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清晨时分,冉从筠在自己的身体里醒来。

    第一反应是,她不用为床的事情心烦了。

    继而又想到,明日就要见到冉建,她的父亲,也不知韩慕这两日和冉建相处得如何。

    另一边的韩慕,看着身下简易的木板床,比以前睡得还要简易十分。

    只有四只腿和一个木板,纱帘、香囊全都没有。

    他挨到早上,才不着痕迹的打探出,原本的床塌了。

    韩慕看着推在一旁的、腿已经断掉的大床,一阵哀嚎。

    从筠睡这个床都睡不惯,要是换个不如这个床的,那嫁娶之事,就别想了。

    想到从筠那里堆成小山的男子画像,他头痛欲裂。

    叉腰站在库房门口,库房里珍贵的兵器、甲胄井然有序的摆放着,就是没什么别的值钱的东西。

    韩慕发愁的颓坐在门槛上,从筠自己屋里用的是上好的黄梨木,就连纱帐上都熏上香甜的莉香。

    他去哪......

    好木头,他好像还真有!

    及冠时官家赐了一堆东西,他把兵器收进常用的库房,别的都放进另一间库房了。

    翻箱倒柜找出另一个库房的钥匙。

    “吱呀”——房门被推开。

    阳光闯进许久未开的房间,灰尘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房间里有股子许久不通风的奇怪味道,韩慕皱着眉头,将窗户大开。

    房间内七零八落的摆着几个大箱子,官家抠门当朝人人皆知,韩慕的及冠之礼官家送了好几大箱子,打开一看都是宫廷画师画的山水画。

    放到当铺也卖不上价格,韩慕就把他们都锁在这里。

    赏赐之物里,只有一块楠木的板子是个好东西,当时他还说了一嘴,这东西留着做个棺材。

    现在,倒是有了用武之地。

    板子说大不大,做个棺材是够了,做个床还不够用。

    韩慕又在库房里挑挑拣拣,找了一块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黄花梨木的板子。

    两个板子加在一起,扣扣嗖嗖,倒是能制成一张床。

    天已经大亮,赵磊来时韩慕还在库房里比划着怎么坐床节省木料。

    这里割下一块,那里补上一块。

    “将军,您回来了。”

    韩慕没有回头,嗯了一声。

    “您这是在干嘛?这板子您之前不是说留着做棺材的么?”赵磊发问。

    “棺材?还是活着的时候睡得舒服点吧,”韩慕叹一口气,“两块板子加在一起才能勉强做出来一个床。”

    “您是该换张床了,以往每次来,安顺都悄悄和我说,将军又嫌弃那个床有声音,又不换掉。”赵磊将安顺抱怨的声音学个十成像。

    “正事,将军,”赵磊将手中的密折呈上。

    韩慕在衣摆处一拍,将手中的灰尘和木屑拍落,接过密折。

    他背对着阳光,一半脸隐藏在阴影处,晦暗不明,看不懂神色如何。

    “备马,去一趟地牢。”

    军营不远处是一片禁林,生人不得靠近。

    韩慕停马在禁林旁的一间小屋里,走进去。

    小屋从外看简单破旧,里面却别有乾坤,悠长、寂静。

    漆黑昏暗的甬道里只有两根火把照亮脚下的路,甬道上没有一丝一缕的阳光,全靠火把照亮。

    潮湿的青苔味道混合着难以诉说的恶臭味扑面而来。

    韩慕顺着盘旋的楼梯一路向下,地底深处,十几个牢笼在面前出现。

    牢笼很小,只能容纳人弯腰躺下或是半蹲着,想要直起身子舒展一下是天方夜谭。

    看到有人进来,牢笼里的人发出野兽般的吼叫声,在漆黑的地底牢笼中住久了,渐渐忘记人应该怎么说话。

    韩慕面无表情地继续走着,最深处的一个房间,里面的人身量高大,勉强蜷缩着趴在地上。

    狱卒将人提出,一盆盐水泼在身上,发出凄厉的叫声。

    “醒了,打搅你做美梦了。”韩慕慢条斯理地说,手中拿着滚烫的烙铁。

    脏乱卷曲的头发轻颤,一双蓝色的眼睛透出来。

    “不是来和你聊天的,今天心情不好,你也别过得舒坦了。”韩慕手中的烙铁在火盆里不断翻滚。

    “衢州,你们是不用想了,换条路吧。”

    铁链轻微的晃动,就引发惊人的响声,在狭小的黑室中重复。

    烙铁压在小腿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你猜猜,你们还会有下一条路么?”

    烤肉的味道散发出来,传到屋外,引得一众人敲墙发出呜咽声。

    哪怕知道这是人肉,太久没吃过饱饭的人,也想尝一口,那可是肉啊!

