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孟宴臣做了一个梦,梦境里他还很小,七八岁的样子,要踮起脚才能趴在床台上,推开拱形的窗,窗外是童话般的花园,鲜花盛开沾着晨露,清香扑鼻,有一只小鸟飞到他的面前,为他唱歌,他满心欢喜伸手去摸它。

    结果小鸟受惊飞走了,临走前还给它留下了一滩热乎的鸟粪...

    他从这个愉快又荒诞的梦境中醒来,发现身边的人已经不在,就像梦境中那只一去不回的小鸟。

    摸出手机,长久静默的对话框有了新的消息。他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点开是一笔一万块的转账,叶子还附上四个字:谢谢款待。

    他太阳穴突突的跳,扯的脑仁疼,闭着眼用拳头抵着额头,鸟粪也到了...

    叶子上课的时候一直在走神,手指无数次下拉着对话框。

    金琳娜说斩断一段男女关系的最迅速的办法就两样——借钱和给钱。

    叶子选了给钱,急于把昨夜脱轨的两人重新拉到两不相干的正轨上。

    发出去之后才意识到具有羞辱意味,想撤回却已来不及。于是在道歉和不道歉之间反复纠结。

    消息跳出来时叶子差点跟着跳起来,却不是孟宴臣。

    吴煜发来消息问她,还好吗?

    叶子不知道他指什么,回了句,挺好的。

    想想又觉得自己太敷衍了,又回了句,你还好吗...

    对话框弹出了一个红色的叹号,通知她已被删除了好友。

    叶子一时有点懵,但又觉得这样断干净也好。

    昨夜她突然消失,吴煜找不到她,电话打爆也无人接听,他去查了附近的监控,发现叶子和孟宴臣一路火热上了车...

    吴煜心痛的一夜未睡,早上叶子轻飘飘的回了句,对不起,昨天有一些突发状况,我就先走了。手机没电了,我没看到你的电话。

    他左思右想,不管是出于放心不下还是维持风度,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叶子的回答并没有让他好过,反而重回昨晚狼狈的找人现场。

    想来受伤的人都很难维持风度的,他决定不再难为自己。

    爱是一种互相吸引,他从一开始就不该信奉什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晚上,叶子终于等来了孟宴臣的回复:

    不够。

    一次一万。

    叶子差点惊掉下巴,她以为他会很生气很生气,再也不想见到她。

    叶子乖乖转了他九万。

    孟宴臣很快收了,还说,看你大方,送你一晚。

    之后发来一张图片,是他这个月的日程安排。

    你看时间联系我,空的时候我都可以...

    接客。

    叶子的心被这两个字深深刺痛了,她蹲在楼道里捏着手机笑着流泪。

    孟宴臣,这一次我们又是共犯了。

    他们开始频繁的do 爱,像间谍接头,像已婚男女出来偷情,一前一后出入不同的酒店,从来不在公开场合一起吃饭,擦肩而过目不斜视...

    不提过往,不言未来。

    仿佛真的和这城市里的每一对饮食男女一样,互相慰藉,又互不相干。

    可他眸中涌动的爱意无法忽略,她的狂热与痴迷也无处遁形。

    亲密无间时,叶子常常会想,我们是可以这样的关系吗...

    不该这样,不能这样,纸包不住火...

    她不确定家人知道会做出什么来,这是在把孟宴臣置于危险之中。

    就这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叶子和自己妥协,然后是无数的‘最后一次’。

    叶子很快支出几百万,因为她一向没什么开销,连谢天韵都惊动了,话里话外怀疑她染上了什么不良嗜好。

    于是叶子在一次事后,不得不厚着脸皮和孟宴臣说,“那个...都是熟人...打个折吧...”

    孟宴臣抱着她笑了,指腹轻抚着她的脸,说,“好,给你打一折...条件是,以后我什么时候叫你来,你就来,我说在哪做,就在哪。”

    这话混账的可以,叶子不想理他。

    孟宴臣一脸混不吝,嘴上却装着可怜,“你不能穿上衣服就不认账。”

    叶子瞪眼,“我能。”

    这句话的后果是被重新按到床上。

    叶子很快到了承受的极限,觉得自己的壳就要被撞碎了。

    她发狠,“孟宴臣,我想要你,只是身体。”

    “好,只是身体。”

    孟宴臣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从这天起,每次身体密不可分,嘴上却一次次放着狠话。

