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现05

    春分刚过,许多花儿争先恐后地皆盛开了,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似有似无的香味。

    这天早晨,希音易容收拾好,准备出发去议政处。

    纪铎从屋外疾步走入,手里拿着一株铃兰,眉头紧皱:“希音,你为什么把后院的罂粟花换成了铃兰?”

    希音转头,瞧着他问罪的架势,温雅一笑:“又没全换,不是给你留了一半吗?”

    纪铎声音冒火,将铃兰举至她面前:“罂粟花多鲜艳好看呀,为什么要换成铃兰,这白惨惨的颜色,花朵还那么小,一点也不美。”

    希音神色瞬冷:“可是我喜欢。”

    而且她需要铃兰为原料,制作安神香。

    纪铎抓住她胳膊:“音音,相信我,铃兰不好,换回罂粟。”

    希音直视纪铎眼睛:“纪铎,是不是只有你喜欢的才是好的,我喜欢的就不好?”

    纪铎愣住,好一会儿后垂下眼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好,希望它更绚丽多彩一点。”

    希音甩开他的手。

    明明是他自己的私心欲望,却非要包装成是为了她,为了这个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忍辱负重、大义凛然呢。

    希音轻轻抚摸他手上的铃兰:“纪铎,别说那些蒙人的漂亮话了,我都替你脸红。”

    “音音,我…”纪铎欲解释,但笨嘴拙舌,一时想不出措辞。

    希音伸手拽住纪铎的衣领拉近,逼至他面前:“现在我告诉你,我喜欢铃兰,你有问题吗?”

    纪铎神色张惶:“没…没”

    “铃兰好看吗?”

    “好看,好看。”

    “那就出门吧,一会儿上值该迟了。”

    希音和纪铎上了马车,行向皇宫。

    希音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对纪铎眼不见心不烦。

    到了议政处,照例处理奏章,没一个时辰,来了一位贵客。

    “参见陛下”“参见陛下”…

    议政大臣们纷纷行礼。

    纪铎立即从椅子上起来,准备迎接皇帝。

    希音低头敛目随在纪铎身后。

    皇帝景瑞穿一身正红金焰帝袍,略过其他大臣,径直朝纪铎走来。

    纪铎刚要行礼:“参见陛下。”

    景瑞扶住纪铎手臂止住他:“纪卿无需多礼。”

    纪铎让出椅子,请景瑞入座:“陛下来此所为何事?”

    景瑞却没有入座:“朕有些发闷,纪卿陪朕去沁水园走走。”

    希音本默默站在纪铎身后,然而感觉一道如有实质的视线投到了自己身上。

    景瑞的红焰帝袍停至自己面前,清透冰凉的声音响起:“你就是纪卿的随从?”

    希音压粗嗓音:“回陛下,小人正是纪大人的随从。”

    景瑞:“抬起头。”

    希音顿了一瞬,缓缓抬头,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了景瑞的脸。

    景瑞的长相像他父皇景曜多一点,五官精致深邃,气质虽带了冷,但属于泉水之凉,而非景曜的寒冰之冻。

    是以,即便他穿的正红金焰袍属于热烈飞扬的颜色,景瑞给人的感觉仍然是沉静肃正的。

    景瑞看着她,眼神探究:“你叫什么名字?”

    纪铎这时开口:“不过一个随从,陛下莫为了他耽误去沁水园赏景。”

    景瑞定定看着纪铎,片刻后方才开口:“好,纪卿跟朕来吧,还有你的小随从。”

    “是”纪铎看了一眼希音,目露担忧,随后转身跟上景瑞。

    希音心下忐忑,景瑞这次恐怕是为试探自己而来,但现在也无法逃开了,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后面。

    沁水园整体是一个环形池塘,中央小岛上有一些亭台水榭和花草树植供观赏。

    景瑞和纪铎走在最前面,她和景瑞的太监随在队伍末尾。

    一路上,景瑞并没有继续追问她,只顾着和纪铎闲聊,似乎已经把她忘了。

    可希音丝毫不敢放松警惕,时刻注意着自己的表情动作,不让随从身份出破绽。

    在经过水池上的一座小桥时,她身旁同行的一个太监有意无意朝她挤来。

    桥本就很小,仅用石板铺成,并无护栏。她躲避之下一脚踏空,落进了水池里。

    冰凉的池水将她淹没。

    池塘并不深,纵使她不会水也无性命之忧,可现在麻烦的是,她脸上易容的东西必已被水冲去,一旦她上岸,她的身份便会暴露。

    希音正在水里想着还有什么掩饰之法,这时纪铎焦急的大喊声逼近:“音音!”

