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比赛依然安排得很紧，神奈川对福冈，爱知对长崎，神奈川靠两胜直接晋级，进入八强。剩下的半天时间可以用来休息，但神奈川全员战意正盛，下午也齐聚在体育馆，围观爱知和福冈的出线战。湘北五人站在栏杆旁，仔细观察着两队的表现。

    突然，真理的脑袋从三井寿和宫城良田中间穿过来，硬是给自己挤出了一个位置，并一脸理所应当地占领了最好的视野，撑着身子往下看，似乎在找什么。宫城刚想张嘴吐槽两句，只见三井寿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揽过了真理的肩膀，一言不发地跟着她的眼睛看了下去，低声问：“在看什么？”

    “爱知之星啊。”真理平淡回答，“福冈的选手我不太熟，但是诸星大的报道我有看，对他还是挺感兴趣的，还是更希望爱知能出线。”

    宫城良田咬牙切齿地扭过头去。

    有什么好秀的！可恶！好恶心！

    “那可能有点难哦。”三井指指球场，“爱知的那个中锋已经三犯了。”

    “是吗，我都没注意。回头看看博多商的报道好了。感觉福冈的那个中锋有点像花形？”

    “差不多吧，就是那种感觉。晚上我去把杂志拿给你看。”

    “好哦。”

    不，与其说是在秀恩爱……倒不如说感觉是三井单方面在展示啊……宫城默默拉过樱木的衣角，躲避热恋中的三井疯狂释放的光芒。

    在这个以制霸全国为目标的篮球社里，你三井永远要做第一个叛徒吗！

    当然，在两位当事人的心中，这只是比赛间隙里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第二天，甚至当天晚上就忘了。福冈的选手明显更有经验，靠造犯规送走森重宽。没有了这位强悍的中锋，爱知缺乏强力内线，惜败于对手。看着诸星大低头离场，真理遗憾地叹了口气。

    “我租了附近的体育馆，两个小时。”

    晚饭后，三井没有换掉运动服，反而一脸认真地往包里塞了毛巾、球鞋和运动饮料，看着一脸茫然的队友们，指了指门口，继续说道：“要不要一起去？”

    “不至于吧……”宫城张了张嘴，“你吃什么药了？突然这么努力，还挺吓人的。”

    “我一直是这样的好吗。”三井耸耸肩，“早就说了我要靠冬季选拔拿到推荐入学的机会，当然要抓紧时间训练比较好吧。倒不如说你们也太懒散了，居然在旅馆里睡大觉也不愿意多练一会儿吗？”

    宫城默默挑起一边的眉毛。每次被宫城良田这样凝视，三井都会觉得非常火大：“干嘛？我说的都是实话！”

    “我又没说你在说谎。”

    三井骂骂咧咧地拎着包往外走，还没踏出门口，运动背包的肩带被宫城一把扯住。新任的队长用不容商量的语气命令他：“不许去。”

    “哈？凭什么……”

    “要是受伤了怎么办？”宫城良田皱着眉头，指指三井曾经受伤的膝盖，又指指地板，“你差的是今天这一晚上吗？我实话实说了，首先，你这么压榨自己的身体疯狂训练，可能起不到好效果；其次，就算展示的这么拼命，最后那些大学篮球队的教练，不还是要看你在场上的表现吗？要是你明天上不了场，再努力又有什么用呢？”

    “宫城……良田……”三井攥紧了拳头，“你真觉得当了队长就能管我了？”

    “啊不然呢？”

    房间的气氛一时危险重重。樱木率先反应过来，赶紧钻到他们两人之间，把他们分开：“喂喂，不是说好不打架了吗！要是因为这种事还得大家打不了篮球，那也太逊了。”

    “樱木也长大了啊。”真理敲了敲房间的门，打断了篮球队员们的争执，“会劝架了，良良可以放心一点了。”

    “……你来这边干嘛？”