    孟宴臣有超强的耐力,被射成刺猬也不肯撒手。

    只是沉默。

    叶子也没法再说下去。

    谁也不敢揭开这层面纱,因为下面全是眼泪。

    这期间叶子的哥哥们突然热衷带她出席各种名流聚会,她推脱不过,总要去上几次。

    她坐在哥哥身边,看着各种顶流明星到他们这桌恭敬的敬酒,她常会心生恍惚。

    有一个欧洲小国的王子对她展开热烈的追求,要以结婚为前提恋爱。

    她以为自己对傅家的财富是有一定认知的,可这认知最近常常被突破,这没有带给她任何欣喜,更多的是畏惧。

    她明确拒绝了王子,家里人也并不在乎,这种表面的光鲜的婚姻里,女性实则只是钱权交易的牺牲品。

    他们压根没打算让叶子去跳这种火坑,只是希望她明白,如今可供她选择的优秀男性非常之多。

    显然叶子不明白,她只是觉得社交很烦,她鼓起勇气和谢天韵袒露真心,“妈妈,我还是喜欢孟宴臣...我和他真的不可以吗...”

    谢天韵笑容温和不置可否,只说,“你还小,再多看看,优秀的男孩子很多,给别人机会,给自己机会...”

    匆匆结束了对话。

    叶子满心绝望,谢天韵的眼神一闪而过,但她看的分明。

    她听她提到孟宴臣,看她的眼神就像看扶不上墙的烂泥,明摆着在说,自己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女儿。

    相亲被正式提上日程,一周三个。

    每次相完,叶子都要和谢天韵呈上一份细致的口头汇报,说明到底是哪里不行。

    叶子找理由找的两眼发黑,可真正的理由却没法说出口——因为他不是孟宴臣。

    没想到相亲还遇到了故人,是她高中时暗恋过的校草,他褪去了少年的青涩,一副潮男装装扮,差点给她潮出关节炎,要不是对方自报家门,她完全没认出来。

    校草大专没毕业就签了经纪公司,开始混娱乐圈,他现在叫时翎,她久不关注娱乐信息,过后一查才知时翎已是内娱新晋顶流,当红炸子鸡。

    叶子直言家里催的紧,有喜欢的人但家里不同意,时翎很愿意为她挡刀。

    于是时翎成了家里公认的暂时发展对象。

    叶子的日程都会主动发给孟宴臣,所有的晚宴相亲约会,毫不避讳。

    她以为孟宴臣不会再找她了,可他没有。

    一切照旧。

    上课和z爱成了她固定的生活日常。

    偶尔一次孟宴臣失手,不小心弄疼她,叶子疼到眼含泪花,固执的说着,“我还要。”

    她喜欢这种痛,她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记住他。

    孟宴臣不想这样,又受她引诱,几近崩溃,“叶子,折磨我是你的乐趣吗?”

    叶子笑的没心没肺,“你为什么会受到折磨?”

    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事后她格外脆弱,缩在他怀里小声问,“孟宴臣,你恨我吗?”

    他轻吻她的眉心,“不,我只是不确定该怎么爱你。”

    “我爱你。”她终是忍不住说出来了。

    他吻掉她的泪,“我知道。”

    入夏,本学期临近结束,叶子导师目前的研究项目被j方看中,拨了资金大力发展,因为涉密,实验室要转移到指定地点,人员进行封闭式管理。

    具体时间要看实验进展,没有定数,有可能是几个月,也有可能是几年。

    这个项目叶子本身就是作为免费劳动力全程参与,导师也顺势发出了邀请。

    这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可以跟许多优秀的科学家一起共事,对她申请博士有很大帮助,如果项目成功,也会成为她履历上的光鲜一笔。

    叶子毫不犹豫应下来。

    临行前一天,孟宴臣带她回了自己的公寓,那些曾收进行李箱的物品已被重新放回原位。

    记忆重叠,叶子仿佛回到了在燕城时第一次去他家的那一天。

    他们依偎在沙发上说着许多旧事,把那些没能在一起的每一天补齐,然后时不时爆发出惊讶大笑,原来有那么多次意想不到的场景里对方都在。

    之后又细数过去的甜蜜,每个瞬间都是珍珠,他们努力回味,不放过每个细节,确保它准确清晰,以供日后照亮漫漫人生路。

    没人说分别,没有眼泪,没有伤感。

    叶子甚至很安心,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她要感谢这次机会,否则她和孟宴臣要如何收尾呢。

