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哑寡妇还想再比划,似乎十分焦急怕周挽之吃不饱,她是苦过来的底层女人,大概在她心里,没有比吃不饱饭更加难受的事情了。

    一旁的夏知许轻轻按下哑寡妇的手道:“周掌柜多有分寸大家都看在眼里,哑嫂吃饱不如看顾下闺女。”

    “更何况……”夏知许看了看云檀,眼里流露出点耐人寻味的意味深长,她掩着唇道:“周掌柜的身子可有她夫君上心呢。”

    哑寡妇的张了张嘴,想明白了似的点点头,不过到底还是怕云檀不够贴心,做主给周挽之留几道硬菜,她担心周挽之熬夜气色不够,饭后还专程在小厨房多熬一碗红糖姜炖蛋,催着云檀送上楼去。

    云檀对哑寡妇的热情诚挚道谢,他与周挽之是名义上的夫妻,虽说二人并不熟捻,但是该做的表面功夫云檀一向做得很好。

    他拿着蒲扇将碗扇成温热,才取出托盘端到周挽之房内,周挽之如今还伏在案上,手中漆黑得宛如刚刚挖过煤。

    云檀近前去瞧,才发现周挽之手中捏着一柄磨得尖细的碳,在纸上画着。

    他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绘图的,捏笔的方式也很有讲究,竟是微微斜着。

    画出来的东西和她的刺绣一般精细,旁边还标注着尺寸和材料需求,只不过云檀看不出周挽之究竟要做什么。

    他将托盘放下,温声唤周挽之道:“周掌柜,这时给你留的饭菜补汤,多少吃一些。”

    周挽之手中纸笔仍然在沙沙作响,“嗯,放那吧,待会就吃。”

    云檀见周挽之不像是要待会就吃点样子,无奈叹气,先端起哑寡妇准备到那碗红糖水,舀上一勺抵到周挽之唇边。

    周挽之这才从缝纫机图纸的绘制上回过神来,她“唔”了声,连忙握住云檀执汤勺的手。

    自制炭笔落在桌上,周挽之手心的碳灰也不小心蹭上云檀的手:“宁泽?!”

    她拿起桌上手帕就要擦拭那团乌黑的碳灰,有些懊恼:“……我并非有意。”

    云檀道:“无事,打断你的思路我也并非有意。”

    她瞬间理解云檀所说这话对意思,是叫她不要过分生分,既然周挽之硬要道歉,那他云檀也只好道歉了。

    周挽之不免莞尔,她将手头绘制的缝纫机放下,将接过勺子,“我本也快画完了,你不必如此,叫人拿勺子喂,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今年三岁呢。”

    云檀揣着手,风轻云淡道:“瞧你这么说,那那些有钱的达官显贵岂不是得羞愧而死,有人到死都是靠别人喂饭的呢。”

    周挽盛一勺红糖姜炖蛋咽下,含糊道:“我不过平头百姓,哪里能和达官显贵比。”

    只是这口感不错,入口的蛋花晶莹顺滑,姜汤的辛辣被红糖中和十分之七,一尝便知是谁的手笔。

    “哑寡妇有心了。”周挽之原先只是为系统所说的“织女星”洛清颜才搭救这个苦命的女人,现在却有些感慨,这两世都没得到过的母爱,竟然让她在哑寡妇身上感受到了。

    云檀却没有附和她的话,而是没头没脑说了一句:“姜糖水的配方我已经从哑寡妇那里学会了,今后我做给你吃。”

    周挽之看着灯影下的云檀,仄眉压眼,光烛晕染下,黝黑的肤色倒是不凸显,烛光给他的五官镀上一层亮橙色的边,更称他俊逸出尘,唇角微微勾起时并不如他声音那般清越温和,而是俊美中带着三分狂气。

    仅仅是说要做姜糖水在周挽之心里并不加分,但搞艺术的大多带点颜控属性,宁泽的长相叫她绷紧两辈子的心弦有颤动的迹象。

    不过周挽之很快将这点心猿意马消化掉。

    她其实并不了解宁泽。不知底细,不知来历,不知年岁,父母如何家境如何,这些白头偕□□度余生的必要了解项,于她对宁泽而言都是未知。

    周挽之不允许自己打无准备的仗,同样也不会喜欢摸不清底细的人,她与宁泽,止步于可以交付信赖的盟友足以。

    这样想着,她将视线从宁泽的脸上移开,却见宁泽的视线投向的是她刚刚画好的图纸。

    云檀越是了解周挽之越是心惊,一个出身贫苦的农户女孩从哪里学来这般多奇思妙想的物事。

    仗着自己来得巧,周挽之刚刚好收工,云檀便打开话匣子,他显示拿起周挽之自制的“炭笔”问道:“为何用此物作画?”

