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船

    紫沁被架在马上飞驰,方才还为了求生和保护母亲,一身胆子,此刻想起许家经历的大变故以及自己的境遇,不由得悲从中来。

    她爹刚过世,家中就遭灭门,连同父亲还未下葬的尸骨,一把火烧了个精光。母亲是否能成功到达扬州还是未定之数,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也是凶多吉少。一时之间,她难以忍受地嚎哭出来。

    她哭叫自然是无人理睬,众人骑马到了一处荒郊客栈,终于停歇下来。顾正辞与手下商议道:“许家灭门,明日便会有州官彻查,吾等须尽快回到金国。从这里开始,分散目标行动,不要与官府正面起冲突,待到唐州军营再汇合。”说罢,众人互相告辞,骑马离去,只剩顾正辞与紫沁。

    属下不在,顾正辞似乎不必再端着,他的肩膀松懈了一些,然后转头看向紫沁,只见她满面泪痕,眼睛鼻子嘴巴都是哭肿的。

    大仇得报,他感到胸中无比的轻松畅意,多年压在内心的石头总算是放下了。而那个让他纠结的子钦弟弟,变成了一个柔弱的女子在他面前。

    他将紫沁推进了客栈。这小客栈老板也是个世事见惯的,只以为是人牙子抓了姑娘,没多盘问便将他们送进一间客房。紫沁此时由悲怆改为惊慌,接下来顾正辞会怎么对她?

    她知道顾正辞武功高强,这月黑风高的小客栈怕是也难以找到能救她的人,向别人求救可能还会连累他人性命,只能闷声被他带进房间,心想若是被这厮侮辱至及,便咬舌自尽罢了。

    进了房间,顾正辞关上房门,却先好整以暇坐下,然后问她:“为何女扮男装?”

    “啊?”紫沁没想到他会先问这个,但想想也是,他必定会好奇,于是好好回答道:“是因为我祖父,认为我爹作为长子须得有长孙,家族才能兴旺,可我爹一直未得男孩,便将我扮做男儿,当成男儿教养。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能跟爹一起去襄阳城驻军。后来祖父病逝,我才重新做回了女儿。”

    顾正辞心想,我与你相处三年,竟未发现你是女子,不只是我太蠢笨还是你太聪明。细细观察她,更觉她长相柔美,完全不似男子,当年竟未察觉,实在可笑。转念一想,五年前紫沁还是豆蔻之年,身体确实与男孩差异较小,也是说得通。

    他再联想到当年与子钦的恩怨,联系到如今眼前这个低眉顺眼的美娇娘子,心中激荡起来。紫沁见他久坐不动,脸上也毫无之前在许家的杀气,试探地问道:“你打算将我如何?”

    顾正辞玩味一笑:“自然是将你收入房中了。不过,你是仇人,我不会娶你,就让你当个丫鬟吧,通房的那种。”

    紫沁不禁又羞又愤,心想原本以为会被用刑折磨至死,可如今这番更加感到被羞辱,怒道:“你要么杀了我报仇,要么就放我走。我不知你究竟对我恨到甚么程度,如果你觉得没那么想杀我,那就请放我一条生路。”

    “放你一条生路?”顾正辞本就对她拿不定主意,方才的话也只是故意调戏她而已,见她想走,便也有了放她之意。可转念一想,放了她,她会去干什么?一个大小姐无家可归,在这世道如何能生存?

    “没算错的话,你现在已经十九了吧?可有婚配?”他突然问道。

    紫沁愣了愣,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已与安国公家次子订婚。但因家中服丧,婚期延后,需一年后才能成婚。”

    “鄂州安国公?你可真是寻了个好人家,”顾正辞嗤笑,顿了顿正色道:“要不我把你送去鄂州吧。”

    紫沁闻言不可置信地望向顾正辞:“当真?”

    “自然,否则。。。让你做我的通房丫头,你怕是不会活过三天吧。”他有些不屑地望向紫沁。

    “那你,不报仇了?”