    韩慕擦净手上沾得铁锈,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到军营。

    另一边,冉从筠从床上醒来时,天还没亮。

    洗漱完毕,餐食摆在稻香亭中。

    冉从筠目光扫过桌上的餐食,都是江南风味的菜。

    她记得,方蓉喜欢的是地道的京城口味,像这样的早点应该是不合她口味的。

    冉从筠静静坐在导向亭旁的东阁里,早期吃了两块点心,现在也感觉不到饿。

    他们四人住的院子冉从筠安排的很近,离她的槐香园又很远。

    等了一会,四人齐齐出现。

    冉从筠这才算是真的见到了冉建,他比起记忆中,苍老了几分,肚子突出,手上两个盘着两个玉球,像是个弥勒佛。

    方蓉保养得当,她本就年岁小,在京中除了弟弟没什么操心事,看着比同龄人更小两岁。

    一男一女,长得和方蓉很像,杏花眼,只有脸型能看出和冉从筠有一丝相似。

    饭桌上,方蓉和冉从茹吃了两口就停下筷子,冉从筠看在眼里,没什么动作。

    一桌子没有人开口说话,碗筷碰撞发出的声响成为唯一的声源。

    “凌州的胭脂水粉很有名,你可以去逛逛,”冉从筠看着她几乎没见过面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开口说道。

    “东华街上,有一家书肆,书肆里卖的文房四宝都是上品,肃哥儿不妨去看看,难得来次凌州。”

    冉从筠也不知道她是在用什么语气来和他们说话,大抵是温柔地吧。

    她看向冉建,默了默,才开口:“父亲要去听戏么?京城的戏和凌州的不同呢。”

    “今日,就作罢吧,等明日,或者后日,得空再说。”冉建擦擦嘴,“一会儿要出去见个人。”

    冉从筠慢慢搅动着碗中的白粥,温和地笑着:“父亲许久没来,去见见友人也是好的。”

    饭后,冉建和方蓉他们一起离开,冉从筠看着冉从茹的背影,她离冉建很近,声音轻快的和冉建撒娇,听不真切冉建说了什么,四人齐齐笑出声。

    园中来了四人和没来时没什么两样。

    冉从筠见不到他们,就在书房翻看些兵书,曾经读起来晦涩难懂的兵书,她现在也能看出点门道了。

    午膳时,那边的小厮过来说,老爷和公子还没回来,就不在一处吃饭。

    用过午膳,冉从筠抬头看着四方的天空,想起了衢州的草场和青山。

    她想去见见衢州的女孩子们。

    马车停在院子门口,院子里传来轻快的说笑声。

    冉从筠推开房门,走进去。

    院子里的景象和几天前又有了不同,靠墙的地方扎了一个秋千,旁边是块菜地,地上被打扫干净,衣服整洁的晾晒起来。

    “您是?”穿着干净整洁衣服的女孩子探出头询问。

    “冉小姐。”叫出她名字的人是锦绣坊的人。

    “冉小姐,您就是将军未过门的媳妇?”年纪最小的女孩子脱口而出,说完就捂住嘴巴,眼睛溜圆的看着她。

    “对,你们在干嘛呢?”

    桌面上摆了很多布匹料子,一小块一小块的,是锦绣坊的样布,给客人确定颜色时用的。

    “芳姐姐在教我们颜色呢,这里有好多颜色,都好好听。”

    院子里只留下了几个女孩子,都是将来云裳的店员。

    会编绳的兴珠和其他几个会染布绣花的女孩都去了店里。

    “冉小姐,她们学的都很快呢。”

    “我们也要卖东西!去赚钱!就像杨掌柜和小姐一样!”少女眼睛里都是对未来的希望。

    “你知道杨掌柜?”

    “知道,杨掌柜刚开始和我们一样,都是穷人,现在杨掌柜靠自己买了这么大的院子,我也要这样。”女孩将手展到最大。

    说笑后又开始继续学习。

    从衢州带来的女孩基本没读过书,能把自己名字写出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芳婷耐下性子,一点一点教她们写下自己的名字,告诉她们布料的颜色和原因。

    马车驶过东华街,冉从筠想去钟粹馆再看一眼,看生意如何。

    驶入东华街,一眼就能看到硕大的春玉楼,东华街上人来人往,马车行的很慢。

    冉从筠透着纱帘看窗外的景色,看每个人脸上的样子。

    春玉楼里走出两道熟悉的身影,熟悉到早晨还坐在一起吃饭。

    冉建带着冉从肃走出春玉楼,身旁跟着的人冉从筠也很熟悉,银庄的掌柜——周子志。

    身后跟着的几人冉从筠记得都是冉家在凌州的掌柜。

    冉家的生意遍布各个行业,冉从筠用心运营的云楦、锦绣坊和绣坊、染坊的掌柜都不在列。

    周子志,子承父业,从外公那一辈起就是冉家的人,为人勤恳老实,银庄放在他手上,冉从筠只看结果,并不过多插手事务。

    今天看到他们站在春玉楼下谈笑风生,还对着冉从肃作揖,冉从筠冷冷看着,将竹帘放下,隔断所有视线。

    “秋婳,让存风打听一下,这几日,父亲和冉从肃都去见了谁。”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