    不如把一切交给时间,时间消解了多少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啊,不差他们这一段。

    这回孟宴臣亲自下厨,包的饺子,和她当年包给他的一样。在这千里之外凑齐馅料很是不易,叶子不想把一顿好饭糟蹋了,一直在旁边盯着。

    孟宴臣做饭的手艺明显距他的做饭热情相去甚远,却又倔强的不肯接受指导。

    两个人像老夫老妻一般在厨房里因为做饭的步骤拌嘴,最后叶子被端了出去,孟宴臣还给她放上动画片,让她乖乖坐等开饭。

    吃饭时孟宴臣举杯恭喜叶子,并预言叶子以后一定会成为为全人类作出卓越贡献的科学家,会载入史册的那种。

    叶子高兴的和他碰杯,笑说孟宴臣现在就在为全人类做贡献,预言他的环保事业一定会做大做强,将彻底改变人们处理垃圾的方式,为全人类续命。

    他们像多年未见的老友,叶子说她日后想从事的研究方向,孟宴臣说着他后续商业布局。

    酒喝完,话也尽了。

    叶子绕上孟宴臣的脖颈索吻,他极尽温柔的回应。

    缠绵过后相拥入睡,一夜好眠。

    清早,孟宴臣送她去指定集合地点,一路他们都在说着无关痛痒的话题,天气,餐馆的食物,路上的行人...

    似乎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丈夫送自己的妻子上班。

    自始至终,从未说再见。

    到了地方,叶子摘下颈上的项链,将那枚戒指取下来递给孟宴臣。

    孟宴臣僵了一下,最后还是笑着接过,攥在掌心。

    空气沉闷安静,两人目视前方。

    不一会儿,叶子把手伸过来,笑着问,“不为我戴上吗?”

    孟宴臣转头,怀疑自己听错。

    叶子目光闪亮又坚定,“天地为证,日月为媒,孟宴臣,你愿意做我的丈夫吗?”

    孟宴臣有一瞬间的失聪,他一遍遍的吞咽口水,终于发出声音,“当然,我愿意...”

    他将戒指套上叶子的指尖,低头去吻她的手,眼泪不争气的砸在戒指上。

    叶子翻过手,他会意,从口袋里拿出属于自己的那枚,放进她掌心。

    叶子为他缓缓戴上戒指,吻了吻他的唇,四目相对,破涕为笑。

    婚姻本质是契约,谁说一定要他人同意呢。

    当事人都遵守就可以了。

    直升机到了,叶子抓紧时间凑在他耳边低低唤了一声,“老公。”

    孟宴臣青筋暴起热血沸腾,本能的索吻,叶子避开飞速跑下车,上机前还蹦跳着冲他挥手,得意洋洋。

    孟宴臣抚着手上的戒指,笑的无奈,这个小坏蛋就是故意的,那个未能抵达的吻足以让他日思夜想。

    叶子身在高空盯着自己的戒指,心脏砰砰的跳着,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这么做了,爱情果然让人头脑发昏,不计后果。

    她相信不联系也没什么,他们就像两个暂时静默的电台,即便在静默的时间里也不会爱上别人,关于这一点,时间不是已经验证过了吗...

    至于她心底的恐惧...

    既已作出承诺,努力兑现就是,瞻前顾后,只会寸步难行。

    凡有所爱,必有代价,若有后果,不论是痛是恨,那就一起承担吧。

    大不了生死相随。

    许沁在家庭群里发布了婚讯,邀请大家去肯尼亚参加她的婚礼。

    在美进修结束后许沁没有按照付闻樱的规划回国,接受升职加薪,反而和一起进修的同事加入联合国的医疗队,常驻在肯尼亚,后来结识了一位外交官,也是她如今的未婚夫。

    付闻樱虽不满许沁当年擅自做主,但时过境迁,对这个哈佛毕业的外交官女婿还是很满意的。她要求孟宴臣备上厚礼盛装出席,不要丢了孟家的脸面。

    孟宴臣拒绝的很干脆,不留余地。

    若不是许沁当年挑出来那档子事,说不定如今他和叶子孩子都满地跑了。

    她倒是找到了幸福,可他还不受法律保护,已经一年了,叶子音讯全无。

    付闻樱的叹气声把他的思绪拽了回来。

    “你是不是真的要为了一个女人就和父母决裂,再也不回这个家了?”