    扑通一声,纪铎跳了下来,朝她游来。

    希音悬着的心终于掉落,这下她的身份铁定瞒不住了。

    纪铎抱住她游到岸边,上岸后拍着她的背:“音音,音音,你没事吧?”

    希音浑身湿透,衣服紧贴在身上,吐了好几口水:“我没事。”

    景瑞站在旁边,从容以待地看向她:“原来你是希音。可朕怎么记得,去年绘春园里,希家小姐长相平平啊?”

    闻言,纪铎随即放开她,朝景瑞抱拳请罪:“陛下恕罪,是臣执意带她进入议政处的,是臣之过。”

    景瑞没理会纪铎,反而走到她身边蹲下,看她的眼神很是震怒:“希音,你改变容貌,欺骗于朕,该当何罪?”

    希音瞬间在脑海中思索合理的解释。

    易容术被发现了,去年绘春园扮丑是罪一,现今女扮男装进入议政处是罪二。

    不能连累祖父和父母,要找什么理由呢?

    只能从动机上做文章了,她是纪铎的妻子,不如说她早就心悦纪铎,所以之前绘春园无心装扮,如今进入议政处也是为了能时时见到他。

    纪铎身为景瑞的亲信重臣,不管真假与否,景瑞必不会过分追究此事。

    希音抬头起身准备回话时,察觉景瑞的目光含有隐隐的侵略性。

    这种侵略性,她很熟悉,在纪铎注视她的目光经常出现。

    不好,景瑞此刻没有把她看成一个犯人,而是一个…女人。

    男人之间通常会有竞争心理,景瑞还是皇帝,绝不会愿意被比下去。

    她若不卑不亢地回答,反而会引起他的兴趣。

    希音收回了到嘴边的解释,露出惊吓过度、胆颤无措的表情:“陛下恕罪,臣妇…臣妇…”

    随后希音往后一倒,装晕。

    身后纪铎接住了她,对景瑞禀告:“陛下,内人受惊,容臣先带她回府。今日之事,是臣之罪,之后任凭陛下处置。”

    景瑞沉默片刻:“准”

    “谢陛下”纪铎抱起她走出沁水园。

    行了好远,希音才敢睁眼:“纪铎,谢谢你,陛下会怎么罚你?”

    纪铎笑了:“音音放心吧,没大事,不过要让你穿着湿衣服到家了。”

    希音也笑:“还是尽早回去好。”

    若在宫里换了衣服,少不了要到景瑞面前请罪谢恩,恐有意外,纪铎定也想到了这点。

    一路裹着湿衣服,希音在马车上时便发起了烧,昏昏沉沉的。

    纪铎搂着她,希音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感觉到,纪铎强烈且危险的视线锁定在她脸上。

    像野兽锁定猎物。

    “音音,音音,你是我的。”纪铎朝她的唇吻下来,紧紧箍住她身体。

    希音想推开不能,心下顿惊。

    糟糕,她的安神香也被池水洗去了,光顾着应付景瑞,忘了纪铎也很危险。

    他定是被景瑞的行为刺激到了,不知又要发什么疯?

    幸好这时马车停下,回到纪府了。

    希音舒一口气,府内有阿珑在,不会有事。

    纪铎抱着她刚进大门,夜珑便奔了过来:“小姐!小姐你怎么全身都湿了?”

    希音望向她:“在宫里落水了,阿珑,我头晕。”

    夜珑伸臂准备接过她,但纪铎抱着她躲开:“我来。”