    周挽之指着炭笔道:“以炭作笔更可控些,正反两面都能画,如今宣纸尚贵,墨汁总会透。”

    而且她更擅长画素描一点。

    云檀端详片刻道:“若是将这种炭笔批量发售流入市场,你说会不会能大赚一笔?”

    周挽之倒是没考虑过这个,不过铅笔嘛,制作原理倒也不难。

    于是她说:“倒是可以,不过像我这般直接拿着是不行的,可以用木头给它包上边,这样更加便于拿取,保存还有书写。”

    云檀点头,暗自记下,接着又指周挽之所画的零部件询问究竟为何物,周挽之也不藏私。兴致勃勃地向云檀逐一解释。

    云檀听完对着图纸赞叹:“我原先真想不到,这些乱七八糟的零部件,真能组合成你所说的缝纫机?”

    她如果不是女人,只怕不去参加科举都会有朝廷工部之人下来挖她,不,就算是女子,这般巧思也无人能及。

    但云檀无所谓,朝廷不要周挽之是他们的损失,就像朝廷斩他养父云瀚岳一样。

    冥冥之中,周挽之选□□间而非效忠皇家,或许自是她的福报。

    而另一边的周挽之还沉浸在缝纫机图纸当中,她食指点着图纸道:“能不能组合成功还另说,我唯一担心的便是镇上的工匠大概接不了这活计。

    周挽之的担心其实不无道理,大齐最好的工匠技术当然是在京城,尹川这个北境小镇能不能将金属齿轮做这般细致的打磨还真是说不准。

    她忧心忡忡道:“图纸送去就必须能够做出来,不然就是外泄,而此物一但外泄。便会有有心人将至送到京城去冒名顶替邀功请赏。”

    “请赏事小,我担心到时缝纫机归朝廷所有,我们民用便违背了律例。”

    云檀陷入缄默,别的他不知晓,但作为曾经“河北铁壁”的接班人,云檀非常清楚,最顶尖的金属打造技术并不在京城,而是在邳州。

    养父一家忠心耿耿,私底下养兵锻铁的唯有他一个,但这也是养父去世后他才偷偷启动的势力。

    更招笑的是,启动后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是真实的皇家血脉,而当今太子是偷梁换柱的狸猫。

    云檀有一瞬间想动用自己的私兵工厂帮周挽之锻造缝纫机,但是不行,他找不到借口只锻一台,但若是成规模的生产,必定叫人对铁的来源起疑心。

    不过……大隐隐于市,他说不定能借着“缝纫机”和“铅笔”的行业,将锻铁转到明面上,总比藏着掖着更稳妥。

    云檀决定今夜修书与师兄邓伯等人商议一番,但是并不打算过早与周挽之透底。

    这也是对周挽之的保护,自己借她的身份入良籍,本身算给她带来麻烦。

    看着周挽之愁眉不展,云檀提议道:“可以不将全盘托出。”

    云檀说着,拿过一张图纸,点了点上面画的精细的小齿轮:“不如就先将这一处送到镇上各个铁匠铺试试,看看打回来的成品如何,盲人摸象,管中窥豹,纵使经验再丰富的铁匠,也不可能观得‘缝纫机’全貌。”

    周挽之眼神一亮,轻轻一推云檀的肩头,笑意渐浓:“不错啊,你小子倒是挺聪明的,这么聪明怎么不读书考科举,要跑去边关当兵?”

    云檀一时给她说得愣住,竟不知周挽之是凭何一举猜中他计划的。

    大抵是巧合。

    但是科举而已,并不是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要紧事:“确实打算考,当年是当年,如今是如今,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当然有驰骋沙场,报效国家的想法,如今已然成家,岂能像曾经一般。”

    周挽之摇摇头道:“你想考便考,我不拦你,也不至于说是为了我,我有手有脚饿不死,倒是你现在还是我绣坊的一介帮工。”

    云檀苦笑:“也是,蹉跎多年,如今要从童生试考起,还望娘子不弃。”

    他这幅样子倒像是周挽之当年花钱资助过的家乡学生,当年她刚刚从家乡逃出来,哪怕在工厂吃住都咬紧牙关,也攒出钱资助她家乡的女孩。

    云檀倒是她“资助”的第一个男人。

    周挽之:“罢了,你不管是童生、秀才、还是举人老爷,在我的地盘,该干的活还是友爱干的,别以为一句娘子就是你偷懒的理由。”

    “咱们是假夫妻,我是你东家。明白了?”

    云檀十分有眼力见地顺杆爬:“自然明白。”

    周挽之满意点点头:“回去休息吧,明早还得起来上工呢,缝纫机的办法想得很好,以后好好干。”

    云檀退出去,贴心为周挽之掩门:“是,东家也早些休息。”

    ……

    云檀屋子里的灯亮到亥时,灯烛熄灭之时,窗口悄然打开一条漆黑的缝,几声无“嗚嗚”鹧鸪啼,窗间扑棱飞出一只蝙蝠,弹指间融入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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