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大改)脱险

    手术室外,已经亮起多时的红灯格外刺眼。

    松田阵平倚着墙,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文子的情况并不乐观。

    在进入手术室前,医生这么提醒他们。

    子弹的位置很不妙,再加上失血过多,在救护车里的时候文子已经处于休克状态。

    旁边坐在长椅上的研二表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一向带着笑意的下垂眼此刻只剩凝重。

    “你说,明明我们就在这里,她为什么不找支援就自己过去了?”阵平突然开口。

    研二怔住,随后苦笑:“情况不允许吧?应该是发生了什么让她来不及呼叫支援。”

    阵平突然抬眸,看向研二:“那个时候,不是错觉。”

    烟花绽开的时候,他曾站在树林的小道入口处,察觉到了什么,但枪声被烟花的声音所掩盖。

    “文子就在那里。”

    那时她很可能正在跟什么人搏斗,又或者已经受伤了。

    “确实,而且他也在现场,说明已经不是普通的案件了吧?”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自明。

    “啊。”阵平重新看向那盏红灯,眸中多了几分阴沉。

    其实现在并不是分析案件的时候,两人心底都压着焦虑与担忧,但正因为如此,才更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明明当时就在不远处,却因为错过,没能更早支援文子,造成这种场面。

    这样的不甘心情绪反倒更让他们现在更加冷静,身为拆弹人员,这是他们最擅长的。

    -

    推开电话亭的门,戴着兜帽的男人从里面走出,身后背着巨大的琴包。

    “我说,等下去ktv怎么样?”

    “欸好啊好啊!叫上凛香她们怎么样?”

    “我这就给她们发邮件!”

    “……”

    他低着头,沉默地与一个个路人擦肩而过,仿佛被人捂住耳朵,路人的欢声笑语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模糊而不真切。

    兜帽的阴影之下,此刻苏格兰的冷冽与属于诸伏景光的情感糅杂在一起,眼眸不复原来的湛蓝,周围店铺明亮的灯光也没能照亮驱散那片暗色。

    他似乎很专注脚下的路,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进眼里。

    明明是夏季,今晚的夜风似乎携着凛冽而刻骨的寒意。

    -

    要从这边的医院赶到文子所在的绿台警察医院,其实并不需要多少时间,降谷零不知道多想飞奔到那边去,但他没有。

    今晚的这场枪击事件中,北村也同样受了伤,不能立刻被收押,得先送到指定的医院处理伤口。

    降谷零带着一批公安严密看守,就连医生也需要在确定没有可疑物品后才能被放进来,同时不让北村彻的事情走漏一点风声。

    如他所说,他要待在这里,亲自看守北村彻。

    并不是他不信任身边的同僚,只是……

    降谷零咬紧后槽牙,眸中燃烧着怒火。

    北村彻身上的两处枪伤都不在要害,但文子却在抢救中,生死不知。

    开什么玩笑——

    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有机会逃掉的!

    “劝你还是去看看比较好哦,我记得,鹿岛小姐的状态应该相当不妙了?”双手被拷住的北村彻勾起唇,没有了眼镜的装饰后,眸中的嘲讽暴露无遗。

    “该不会……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吧?”

    提到文子,降谷零眼神锐利,脸色紧绷,他压下心底的怒火,冷冷地说:“就算故意要激怒我也没用,不会让你有机会离开的。”

    北村彻轻笑道:“组织可不会袖手旁观。”

    “是吗。”

    降谷零面无表情,向后扬了扬手,身后的一名公安上前给北村彻带上了脚铐。

    “既然不影响伤口,为了不让你有机会逃走,在离开医院之前,你都需要戴着这个。”

    北村彻毫不在意,反而嗤笑一声:“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实际上恨不得要杀了我吧,波本?”

