的不错,虽然不会用咒,但贵为太子,身上带的武器无一件是凡品,只见他敏捷地一翻身,立于马背之上,快准狠地出剑,刺向那小妖。

    下一刻,一声极其尖利的惨叫响彻整片树林,惊起无数飞鸟。

    仍在雾中打转的鹿之年和陈云渺顿时僵住了,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揪了一下。

    鹿之年:“那是……”那不是人能发出来的声音,也不是任何野兽能发出来的声音。

    陈云渺看向惨叫声传来的方向,“是妖。”

    鹿之年被这声音惊得毛骨悚然,刚想提议过去看看,眼前就闪过一团白色的东西,速度极快,一眨眼就钻进雾中不见了,她一愣,转头看向陈云渺。

    陈云渺的脸色变了,那团东西是从她的香囊中蹿出来的,是那小狐狸!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哑然,陈云渺不放心将丹青放在府中,将他带来了猎场,但带一只妖过来其实坏了规矩,本就不能声张。

    要是丹青就这么丢了,根本不能兴师动众地去找,更要命的是,如果他被别的巫觋猎到了怎么办?即便他躲过了,秋猎一结束,猎场就要封禁,到时候还没找到他怎么办?

    鹿之年心知陈云渺着急,现下最好就是趁丹青还没跑远赶紧追上去,于是立即道:“师姐,你快过去看看吧,这里不危险,我自己能应付。”

    陈云渺也不废话,点点头,道了句“小心”,就追了过去。

    雾气开始退去,鹿之年在原地等待,想等视野更清楚之后再行动。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后方传来脚踩在落叶上的声音,转过头去,就见一个颀长的人影从一片白茫茫中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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