    孟宴臣默了片刻,“我没有。”

    “没有?”付闻樱冷笑,“你记得你已经多久没回家了吗?宴臣,快三年了...”

    “妈,我还是希望能得到你们的祝福...”

    付闻樱一愣,有些诧异,“你们还没断?”

    孟宴臣没有吭声。

    “呵,行吧...你有本事就娶回来,都随你。”

    以付闻樱的性子,这已是做了极大的让步,孟宴臣很感激,“妈,我过年回去。”

    眼下北美和欧洲线上线下都铺开了,他确实走不开。

    有人在网上爆料时翎要做豪门赘婿,所以才获得了大量资源,粉丝下场吵的不可开交,不停有自媒体博主下车场开扒,最后真的有人不知从哪挖出来一张叶子和时翎并肩而行的照片。

    网上的闹的沸沸扬扬当事双方却无人出来辟谣,路人吃瓜玩梗破圈,连一向不关注娱乐新闻的孟宴臣都刷到了。

    他反手就把自己和叶子的合照给了媒体,觉得力度还不够大,直接把那张红底合照p上结婚证,原本当初拍来就是为了结婚领证时用的,如今刚好。

    如一滴水掉进油锅。

    一时有人说时翎为爱做三,一时有人组织网暴造谣者,一时有人激动的宣称捉到了国坤在逃前任总裁...

    谢天韵不喜叶子和孟宴臣扯上关系,出面辟谣,声称结婚证系伪造。

    叶子项目结束刚打开手机瞬间就被涌进的无数信息淹没了,都是来自孟宴臣,只有他傻傻的明知道不会收到回复还每天给她发消息。

    连去乡村考察吃饭吃出来一只虫都要拍给她看,叶子看着屏幕上那条黄色的虫子,瞪着两只无辜的黑眼,眼里满是清澈的愚蠢,忍不住笑了。

    生平第一次觉得虫子不恶心,居然还有点丑萌。

    她看了好久才翻到底,最后一条是孟宴臣贼骄傲的宣称——谁也想不到传绯闻的是我。

    叶子扶额,心里酸酸甜甜的冒着泡泡,在对话框里打字:是啊,不愧是你。

    想想又补充:既然某人这么在意,不如就把证领了吧。

    孟宴臣的视频电话迅速拨过来,四目相对一时无言,孟宴臣目光灼灼,嘴角翘着怎么都放不下来。

    叶子也不知为何,突然有点羞怯,不太敢去看他。

    只看一眼胸口就酸的不行,那是她日思夜想的人啊。

    “你在哪啊...”

    话一出口眼泪就落下来了,用手背飞快擦去,却怎么都擦不干净,索性放弃,认命般的等着孟宴臣的无情嘲笑。

    孟宴臣避开镜头,不一会又重新出现,眼眶红红,“快进市区了...”

    叶子,眼泪留到别的地方哭,求你...

    两人都有点激动,词不成句。

    约定好见面的地点,叶子想让他专心开车,孟宴臣不肯挂断,他打开车上的电台,两人听着电台的歌声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太阳更大

    只是透不进来

    我们还是觉得冷

    给我一点温度

    太阳更大

    还是透不进来

    我们还是觉得冷

    给我一点温度’

    歌曲中的鼓点很适合赶路,公路,山林,树影都在飞速倒退。

    倒退的又似乎不是风景,而是无数时光,孟宴臣似乎在沿着一条长长的时光隧道去见他久违的爱人...

    虽无风霜雨雪泥泞尘埃,人却已沧桑陈旧。

    他忽然说,“叶子,我们以后都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他彻底受够了离别。

    叶子点头,怕他没看到,又郑重说“好”。

    孟宴臣的车身剧烈的晃了一下,有车从后面追上来,若不是他反应快就已经撞上了。

    叶子紧张起来,问他怎么回事,他淡淡笑着安慰她没事。

    很快他发现并不是简单的失误,这辆车开到他前面,后面有两辆车分别从左右靠过来,试图逼停他。

    孟宴臣和他们飚了一段路,最终停了下来,从车上钻出几个彪形大汉手持高夫球棒迅速聚拢。

    见势不妙,孟宴臣一脚油门猛力撞开挡在前面的车。

    车窗被砸碎,血顺着他眉骨上蜿蜒而下,他从一个人的脚面压过,冲出了包围圈。

    叶子焦急大声喊他的名字,孟宴臣用衣袖抹去脸上的血迹,笑着说,“我没事,刚才不小心刮到了。”

    “确实没事,不过缝了四针而已。”

    医院里,叶子嘴上不饶,满眼都是心疼。

    孟宴臣握着她的手在掌心轻轻揉捏,笑着哄她。

    也不怪叶子生气,谁让他死活不肯就医,费了叶子好些口舌。

    手机亮起,孟宴臣问她,“还不接吗?”