    “看好他。”

    零不理会他的话,仔细叮嘱同僚后走出了房间。

    洗手间内,他捧着水猛地往脸上泼,然后又接了一捧,再次重复,仿佛要让水带走此刻的情绪。

    降谷零撑着洗手台,缓缓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脸上的水珠不断顺着往下滑至下巴,又落入领口,打湿衣领,留下深色的痕迹。

    白色的衬衫之上,一块块暗红色的血迹格外刺眼——

    那是他抱起文子时沾上的。

    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他转移目光,视线重新上移,镜中人的茫然与疲惫怎么也掩盖不住。

    今晚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此刻稍微松懈下来后,大脑开始变得空白,那种无力感让他有些目眩。

    其实在北村面前继续伪装才是最优解。北村在组织里地位不算低,涉及的案件以及机密都过多,最好的做法是顺着他往后继续摸索更多信息,再一举抓获。

    但按照文子当时奄奄一息的状态,等风见找到机会救人时,结局会是什么?

    降谷零没有再往后想。

    即使他知道那是正确的做法,即使他很清楚文子不会怪他,但降谷零仍然感觉到深深的无力,以及……后怕。

    在接受卧底培训的时候,教官也无数次强调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被感情左右,必须保持理智,毫不动摇,绝不能暴露自己卧底的身份——

    即使是直面同僚的死亡。

    北村彻的挑衅确实很成功,光是要冷静而又不含私怨地对待他这件事就已经耗费了降谷零很大力气。

    不管多么愤怒,多么着急,零都不能因为私人情绪而导致北村彻得不到救治,这是他身为警察的责任。

    作为警察的责任……

    忽然想起了什么,降谷零缓缓低下头,任由被水沾湿的额发在他脸上落下一片阴影,看不清他的表情。

    「作为警察,你这样的态度未免太过傲慢了!」

    哒。

    脸上沾到的水珠再次滴落,撑在两边的双手慢慢紧握成拳,用力得甚至有些颤抖,骨节发白。

    是了。

    之前与文子的那一场争吵,他甚至还没有机会去跟她和好。

    他本来并不想要说那么过分的话。

    文子是名很优秀的警察。降谷零很清楚。

    只是希望她能……再谨慎些。

    降谷零想起她离开前通红的眼眶。

    是哭了吧?

    “……笨蛋。”

    凌晨,同样在这里看守的风见接到了松田阵平的电话,大概是从文子的手机里找到的号码。

    他说,文子被救下来了,现在在重症病房。

    阵平的话很简短,也没有提到过零,就像是今晚没有见过他一样。但风见和零都很清楚,阵平实际是在透过风见,向降谷零传达消息。

    从今晚出现的人里面,他已经看出风见与零之间的联系了。

    “……我知道了。”

    降谷零坐在走廊外的长凳上,听到这个消息也没有什么反应。

    风见裕也犹豫了一会,还是说:“降谷先生,你要不要……过去看看?这边交给我吧。”

    “不。”降谷零垂眸盯着地板,“北村很狡猾,这边不能松懈。”

    “……是。”

    -

    ……

    ……

    怎么感觉……好像动不了。

    自有意识以来,耳边就一直是有节奏的嘀嘀嘀声,这让文子觉得有点吵。

    她皱了皱眉,费劲地睁开眼,又因为过于刺激的光线而眯起来。

    适应过后,她才看到自己视线内那个罩在自己脸上的呼吸罩。

    这里是……医院?

    她打量着周围,旁边的人影也随之进入视线。

    阵平坐在病床旁的凳子上,双手环在胸前,垂头睡着了。看样子他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皱得紧紧的,眼下的青色昭示他并没有好好休息的事实。

    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阵平睁开眼,正好跟文子的目光对上了。

    他的睡意顿时消散:“——醒了?”

    文子眨了眨眼,还没开口就被他打断:“我先叫医生。”

    他啪的一下站起身,按下墙上的呼叫铃。

    文子忽然开始不安分地动起来,她想要坐起身,却又因为扯到伤口而疼得脸色煞白。

    “你别乱动,”阵平伸手按住她,“医生很快过来。”

    “……!”

    北村彻……

    hiro!

    随着记忆慢慢回笼,文子似乎想要说话,神色焦急。因为刚刚才醒,胸口又传来尖锐的疼痛,她一时间只能发出气音,虚虚地喘着气:“北村……”

    她伸手撑住床,手背上正在输液的针头瞬间回血。

    “都说了你别动!”

    阵平也有些急,再这样乱来她的伤口就要裂开了。

    “如果是犯人的话,已经被你的同事带走了……所以你给我安分点!”