    纪铎欲绕开夜珑前进,夜珑面色瞬寒,抬腿挡他。

    纪铎躲闪,夜珑进攻,几招之后,希音被晃得眼更花了。

    不过很快,纪铎不敌,将倒之时把她放开。夜珑稳稳横抱住了她,同时给了纪铎一脚,把他踹出老远。

    纪铎不是阿珑的对手,他虽出身军队,功夫不错,但十三岁到赫都后没有时间大量练习。

    而阿珑是武学奇才,从小专研武艺,很少被其他事分心。

    更何况纪铎抱着她,无法全力施展了。

    夜珑抱住希音,火速跑向房间。

    回到屋里,夜珑锁上门,然后给她换下湿衣服、擦干头发、抹上安神香、喝了热水、才歇息片刻,准备出去给她熬驱寒的药。

    想到纪铎的异常,希音拉住夜珑,在她耳边嘱咐一些事后,才放心看她离开。

    希音躺在床上很快陷入沉睡。

    再次醒来,是她感觉脚踝处一阵冰凉的异样,她想去拿开它,结果摸到那坚硬东西的形状好似一个

    铁链。

    这直接把希音惊醒,她坐起睁开眼,发现四周一片漆黑,附近仅有一盏昏黄的灯,像暗室。

    在微弱的光线下,纪铎静静坐在旁边看着她,眼神幽深中藏着痴迷,平静中带着疯狂,宛如走火入魔一般。

    吓得希音心跳都漏了一拍,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好,穿着单衣,盖着被子,应该在床上。

    纪铎一天不整幺蛾子,就不舒坦是吧!

    她怒视纪铎:“纪铎,为什么?”

    “音音,你醒了?”纪铎端过旁边桌子上的药碗递到她面前,温柔说:“这是驱寒的药,趁热喝。”

    希音抬手欲打掉碗,却被纪铎抓住手腕:“音音,你不乖。”

    希音直视纪铎眼睛:“为什么带我到这里,为什么锁住我?”

    纪铎露出一个堪称单纯的笑容:“我要把你藏起来,不让任何人找到,你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你疯了?!”希音用另一只手扇向他的脸:“我不属于任何人,放我出去!”

    纪铎结结实实挨了那巴掌,然后端过药碗含了一大口药。

    放下碗,纪铎拉过她后颈把药强势喂给她。

    希音呛得咳嗽了好几下:“纪铎,你别后悔。”

    纪铎轻笑了下:“音音,你使迷药没用。

    铁链的钥匙不在我身上,这里的出入机关也唯有我知道,就算迷晕我,你也出不去。”

    希音推开他,望着暗室里笼罩的大片阴影,压抑沉郁,几乎令人喘不过气。

    她站起来,想去找出口。

    走了几步,还没下床,便被右脚踝的铁链扯住。

    “音音,你准备去哪里?”纪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犹如鬼魅。

    纪铎拦腰抱住她,把她按到床上,从脖子往下吻:“音音,你是我的。”

    希音心下焦急。

    阿珑在哪里?她要不要现在便迷晕纪铎?

    还是继续拖延一会儿?

    希音换上哭腔,泪眼哀求:“纪铎…不要这样…放我出去好吗?”

    纪铎停下,注视她片刻,突然扶着她坐起,并侧了侧身,烛光照在她脸上。

    就在希音还以为他改变了主意之时,纪铎凑到她耳边:“音音,你哭的样子,让我越发忍不住了。”

    真是变态,希音抬手又准备给他一巴掌,被纪铎抓住手腕。

    纪铎皱起眉毛,一脸疑问:“音音,你怎么不求我了?我喜欢你求我。”

    希音深吸一口气,以免自己被气死。就在这时,纪铎身后的阴影里,夜珑悄无声息出现,朝她摇了摇手里的钥匙。

    阿珑终于来了。希音见状立即发动安神香,并恢复冷静音色,轻轻对纪铎说:“纪铎,我给过你机会了。”

    “什么?”纪铎没能问出下一句,便晕了过去。

    夜珑过来用钥匙解开她右脚的铁链:“小姐,早知他心思有异,为何不直接阻止?”

    希音揉了揉脚踝:“纪铎一次不成,还会想下一次,下下次。防多麻烦呀,我要让他自作自受,这样才能一劳永逸。”

    “还是小姐思虑周全。”

    希音下了床,拿起烛台,围着暗室走了一圈,暗室内很空,还算干净。

    地上墙边有一些整齐的线状痕迹,估计之前摆着一些柜子箱子,然后被搬走了。

    希音回到床边,在四角的床柱上皆发现了铁链,其中一条刚从她脚上解下。

    很好,很适合纪铎。

    希音把烛台递给夜珑,拿起那几条铁链依次把纪铎的手脚都锁上。

    铁链不算长,四肢都受制,纪铎即便在床上也无法活动自如。

    希音又看了看桌上,有一大壶水,够他撑个一天不成问题。没有吃的,不过一天不吃饿不死。

    希音做完这一切,抚摸着纪铎的脸:“阿铎,好好享受你给自己准备的礼物吧。”

    接着希音和夜珑打开机关,离开暗室。

    出了暗室,希音发现身处纪府东侧一个无人住的厢房里,怪不得未曾察觉此处异样。

    希音走到院里,下午明亮的阳光照在身上,很温暖。

    上午在宫里落水,到沉睡从暗室醒来,她恍惚还以为过了很久了。

    精神一松,没来得及吃午饭的无力,和受寒发烧后的虚弱席卷了她,希音朝后倒去。

    “小姐”夜珑抱住了她。

    第二天,夕阳西下

    希音身体基本恢复,吃过晚饭,她拿着准备好的食盒和夜珑一同前往暗室。

    整整一天一夜,不知纪铎如何了?

