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
灰暗的天色，湿润黏腻的空气，让人烦躁又憋闷。
闪电不时划破天际，随后带来轰隆一声雷鸣。
豆粒大的雨珠被风吹得不断砸在窗户上又顺势滑落，留下一道道水痕。
警视厅公安部的办公室内，一向忙碌的公安警察们似乎也因为这场雨而失去了埋头苦干的精力。
文子一手撑着侧脸，一手握着笔，正在写着什么。
没过一会，她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视线里那些仿佛会动的文字恢复正常，但却没有效果。眩晕与困倦的结合让她感觉非常糟糕。
嗡嗡。
她立刻清醒了，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又松懈下来——
是研二啊。
她一边快步走到外面避免打扰到同僚，一边按下了接通键。
“研二？怎么了？”
“小文子，你猜我刚刚遇到了谁？”
“欸……？你不是在上班吗？”
“是啊，我刚刚才拆完弹——重点不是这个！你快猜嘛！”
即使通过电话，也掩盖不住他高兴的语气。
“嗯……”文子倚着墙，很配合地想了一会，实在是没有头绪，这才跟他投降，“我想不出来，研二告诉我啦。”
“哼哼～”研二连尾音都飘了起来，“我遇到了娜塔莉小姐喔！”
“难、难道说她在你工作的现场？！”
文子一着急音量就下意识拔高了些，她心虚地往周围看了看，好在因为她在走廊的尽头，这边基本很少会有人过来，所以并没有吵到别人。
“没有啦，是结束了之后她才正好路过那里，她还邀请我们去她家吃晚饭喔，班长也会来。所以，小文子也一起来嘛！”
“欸——”想到桌上那些堆得高高的文件，她抬手看了眼手表，有些犹豫，“可是我不一定能那么早去的……”
“没关系没关系，我也还得先把今天的报告写完呢。小阵平今天得值班去不了了，你大概什么时候结束，我来接你吧？”
“不用啦……”
“不会在本厅的，我们在附近碰个头然后再一起去吧？”敏锐地察觉文子的顾虑，研二的提议体贴得让她无法拒绝。
“嗯……我知道了，那就到时候见吧。”
挂断电话之后，文子就拍拍脸让自己清醒一些。
好，赶快完成今天的工作，然后跟他们去吃饭吧！
-
虽然说工作都已经顺利地处理完毕，但文子的状态也因此变得更加差了。
她抬手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怎么回事……
难道生病了吗……？
不会吧？她一向身体都挺好的，基本没生过什么病。
可能就是太累了。她想。
等反应过来，早就已经超过了跟研二约定好的时间，文子连忙收拾好东西，拿起雨伞匆匆离开警视厅。
啊……得赶快去找研二才行……
她嘟囔着，脚步虚浮地往约定的地点走。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落在地面弹起了一个又一个水花。
文子晕晕乎乎的，耳边是雨水砸在伞面的声音，脑子里像是被打了无数个结的毛球，缠成了一团，几乎无法思考。她开始迟钝地意识到自己是真的生病了。
好奇怪啊……她最近也没有受凉，怎么会突然就病了呢？
文子一边慢吞吞地想着这个问题，一边往前走，而下个转角，她就撞进了某人怀里。
在黑暗袭来之前，她听到了研二慌乱的声音：
“——小文子？！”
-
研二在警视厅不远处的咖啡厅等文子，可眼看着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一向准时的文子还没有到，电话也没有接。
考虑到她可能会没带伞，也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研二起身打算去看看情况。
但没想到刚走出来，一名女性就直直地撞入他怀里。
“——小文子？！”
两人的伞都掉在了地上，但研二顾不得那么多，连忙揽过她肩头将她扶住，然后才艰难地捡起雨伞。
文子的脸有些红，研二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很快皱起眉——
她在发烧。
将文子抱稳好让她依靠着自己，研二截了一辆出租车，带着文子到医院。
打点滴的时候，躺在病床上的文子看上去神情有些难受。
萩原研二眼神闪了闪，嘴唇抿得很紧。
他早该发现的，那时电话里文子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了。
迷迷糊糊之中，文子似乎听到了有人在交谈，传到耳朵的声音很沉闷，她猜自己大概是被什么人搂在怀里。
熟悉的气息在她鼻息间萦绕，然而她只觉得眼皮极其沉重，无法睁开。
没有多久，浓重的睡意再次将她包围。
等她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就察觉到自己正在移动。
警惕使然，文子强迫自己睁开了眼。
雨早就停了，空气中还残留湿润的气息。
她正被人以横抱的姿势抱着走，对方还很体贴地用外套盖住了她的裙子，不仅避免她走光的风险，也不会直接触碰到她的大腿。无疑是极其绅士的做法。
文子抬起头，熟悉的样貌让她一下子就判断出来那人是谁。
“……研二？”
“小文子醒了啊，感觉怎么样？”他稍稍低下头看她。
“还好，我们现在是……？”
“送你回家喔。刚刚带你去了医院打点滴，你发烧了。”
“这样啊……”她松懈了下来，发觉自己还在被他抱着，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走吧。”