    听到北村彻被逮捕,文子终于松懈下来,不再动了。

    “那个金发混蛋亲自负责的,可以放心了吗鹿岛警官?”

    ……zero?

    听到预料之外的人,文子愣住了。

    他也来了?

    这时医生带着护士快步走进来,看到文子脸上因为疼痛而冒出的冷汗,她皱起眉,吩咐护士准备检查,阵平也识相地离开病房。

    除了刚刚的动作使伤口稍稍有些裂开而被医生叮嘱不能再乱来之外,她的状况还算好,呼吸机也可以撤下了。

    “给。”一杯水插着吸管递到她嘴边,阵平还帮她扶住吸管。

    文子很听话地叼住吸管喝了几口温水之后,才能开口说话,只是嗓音还是有几分沙哑:“……我睡了几天?”

    阵平看着她,面无表情:“四天。”

    在生气呢……

    “那、那还好……”文子干笑了几声。

    能活下来就已经超出她的预想,她原本以为这次大概是死定了的。

    “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

    他继续盯着文子,刻意把字句都说得很清晰:“失血过多加上伤势严重,你在送来的时候已经休克,差点就救不回来了知道吗。”

    阵平的脸色很难看,像是在生气,但还是忍着没有说更重的话。他拿出手机,起身往外走:“我去跟hagi说一声。”

    “好。”

    让他们担心了啊……

    听着门外被刻意压低的声音,文子轻叹口气,望着天花板。

    但是一切都值得。

    当阵平重新走进来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没有刚才那么臭了。

    “hagi快下班了,他待会就过来。”

    “嗯。”

    “……”

    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还在生气吗,阵平?”

    “我生什么气?”他垂着眸,语气比起刚才平静许多,“我还没有那么差劲要对病人发火。”

    “让你们担心了,抱歉。”她轻声说。

    “……你道什么歉。”他扯起唇角,却毫无笑意,“这不是显得我好像蛮不讲理一样了吗。”

    “怎么会?”文子笑了,“这也是感谢哦。”

    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跟研二这几天肯定没少守在这里。

    “况且——”他顿了顿,深吸口气,“真要道歉的话,也是这边才对。”

    “……欸?”

    “那个时候,我应该察觉到的。”他慢慢收紧拳头,指节都在发白,他隐忍着,沉着声。

    虽然他的理智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巧合,如果换做是别人,他也可以安慰对方没有做错。但放在自己身上,他却又做不到了。

    文子一时陷入沉默。许久,她才开口:“所以,你是在生自己的气,对吗?”

    阵平没有说话。

    “其实阵平自己也知道这不是你的错的吧,”胸口刚刚的疼痛已经在慢慢消散,她的声音很虚,但是却很坚定,“所以,你不需要道歉,这一点也不阵平。”

    “……所以说,不要拿别人的名字来当形容词啊。”阵平半月眼,无语地吐槽。

    从手术室门口漫长的等待,到重症监护病房前隔着玻璃守着,然后是现在,这四天来要说心态轻松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文子不算安慰的安慰,却也驱散了这种压抑。没有什么比她本人醒过来这件事更能让人松口气了。

    况且,他的性格也不是会一直消沉的类型。

    “不过,好可惜啊。”

    “什么?”

    “夏日祭,那时候本来还想喝波子汽水的。”

    “等你好了给你买,现在给我老老实实养伤。”

    “我抗议!只是饮料而已没什么的吧?”

    “驳回。”

    “唉……”文子叹气,选择妥协,“好吧好吧,那文子大人要葡萄味的。”

    “还‘文子大人’,你几岁了?动画片看多了?”

    “不要试图转移话题,我要葡·萄·味——”文子明明说话还有气无力的,但就是要闹他。

    “行行行,到时候给你买十瓶。”松田阵平终于投降了,还小声嘀咕,“而且,橘子味才比较好喝吧。”

    “当然是葡萄味——啊、痛痛痛……”

    “啧,别乱动啊!”

    ……

    病房门外,靠着走廊的墙,男人没有什么表情,他垂眸看着手机上的网页,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即使隔着门,仍然能依稀听见房间内传出的说话声,文子的声音虽然听起来有点虚弱,但还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大概是没什么大碍了。

    诸伏景光静静地听了一会,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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