    宫城的眼皮一跳一跳的，他转过头看向真理，她也是一身运动服，手里拎着装篮球的袋子，用头发丝想都知道是要找谁干什么。他干咳一声，缓缓放开了手，还了三井寿自由。“既然这样……那你去吧。”

    “其实谁想来也可以……”

    “不了不了。”宫城摇摇头，又看看房间里的第三人，“樱木好像也不是很想去的样子。你多照顾一下三井哈，我们先休息了……”

    “但是……”

    真理迷惑地歪歪头，被宫城趁机推进走廊，和三井一起站在房间外，看着宫城急匆匆地关上门，张了张嘴，“额……我觉得他误会了什么。”

    “先不管这些了吧。”三井挠挠头，“把篮球给我吧……”

    “不了，这样挺好的。”真理把束口袋甩到肩膀上，“跑去体育馆可以吗？就当是热身了。”

    体育馆离得不算太远，但也不算很近，单是走路的话大概要二十分钟。真理有意识地控制着速度，让身体的各个部分都慢慢活跃起来，却又不至于疲惫。三井有些气息不稳，但总体状态还好。租借的体育馆有很多场地，为了省钱，真理强烈建议三井只租半个场地大小的篮球室，反正他只是找找外线的手感。

    真理倒出口袋里的篮球，远远地丢给三井。三井看看篮筐，深吸一口气，抬手折腕，篮球结实地砸在篮板上，紧接着弹飞出去，滚落到门口。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内心的恐慌感更重了。

    要是连三分球都投不进去，他以后该怎么办？

    “小心！”真理惊叫一声，紧接着，篮球很不讲道理地飞了过来，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三井的肩膀上。

    “没事吧……”真理赶紧跑过来，检查三井的状况。三井揉着肩膀，情绪更加低落，真理扔得很准，是他注意力没集中才被砸到的。看着三井一脸凝重，真理小心地戳了戳他的手背，“……难道说这条胳膊抬不起来了？锁骨骨折了？都是我的错！”

    “没那么严重啦……”三井移开手，那里甚至没有一点被砸的痕迹，“就是……状态不好……”

    “哦哦，明白了，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嘛。”真理松了口气。

    “算是吧，但是在你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奇怪啊？”

    真理微微一笑，扯着三井的衣角，带他到场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空荡荡的体育馆，三井没由来的感到一丝心悸。孤男寡女，空荡荡的场地，昏黄的灯光……

    “其实我也比较赞成宫城的说法。”

    这么好的气氛，你提宫城良田干什么！

    真理转过头，手撑在下巴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三井，看得他心里发毛。“什么啊？”

    “你把自己逼得很紧，甚至有点过头了。”真理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我感觉你不喜欢听别人这么说，但是大家还是很关心你的状态的。入选了秋之国体之后，你也不像其他人那么开心，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实力不如其他人吗？我其实有注意到。”

    那种没搞明白的烦躁和慌乱，被对方用轻柔的力道慢慢梳理开了。三井紧绷的肩膀第一次放松下来，他向后靠去，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个海南的二年级，超可怕的啊！”他很想控制自己不说对方的坏话，可是怎么也忍不住，“说什么自己全是靠坚持练习才拥有现在的一切，开什么玩笑……拼命投篮就能练出那么高的命中率，骗鬼啊，他根本就是在炫耀……”

    说到一半，三井突然停下来，余光瞟向真理的脸。这么大说特说对方的缺点，很有在喜欢的人面前诋毁情敌的感觉，想到这里，三井感觉有些心虚，又不得不给自己找补，“当然了，他确实精神可嘉，而且练习的也比我久……”

    真理依然托着下巴，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她拍拍三井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了。那么，继续回忆我给你讲过的富士山的故事吧。如果这样也没法让你觉得轻松，那我再跟你说点废话，怎么样？”

    “……富士山？”