    进了暗室,点上灯,见纪铎正在床上盘腿坐着。

    初见亮光,纪铎眯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她们:“音音,你来了。”

    希音把食盒放桌上,站在离他不远处:“阿铎,现在你属于我一个人了,感觉如何?”

    纪铎低头沉默不语。

    希音声音温柔:“你不说话,是感觉还不错吗?那我走了。”

    希音转身走向门口。

    “等等”纪铎立刻叫住她:“希音,你早就计划好了是吗?将计就计?”

    希音回身微笑:“显而易见。

    被关起来的滋味不好受吧。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食物,不能乱动,什么都不能做。

    哦,我还闻到一股不好闻的味道,人的三急恐怕也没地解决吧。”

    希音走近几步:“纪铎,你想出去?

    求我。你求我,我就放开你。”

    纪铎眼睛发红,朝她扑来被铁链拽住,动作剧烈恨不得吃了她:“希音!”

    希音优雅走到他附近:“我也很喜欢听阿铎求我呢。”

    不知这句话戳到他哪根神经,纪铎竟然缓缓平静下来:“好,我求你放了我。”

    “阿铎真乖。”希音打开桌上的食盒,拿出里面的粥:“先说好,粥只有一碗,打翻便没了。你喝完,我才会放开你。”

    纪铎紧紧盯着那碗粥:“你不会在里面下毒了吧?”

    希音用勺舀了一勺粥,喂到纪铎嘴边:“喝不喝?”

    纪铎看了眼她,犹豫片刻张开口,囫囵吞下粥。

    粥喝完,希音帮他擦去唇角的残汁:“阿铎,我解开你后,你切不可再对我动手。”

    “嗯”纪铎低头掩去神色。

    希音从夜珑那拿过钥匙,把他手脚上的铁链依次打开。

    最后一根铁链刚落地,纪铎猛然抬头,伸手去抓她。

    这时夜珑也动了,握住希音胳膊大力拉开她,并抬腿踢向纪铎。

    纪铎根本没料到夜珑的动作,加上这里光线不明,他又困了一天,反应稍慢,便被踢中头部,重重撞向墙壁。

    然后倒下不动,晕了。

    希音看着纪铎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都说了,不要动手,怎么不听话呢?

    希音含笑转向夜珑:“阿珑的速度更快了,麻烦阿珑把他带出来吧。”

    “好”夜珑走向纪铎,把他扛到肩上。

    两人出了暗室,希音有点犯难。

    纪铎身上脏兮兮的,直接放床上,岂不是把床也弄脏了?

    得先把他洗洗。

    于是纪铎被夜珑扔到了盛满温水的浴桶里。

    希音拿出伤药和纱布,准备替他包扎伤口。

    纪铎右脸被阿珑踢中,又青又肿,左额头撞到墙上,渗出血迹。

    希音给他额头伤口清理时,纪铎醒了过来。

    “嘶”纪铎下意识伸手去摸伤口。

    “别动”希音挡开他的手。

    纪铎听到希音声音,缓缓睁眼,看清自己周身境况。

    视线扫到旁边站着的夜珑时,想起什么,手抚上右脸,脸色顿黑,瞪着夜珑:“你和你主子怎么都喜欢打人脸啊?”

    希音给他伤口敷上药:“你自找的怪谁?”

    夜珑朝纪铎举起拳头,无声警告他。

    纪铎哑口无言。

    希音最后给伤口绑上纱布:“纪铎,你说,如果我把你意欲囚禁我的事情,告诉黎统领会怎样?”

    “别告诉他!”纪铎转头握住她的手:“音音,不要。他最看不得这种事情了。”

    希音没有说话。

    纪铎顿时急了,想从浴桶里站起来,却被夜珑按住肩膀。他看向希音,满眼恐慌:“音音,我错了,求你别告诉黎叔,他不会原谅我的。”

    希音抽回手:“你也知道这种行为不对呀,那为什么要做呢?”