    已经打了五六遍了。

    不知道为什么谢天韵一直来电,她项目结束明明只联系了孟宴臣,家里应该不知道才对。

    叶子突然想起来,在实验室根本就没有信号,电话能打进来就已经露馅了,而且万一是家里出了什么急事呢。

    叶子到走廊接电话,谢天韵问她在哪,傅源去接她要给她一个惊喜却扑空了。

    叶子有点尴尬,只硬着头皮坚持,今晚回公寓明天再和家人见面。

    谢天韵叹气,“你是不是和孟宴臣在一起?”

    叶子踢着墙角,‘嗯’了一声。

    “果然,你和时翎是一直演戏给我们看的...”

    “对不起,妈妈...”

    谢天韵也不想这么久不见就闹的不愉快,放缓了语气却不容反驳,“我和你爸爸还有哥哥们都在你九哥家等你,人你也见过了,先回来吃饭,有什么话都等见面再说,好吗?”

    叶子勉强应了。

    孟宴臣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抵在她肩上。

    “对不起,我...”

    “叶子,”孟宴臣打断她,“我们去领证吧。”

    “好啊,明天...”

    孟宴臣摇头,“现在。”

    万里高空,叶子意识朦胧,汗水打湿了发贴在脸上,孟宴臣尽情的展现着他的雄风,无论是时间上还是空间上。

    叶子迷失在他激进绵长的节奏里,双臂紧紧缠着他的脖颈,如溺水之人抱着浮木。

    灵魂如羽毛,高高飞起又缓缓飘落,反反复复。

    她化成一滩水,可以拥有任何形状。

    热泪从眼角滑落,她无意识的嘤嘤泣着。

    他吻去她的泪,又强势的吻她,声音喑哑,“求我...”

    指骨刺痛,意识浮出水面,她哼哼着说,“求你...”

    孟宴臣唇齿放开她的手,俯身去啜她的核...

    叶子爆哭,脚趾张开,两手去抓他的发...

    彻底睡着前,她嘟囔着,“孟宴臣,你说话不算数,我都已经求你了...”

    孟宴臣餮足的笑着,“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是求我再来一次...”

    经过十多个小时的飞行,飞机顺利降落在都柏林。

    当孟宴臣拿出一件轻婚纱时,叶子的惊讶不逊于昨晚看着十多辆车从暗处涌出,追着孟宴臣的车呼啸而去,好在车上只有临时高价雇佣的司机和她的手机。

    在这段静默的时间里,孟宴臣已无数次幻想过他们结婚的细节。

    他早早选定了到爱尔兰领证,叶子很喜欢古堡庄园,他在乡下寻了一处用来举办婚礼,后来实地考察发现这里非常宜居,就买了下来。

    十个多小时的飞行不该这么无聊,于是他买了私人飞机。

    婚纱是比照当年他和叶子决定毕业领证时买好的那件一比一复刻的,当地的化妆师和摄影团队也是早就看好的...

    包括婚后送给叶子家人的礼物,也是筹备良久,面面俱到。人家可以不收,但他不能不送。毕竟日后还是要相处的,他不想让叶子为难。

    在叶子出去打电话的时间里,他线上预约了结婚登记,把一切安排妥当。

    这一天实在是太完美了,除了他脸上带着伤和说誓词的时候因为太过激动磕巴了以外,所有的一切都和他预想的一样。

    他捧着新鲜出炉的结婚证书看了又看,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感谢财富,感谢律法。

    现在,任凭谁也冲不散。

    叶子用孟宴臣的手机给谢天韵打了电话,话虽艰难,但出于尊重还是要说。

    谢天韵听说他们已经在爱尔兰领证结婚,人直直的往后仰,手机掉在地上...