“别乱动啦，反正都已经到楼下了，刚刚也是坐车回来，没什么人看到的，别担心。你刚刚烧的很厉害，才退烧没多久，还是多歇会吧。”
其实她倒是没想那么多，但研二还是一如既往的考虑周全。
“嗯……谢谢。”她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啊、娜塔莉小姐那边……”
“我跟她说了，等过几天你好起来了我们再去吧？”
“好。”
在文子的角度，研二不低头的话就看不见他的表情。
隔着薄薄的衬衫，文子能很清晰地感觉到研二的体温，她有些不适应，但也没有动。
大概是知道她很疲惫，他不像之前那样挑起话题跟她聊天，只是稳稳地抱着文子一步一步踏上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响起。
“钥匙……先放我下来吧。”
研二很听话地慢慢弯腰让她下来，在她站好后就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怕她头晕站不稳。
文子解开研二系在她腰上的外套并递给他，然后从包里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那小文子好好休息，我就——”
研二本来想就这么离开，却被拉住了衣角。
因为生病，她没什么力气，抓住衣角的力道也很轻，是研二稍稍一动就能挣脱的程度。顺着她的手向上看，文子的状态看上去还有些迷糊，却还是硬撑着看他。
“不急的话，就进来先歇会吧？你应该也累了。”
不想她再浪费精力，研二摇摇头，笑着说：“这点不算什么啦，小文子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喔。”
但她的手却仍然没有松开。
“那研二能告诉我吗，为什么不开心？”
昏暗的走道，借着远处的灯光，文子能勉强看清研二嘴角的笑意正在逐渐消失。
“哎呀，被发现了啊。”他的声音很轻。
文子当然察觉到，即使他刻意掩饰，说话也跟平时差不多，但这才更让文子发现，他的笑意不达眼底，语调也没有那么轻快了。
毕竟像作弊一样多出来了不少相处时间，这点了解还是有的。
“能说说为什么吗？”
“嘛，这件事之后再谈吧，你现在——”
“现在就告诉我可以吗？”她抿紧了唇，眉头轻皱，重复道，“告诉我吧，研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此刻她格外固执。
萩原研二凝视了她好一会，见她没有放弃的念头，才投降似地开口：“别紧张啦，我真的没有不高兴，我只是在担心你。”
文子讪讪道：“……抱歉。”
“别道歉啊，小文子才没有错呢。”他抬手揉揉文子的头，“我在想，如果能再早一点发现你在勉强自己就好了。”
“笨蛋研二。”文子突然说。
“欸？一般这种时候是说这个吗？”研二微微睁大了眼。
“这根本不是研二的问题吧。”她握住研二放在她头上的手，表情很郑重，“下次，我会好好注意的。”
“不如说特地照顾我到这么晚，辛苦你啦。”
萩原研二弯起嘴角，跟她对视的那双下垂眼此刻噙满温柔：
“嗯……因为是文子，所以我很乐意喔？”
如果此刻松田阵平在场，就会察觉研二并没有加上平时的口癖，也就意味着——他很认真。
文子因他猝不及防的话而怔愣住了。
这种会让人误会的话可别乱说啊！
接着他又语气忽转，向她眨了眨眼：“怎么样，刚才的话？”
“不要把联谊那套用在我身上啊混蛋。”文子一拳捶在他的胸膛，却没什么力度。
“果然。”他轻笑了一声，对文子的回复毫不意外。
“什么意思啊你。”
“我还以为会很帅气的，谁知道小文子……”研二扶额，佯装可惜。
她敷衍地应答：“嗯嗯，很帅气哦，毕竟还有池面加成嘛。”
“就只有这个吗？！”
“好啦，今天谢谢你啦，早点回去休息吧。”文子笑道。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研二还是有些担心：“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不然我……”
“没问题的，又不是小孩子了，放心吧。你明天还得上班呢，赶紧回去吧。”文子推了推他。
研二不满地抱怨：“明明刚刚还说让我进去歇会的呢……”
“那你要进来吗？”
“……我开玩笑的啦。”
“我想也是。”
研二噗嗤一笑，把手上装着药的袋子递给她，“那我就先走啦，你记得吃药。”
刚走没几步他又回头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在耳边，不放心地叮嘱：“有什么事就联络我喔，不管几点我都会接的。”
文子抿唇笑道：“知道啦。”
-
夜里。
睡梦中的文子紧紧皱着眉。
大概是吃了药的缘故，她睡得很沉，没能听见门那边传来的一声轻响。
一只手伸过来替她掖了掖被子，然后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药，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亮看清上面的药名。
那人轻轻拨开她的额发，然后手心贴上她的额头，确认烧已经退了，他才放心地收回手。
男人的身影被阴影遮掩，未能看清样貌。
房间内响起了似有若无的叹息：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