    “我…”纪铎避开她的视线,有些语无伦次:“我只是喜欢你才…”

    希音打断他:“贴上喜欢的名义,就可以伤害他人了?纪铎,你以为,你的喜欢很值钱?

    你若喜欢太阳,是不是还要把太阳据为己有啊?”

    纪铎的脸憋得通红。

    希音微微靠近他:“纪铎,听好了。

    如果你再敢企图强迫我,或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不仅黎坤会清清楚楚地知道,

    你与我的妻夫情分,也到此为止了。”

    若非需要借助纪铎的身份,她真想离这个混蛋远远的。

    纪铎面色瞬间惨白,愕然看向她眼睛。

    见到她眼里的坚决不似作假,纪铎声音暗哑:“音音…不要离开我…”

    希音收拾好药瓶站起来:“既然你醒了,便自己洗吧。全身上下都洗干净了,才能上我的床。”

    说完,希音转身离去,夜珑跟随其后。

    第二日一早,纪铎进宫向皇帝请罪。

    下午,纪铎散值刚回府,希音便询问他景瑞怎么处理的。

    纪铎从桌上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陛下没降罪。”

    “没降罪?什么都没罚?”希音有些奇怪。

    虽说纪铎受景瑞重用,但她毕竟欺瞒君上,纪铎昨天还旷了一天未上值。她想着,景瑞怎么也得罚纪铎几个月俸禄吧。

    纪铎眼神游离:“对”

    希音看着他的脸,突然明白了。

    纪铎右脸上的青肿,和额头上的伤口,实在太过引人注目,具有非常强大的说服力。

    他看起来都这么惨了,再罚也说不过去,景瑞的关注点估计都在,他的伤是怎么来的上了。

    不管怎样,事情解决便好。希音走到铜镜前,边检查仪容是否妥当,边对纪铎说:“万幸没事,我出去一趟。”

    纪铎走近:“你要去哪?”

    “去书坊。”希音仪容检查无误,朝门口走去。

    纪铎一把拉住她手腕:“音音,你这件衣服太亮了,换件素些的。”

    希音身形停下:“我觉得很合适。松手。”

    纪铎:“换掉。”

    希音:“我再说一遍,松手。”

    纪铎捏紧她手腕,语气尖锐:“希音,你穿得如此招摇,又想去诱惑谁?”

    希音闻言回头,不可置信看向他。

    这才安生多久,他的臭毛病没完了还?

    她冷冷道:“纪铎,你要想保持自己的吸引力,那就多体贴关心人,学学我喜欢的诗书礼仪,而不是在这对我指手画脚,凭白惹人厌烦。”

    希音掰开他的手,快速走出屋子,不再理会纪铎。

    她怕与他继续争执下去,自己恐怕要动手打人了。

    希音和夜珑出了纪府,乘马车去往书坊。

    马车上,希音揉了揉额头,刚才被气得有些头疼。

    依她所见,女人不应该服从男人,更不应该遵循男人制定的规矩和标准。

    服从,得到的不是男权的认可,而是男权的仆役。

    与其迎合他人喜好,不如坚持做自己。

    有个人主见和风格、内心丰盈有力量、才能出众品行高洁的强者,才能真正吸引到人。

    人不会永远怜悯弱者,但会永远仰慕强者。

    怜弱出于道义,慕强出于本能。

    不是人人都有道义,但人人皆有本能。

    喜爱上一个人的长处,才会体恤她的短处。

    在两性关系中,女子的自我被万恶的社会规训逐渐侵蚀消磨:

    女子们羞于表达自己的需求,常常为了气氛的和谐,不好意思反驳拒绝对方的不合理要求。

    更有甚者,选择主动顺从讨好对方,用丧失自我和付出来试图获得对方的重视。

    可自我一旦丧失,不仅会被对方轻视践踏,还会被借机榨取身体和劳动价值。

    盲目的付出,只能感动自己,感动不了对方。

    把自己放在弱者的位置,态度低软,就是在给对方欺压行恶的机会。

    取悦行为是男性的优点,不是女性的。

    女男之间的择偶关系和交友关系不同。

    交友看重的是,双方给出的互利互好的态度和行为,遵循礼尚往来,投桃报李。

    一个人拿出桃,一个人拿出李,两人愉快玩耍了一会儿,这是交友。

    而择偶看重的是,异性本身的价值,年龄、身高、健康、相貌、学识、品行,拥有的钱财、权力、地位、家世…

    遵循价值衡量,两相情愿。

    男性用各种方式展示并证明自己的基因优越性,吸引女性为他诞下后代,低代价高需求。

    女性负责评判筛选,衡量对方是否有资格,让自己为他诞下后代,高代价高标准。

    这是择偶。

    所以,如果一个男性发出追求行为,仅拿出一盘果子,便想让女性一辈子给他当牛做马,这时女性应该怎么办呢?