    感受到孟宴臣的目光,叶子扯出一个笑脸,不过显然没能糊弄住他,他径直走过来,将她冰凉的手收在掌心。

    好一会儿,手机那边才重新传来声音,是傅源。

    “妈没事了,就是高血压犯了。”

    电话挂断。

    他们在古堡只住了一晚,叶子心中难安,匆匆赶回LA,才得知谢天韵和傅有年已回国,此时还没落地,刚好错过了。

    哥哥们倒是都还留在这等着收拾残局,大家脸色都不好看。

    他们不理解天下这么多优质男性,叶子为什么偏要喜欢一个有过节的,还这么执着。

    也不理解什么事儿不能缓缓,怎么能在全家等她团圆的节骨眼上,撇下家人急吼吼去结婚。

    这桩婚事他们很难祝福,但也不忍出言指责让叶子难堪。

    叶子让孟宴臣去外面等她,既然父母不在也没必要让他受这些脸色。孟宴臣只是笑着握紧她的手,不肯走。

    叶子说,“我知道家里人是心疼我,但还是希望大家能尊重我的选择,你们如果真的在乎我,就不要再伤害他。”

    大家都笑了,面面相觑有点无语。

    他们投鼠忌器,还没有对孟宴臣动过手,谢天韵好几次要有所动作,都被大家劝下来了。

    叶子动了气,“孟宴臣,你说下你的伤到底是怎么弄的?!”

    孟宴臣一愣,没想到被叶子看出端倪。

    那天出事之后他原本没多想,急于见叶子,也没顾上调查,后面他带叶子逃跑,看见追在他车的车队里有一辆很眼熟,就是下午拦截他的其中一辆。

    他心中怀疑,但毕竟不是铁证.

    他只是简单陈述事实,隐去了好些惊险情节。

    九哥听着,脸色古怪起来,谢天韵要给造谣的人一点教训,那个在国内爆料的人被逮住很快把孟宴臣供了出来,都是线上联系,他只知道孟宴臣新注册的小号。

    因为这个账号IP在美国,事情就交到了九哥手里,九哥最近和女朋友闹分手没心情管,就交给别人,只等着拿结果交差...

    谁知道那人就是孟宴臣啊...

    自己花钱造自己的谣,这是个什么操作,这小子是想和叶子结婚想疯了啊...

    末了孟宴臣对叶子说,“可能是我以前生意上得罪的人,也可能是他们认错人了,你别多想。”

    九哥听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孟宴臣心里明镜,这是帮他在叶子面前遮掩呢。

    他拉着傅源耳语了几句,傅源脸色几经变幻,虽是阴差阳错,不过既然打过了,事情也就算揭过了,毕竟已经结婚了,拧着也于事无补。

    傅源轻咳了两声,让人上茶,“宴臣坐吧,受了伤是要好好休息,坐下慢慢说...”

    后来摆了饭,茶换成了酒。

    孟宴臣给各位哥哥们敬酒,做小伏低,忍受着哥哥们的训斥,看的叶子心酸,孟宴臣原本是那么骄傲的人啊。

    她要阻拦,孟宴臣不动声色的捏了捏她的手,用眼神阻止她。

    酒释前嫌,已经是他不敢奢望的机会了。

    他们从叶子的桩桩件件,逐渐聊到投资,各自的生意,撇除旧怨他们本就是聊的来的朋友啊。

    孟宴臣醉的不省人事,叶子拒绝留宿,她不希望别人看到孟宴臣狼狈的样子。

    司机送他们回去,九哥不放心,还是跟了来,帮忙扶着孟宴臣上楼。

    九哥第一次踏进叶子和孟宴臣的家,叶子忙着照顾孟宴臣,让他自便。

    房子小而温馨,叶子踩着毛茸茸兔耳朵拖鞋自在穿梭其间。

    他四处看着,原来她喜欢这些啊。

    这么久以来他其实都不太清楚叶子的喜好,叶子从来没和他们说过想要什么,送她什么她都会很开心,认真的道谢。

    她不会撒娇,也不知何为胡搅蛮缠无理取闹,一看就是没有被宠爱过的女孩,让一大家子心疼的肝肠寸断。

    今天他第一次意识到她长大了,已经可以结婚了。

    从卧室的门缝可以看到叶子正拿着一只小勺子给孟宴臣喂蜂蜜水,眼里全是心疼。

    孟宴臣神志不清却始终攥着她的衣角,一遍遍含糊的唤着‘叶子’。

    叶子听了喜笑颜开,一遍遍回应着‘我在’。

    九哥胸口闷痛,一直以来他们的补偿、关爱、保护对她而言可能是一种负担,她只是出于体谅努力配合。

    是他们不许她长大,不许她离开,所有的为她好都是隐秘的私心在作祟,期盼着独立成熟的叶子重新做回宝宝,依赖他们。

    叶子病了,大家似乎都备受折磨忧心忡忡,痛恨孟宴臣全家,可是她病了就会需要他们的照顾,理所应当频繁的关心...