    在真理的拍打下，三井终于想起来了，和陵南比赛的时候，真理讲过的她小时候的故事，内容大概是她总觉得人不会比富士山高但最后还是比富士山高了。三井不敢告诉她，自己其实没懂这个故事到底想表达什么，但想到她温柔平静的声音，心情还是会莫名的轻松起来。

    “不管这段时间怎么度过，它都塑造了你独一无二的人生。”真理继续说，“你觉得自己浪费了过去的时间，现在想要把它补回来，这很好；但是，这几个月的时间也不可能马上把落下的两年赶回来，你现在对自己又太严厉了，其实还是犯了和之前一样的错误。你不再是那个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自甘堕落、人厌狗嫌的不良三井了，你是让湘北打败了山王的、入选了秋之国体的三井寿啊！”

    “……你用词好刻薄……”

    “这个就不是你该关注的了吧！”

    两个人又因为这些形容词不痛不痒地吵了几句，这才把话题转回原来的方向。突然，真理拉起三井的手腕，把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手心上，“你看，你的手比我大了好多，即便是手指都在展示你的天赋。对于我个人而言，有了这双手，就应该什么都不用怕了，更何况是个子很高，又当过MVP的你呢。

    “我之前有一段时间怎么也接受不了这种事，当时你还挺委屈的来着……其实我也挺委屈的，因为你可是第一天见面就要害我出车祸的人，如果我们两个的位置换一下，你可能也没法马上原谅我、崇拜我吧？但是我现在觉得三井你是很了不起的人，哪怕之后会出现更多比你强的人，我还是会选择支持你，因为你身上打动人的地方不是赢过多少比赛，射入过多少球，而且你对于湘北来说永远是不可替代的王牌射手。你的膝盖已经好了，不良的黑历史也已经过去了，安心地打篮球就好。”

    说这一长段话的时候，真理的手仍然放在三井的手里。三井下意识地回握，注意力全放在自己握着的这双手上，真理说了什么他已经复述不出来，只是模糊地感觉很安心，又有点小得意。真理说完了，想把手收回来，三井赶紧又拉回来，完全是无意识地把它们贴在了自己的脸边。

    “差不多该放开了吧！”

    “啊！对不起！”

    象征性投了几个篮，三井看时间差不多了，装好背包，和真理慢慢走回住处。走着走着，真理突然用力戳了一下三井的侧腰，把他疼得大叫了一声。

    “我想起来了，你从来没有向我道过歉哦。”真理的表情头一次这么阴沉，“想起来还是很生气，把我撞翻之后就这么忘记了，果然骨子里还是不怎么样。”

    “啊这个……”三井自己也觉得理亏，退后两步，对真理鞠了一躬，“真的对不起，让你受了很多伤。”

    “原谅你了。”真理摊开手，很快露出了笑容，“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彻底摆脱了不良的人生，恭喜！”

    最后的决赛上，神奈川差两分输给了秋田，获得了今年的亚军。尽管心有不甘，秋之国体依然按期落下帷幕，留到最后的参赛选手也要回到自己的学校，继续冬季选拔赛的训练了。车站前，看着排队买票的队伍，真理咬了咬嘴唇，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她溜出啦啦队，钻到神奈川篮球选手队伍中间，扯了扯三井的衣角。

    “我们要不要晚点回去？”

    “唉？”看着真理兴致勃勃的样子，三井衡量了一下“早点回去”和“晚点回去”的优缺点，最终，内心的天平朝真理靠了过去。他点点头，跟身边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我和真理单独回去”，牵着她的手，跑出了电车站。

    “要去哪儿啊？”

    “深体大！”真理兴冲冲地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的小小的地图，“你很想去的对吧？既然如此，还是去看一下嘛，也是一种鼓励。为了梦想的学校，冬季选拔也会更有干劲吧。”

    她摊开地图，很快规划出了前往深泽体育大学的路线。“如果有自行车就好了，走起来还是有点吃力。啊，其实说起来我还没有在东京逛过……”

    “还是让我来看吧。”三井拿走她手里的地图，另一只手牵起她的手腕，跟着地图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