    当然是把他的烂果子扔他脸上,让他滚,而不是思考纠结,哎呀,他都给果子了,自己若不奉献身心来回报,是不是不太好?

    交友按交友的规则,择偶按择偶的规则。

    女性孕育生命的功能,本身对男性就是一种巨大的价值。

    自然界的动物,都是雄性取悦雌性,很少有反过来的。

    违背自然规律,后代质量没有雌性把关,便会越来越差,正如现在的人族社会。

    有些男性会通过打压女性的价值,从而控制操纵她:“女人,你哪儿哪儿都很差,除了我,没男人要你。离了我,你就等着喝西北风,被饿死吧。”

    既然他认为这个女性没价值,为什么不离开,找更好的去呢?

    因为他找不到呀。

    因为他才是那个低价值的人、获益的人,失去眼前这个,他找不到更好的女性了。

    所以他打压对方价值,把对方贬得一无是处,从而将她绑定到身边,再通过精神操纵,诱导对方付出性价值、生育价值和劳动价值。

    择偶行为不适用道德评价,谴责对方嫌贫爱富、嫌丑爱帅、嫌低爱高…不过是想用自己的低价值骗取对方的高价值罢了。

    美好的特质谁不想要?

    择偶标准是个人的自由,人家想找什么样就找什么样?其他人凭什么指指点点?

    男性可以提升自己,但无权要求女性降低标准。

    越是基因低劣的男性,越擅长对女性进行道德谴责以及卖惨,企图利用女性的正直善良和同情心,来讹诈夺取女性的价值。

    善良是力所能及帮助突遭不幸的人,但绝不是把自己卖了还要帮对方数钱,更不是牺牲自己的子宫,生下带有邪恶劣质基因的后代,遗害社会。

    这不是歧视某部分男性,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每个男性都有生育权,但男性生育权的前提是,不能损害女性的人权和生育权。

    总不能男人想要孩子,就坑蒙拐骗、绑架胁迫女人给他生孩子吧?

    总不能有人贫穷,就抢劫勒索富人钱财给他们吧?

    总不能有人因个矮自卑,其他人就得跪着来保护他们的自尊心吧?

    总不能有人因品行不端没朋友,其他人还得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不善良,对他没有同情心吧?

    正义,不是每个人得到相同的东西,而是每个人得到他应得的。

    道德,不是行为要对具体的某个人好,而是行为要对整个社会好。

    让差种子自然消亡,优种子才能茁壮成长,社会这个花园才能实现众所期待的美丽。

    因此,女性应当认真谨慎地行使,择偶的决策权和生育的主导权,对自己的身体负责,对下一代的质量负责,对社会的和谐负责。

    更要参与并掌控社会秩序。

    如果群体的管理权被男性垄断,就像现在,

    出于雄性的繁殖本能,男人们会天然崇拜争强斗狠,从暴力杀戮中攫取权力,

    更会下意识搞等级尊卑制度,借此证明自己是最强最厉害的,基因最优越的,

    并倾向垄断资源,恨不得所有女性只给他生孩子,挤压其他男性后代的生存机会,导致社会稳定受到严重威胁。

    而雌性的繁殖本能,除了找优质异性生下优质后代,还有抚养后代长大的任务。

    抚养无论是独自照顾,还是找配偶合作,抑或是和女性亲友共同养育,女性都倾向于创建一个安全平稳的环境,有利于后代健康成长的社会。

    社会,本就是一个群体在共同生活中,形成一定秩序的组织。

    雌性本能为后代考虑的平稳和谐意识,与社会这一群体组织更加契合。

    秩序的形成,也不该是由暴力威逼他人获得的强制权力,而是由群众选贤推举、自愿让出的管理职能。

    女性管理者天然的母性,和更强的同理心,使得女性不会像男性欺压女性那样欺压男性,两性相处趋于融洽平等。

    因此

    女性掌管秩序,于社会更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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