    她病了,却恰好满足了他们隐秘的期望...

    是大家不谋而合打着爱的名义织就了一张大网,网住了叶子,所以她才病了...

    他忽然无地自容,默默转身离开。

    叶子,尽情过你想过的生活吧。

    上了车,他没有回家,吩咐司机直奔机场,他要去和冷战多日的女友道歉,是他傲慢,自以为是,控制欲又强,居然认为对方应该放弃事业来做自己的太太。

    他嘴上夸赞她奔波于火山喷发地勘探纪录勇敢又有趣,实则心里不以为然。

    他希望对方陪伴自己,说出来的理由冠冕堂皇——我不会再让你吃苦...

    仿佛自己是个从天而降拯救她于水火的大英雄,她说的没错,他在俯视她...

    希望他醒悟的还不算太晚...

    叶子给谢天韵打过很多次电话都被拒接了,傅有年接了电话只是叹气,劝她多给他们一点时间。

    很多事情不能强求,叶子索性放下,一头扎进文献书海,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她要完成毕业论文和申博。

    不久后,业内有一项技术成功商业化,一时名声大噪,因为在技术初期参考了叶子发表的一篇SCI,给了创始人很大的启发,在采访中特别鸣谢。

    叶子因此受到关注,再次被网友挖坟考古,和时翎的绯闻重新被挖出来鞭尸,让她受到的关注成几何级扩散,很快有人挖出了之前许沁爆料的案底。

    于是不过几个小时,叶子的口碑从大有可为的科研工作者变为人品低劣的法外狂徒,无数嘲讽谩骂如潮水一般涌来,攻陷了叶子所有的社交账号。

    叶子并没有多惊讶,只是觉得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她看了几篇黑子写的万字文,惊叹于大家的想象力,仿佛事发当夜他们就在现场,不光把来龙去脉写的引人入胜,让看客一步三叹,连两人的心理活动都写的清清楚楚。

    而这居然有大把的人信,叶子只觉得好笑。

    得知出事,孟宴臣迅速在所有社交平台上晒出他们的结婚证,并上传了一份当年文件的□□照片,他的名字赫然挂在上面,附文:夫妻情趣。

    网友们大呼狗血,嘲讽几句也就散了。

    华灯初上,一室昏暗,孟宴臣坐在办公室里,双手抵着头,脖颈上似乎压了千金重量,他动不了,起不来。

    结婚照原本是打算七夕对外公布,没想到如今是以这种方式...

    许沁当初爆料的时候他想过这样做,但过去了许多年,真的这样做了,似乎也有一定效果,却无法消解心痛和沉重。

    叶子敲门,没有声响,她推门探头去看,诧异道,“哇,黑漆漆的,你一个人在这里干嘛?”

    孟宴臣出声,“别...不要开灯。”

    他声音低哑,叶子察觉异常,默默收回按着开关的手。

    她缓缓走近,拉开孟宴臣的胳膊,坐进他怀里,捧起他的脸,小声的问,“你怎么啦?”

    窗外灯光闪烁,照在他脸上忽明忽暗,在叶子脑中留下苍白忧郁的剪影。

    “对不起...”

    叶子明白过来,声音轻快,“因为网上的事?唉,吓我一跳,我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她放下心来,双臂缠着他的脖子,小腿荡啊荡,浑然不当回事的样子。

    孟宴臣并没有因为她的达观被豁免,他抚着她的发,手微微颤抖,“非常对不起...”

    “孟宴臣,”叶子提高了音量,“以后我的成就会远远超越这个污点,你相信我吗?”

    叶子的眼睛又黑又亮,昏暗中也难以掩盖其中的华彩。

    “我信。”

    “那我们让这件事过去好不好?”她在他唇角亲了亲。

    孟宴臣收紧双臂,将脸埋进叶子的颈窝。

    胸口紧贴,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叶子的心跳,沉闷有力。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的叶子...

    他说,“好。”

    “你弄痛我了...”叶子微微挣扎。

    孟宴臣手臂松开,下滑到腰际,“抱歉。”

    他低头吻她,轻轻浅浅,缠绵不休。

    叶子退开,戳了戳他心猿意马的证据,“你不专心。”

    孟宴臣轻笑,扯开领带,贴在她耳边说,“抱歉。”

    一手横扫桌上的障碍物,将人压向桌面。

    叶子瞪圆了眼睛,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唇被用力封住,词句被搅乱...