    “大仇已经报了,我已经给了顾家一个交代。许子钦也已经死了,你是叫许紫沁,是吧。”

    这时顾正辞突然站起,从怀中掏出绳索套在紫沁脖子上,紫沁双手被反绑,无法挣脱,只能由他拉着,被拴在了床头。

    “你仍是俘虏。今晚你在地上将就睡下,明日我们乘船去鄂州。”

    说罢,他息了灯,翻身上床。紫沁也只能坐在床边的脚踏上,靠着床头休息。

    半夜,她见夜深人静,想挣扎着弄开绳子,再找个器具狠狠给这厮一下子,叫他非死即伤,自己好逃跑。正想着,只听他突然说:“我听得到你的呼吸,别想耍什么花招,否则我可能会立马改变主意。”

    昔日的顾尧哥哥如今成了冷酷多疑的魔头,紫沁越想越胸闷,但也不敢再想什么动作。加上这一晚上折腾实在太过劳累,她终于忍将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紫沁发现自己已在一个小船上,她动了动身体,发现已被松了绑。环视一圈,这是在一个小蓬船上,应该正行驶在江上,船尾有个艄公,顾正辞正悠闲地坐在船头。听见她起身,顾正辞回头看她,然后从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着的包子,扔到她怀里。

    紫沁愣了愣,捡起来开始小口小口地吃,然后对顾正辞道:“谢谢你。”可话音刚落就后悔了,这个凶徒昨日才刚刚在她家杀人放火,今日自己却对他说谢谢,呸。

    顾正辞也是没想到她还跟自己讲礼数,又看她低着头一脸恼怒的样子,便走进船舱在她身边坐下,“紫沁。”

    顾正辞突然叫她的名字,紫沁有些意外,包子还没吃完,她只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低头接着吃。

    “当年在襄阳军营的日子,你还记得吗?”顾正辞想起许母前日的话,他怕以后没机会问了,于是说了出来。

    紫沁不知如何回答,顾正辞对她的态度时而像一个歹徒,时而像是许久未见的老友,她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只好措辞道:“自然,我当年一直把顾兄当成是我的榜样。在狱中对你用刑,也实在是军令不敢违抗。那时我不懂事。。。”

    她的思绪逐渐飘回那一年,是她与父亲商量出救顾正辞的对策,先假装将他折磨到半死不活,然后谎称他已身亡,向朝廷来检查的特使交了差。

    但此时紫沁对顾正辞满是戒备,便没有说实话。而且她觉得,没有必要再说那些了。

    “我没有真正恨你。”顾正辞看着她,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外面滔滔的江水,叹了口气:“只是你是女子,这些事太沉重,不该你来承担。”

    紫沁嗤笑一声:“女子怎么了?男子能承担的,女子自然也可以承担。”

    这话顾正辞听了也是一惊,毕竟不管是宋国还是金国,祖上流传下来的就是男尊女卑,女子一生只顾嫁人生子,专注三从四德、后宅之争,却从未在哪个女子口中听到这种话的。但他又想,紫沁毕竟从小被当成男儿教养,少年时也确实文武双全、在男孩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优秀,并且不似其他女子早早婚配,到了十九岁仍未嫁人,她能这样想,也在情理之中。

    “你确实没有不如男子,但天下的女子少有似你这般狂妄的。不过你马上要去安家,以后还是低调些吧。”

    紫沁见顾正辞说这番话的神情倒也真诚,便不再反驳他。“那安二公子我见过两回,是谦谦君子,应当是好相予的。”

    听了这话,顾正辞心中有些酸楚,安公子是谦谦君子,而他顾正辞只是个歹徒罢了。但他也突然意识到,许家的事肯定会很快传到安国公耳中,紫沁被掳走的消息传到安家那里,他们还愿意要这个媳妇吗?

    他不再说话,转身出了船舱。

    船行两日,终于到了鄂州城,顾正辞将紫沁带下船,端详着她,见她还是一身没换过的缟素衣裳,上面沾满了灰尘污渍,还有一些动过拳脚划破的地方,脸上、头发上都是灰土。

    你就以这幅样子去夫家吧。

    他将她送上马车,然后嘱咐车夫一路走到安国公府门口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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