    叶子仿佛坐上了高空滑索,从情动到疯狂顺滑到底,她喜欢看他掐着自己的腰失控的样子...

    肌肉紧绷,线条流畅,带着诱人的光泽,周身透着粉意...

    好想把他弄哭...

    两年后,叶子要去瑞士交流学习,孟宴臣一声不响的将公司卖给了投资机构,叶子生气,“孟宴臣,这是你的理想啊!你怎么可以说卖就卖!”

    孟宴臣笑着摇头,“我的理想是希望改变世界的垃圾处理方式,把公司卖掉,在更大的资本推动下,这个理想实现的会快。”

    “你胡说!”

    “没有,”他把叶子圈在怀里,哄她,“只要实现了是不是由我亲自实现又有什么关系?”

    “您现在境界真高格局真大啊!”

    孟宴臣抱着张牙舞爪的叶子不肯松手,洋洋得意,“那是自然!不过这只是一部分原因,还有更重要的是我已经有新的理想了...”

    “哼!什么理想?”

    “我要永远和叶子在一起。”

    “这算什么理想?!”叶子觉得他在甜言蜜语胡搅蛮缠转移重点。

    孟宴臣叹气,他说的都是实话啊,叶子怎么就不信呢。

    “不算吗,那我们造一个倾国倾城的小叶子吧!”

    “你醒一醒!我还在上学!”

    孟宴臣被叶子暴打,委屈唧唧,“那就当我想去瑞士玩一年总可以了吧...”

    临行前,两边父母终于坐在一起吃了顿饭,给两人践行。

    饭桌上谢天韵和付闻樱对彼此的嫌恶都挂在脸上,付闻樱一直阴阳怪气,谢天韵刀光剑影,好几次大战一触即发,全靠傅有年和孟怀瑾使出浑身解数打圆场,一顿饭吃下来倒有了几分惺惺相惜的味道。

    即便各退一步,也没有出现任何温情的场面,不掐架的时候,两边父母都是对着各自的孩子说话,完全忽略对方的存在,仿佛是两伙拼桌的客人。

    叶子和孟宴臣对这个局面已经很满意了,一顿饭吃的险象迭生,始终悬着的心好不容易落肚。

    三年后,叶子博士毕业,两人终于有空去爱尔兰度度迟来已久的蜜月,造人计划也正式提上日程。

    五年后小叶子终于成功问世,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模样完全是一个缩小版的叶子,皆大欢喜。

    两家都想把小叶子养在身边,孟宴臣喜滋滋婉拒,自动从完美人夫升级为全职奶爸。

    小叶子周岁宴时,叶子被通知研发的免疫制剂获得了邵逸夫奖,这是她多年科研路上获得的第一个大奖,如此重量级,是做梦都不敢梦的内容。

    领奖的时候,叶子很激动,颤抖着致谢,“在座皆知,这是一条多难的路,无数挫败沮丧,夜以继日却没有结果,无数次推倒重来...我之所以没有放弃,走到现在,是因为我的丈夫一直在身后支持着我,现在我想对他说,我所有的荣誉都有你的一半,孟宴臣,我爱你。”

    孟宴臣和叶子在领奖台上拥抱的照片火遍全网,旧事重新被翻出,却没掀起什么大风浪,舆论更倾向于钦佩、恭喜、作为国人与有荣焉。

    还有人热衷教育黑子,劝大家别对女科学家太苛刻了,陈年旧事当事人都不在意外人介意个什么劲,叶宴CP嗑起来不香吗...

    一年后孟怀瑾确诊喉癌,很快失去积极治疗的意义,病痛百般折磨下决定安乐。

    从最开始找国内外专家,实验室药物,到安宁治疗,再到联系瑞士的机构,叶子跟着忙前忙后,尽心竭力,傅家也帮了不少忙,付闻樱对她的态度从未缓和。

    叶子全不在意,她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孟宴臣。

    孟怀瑾与大家一一告别,临了拍了拍叶子的手,说,“孩子,辛苦你了。”

    说完就上了路,最后安详的倒在付闻樱的怀抱里。

    遵逝者遗愿进行了海葬,葬礼结束,付闻樱坚持回国,叶子让孟宴臣带着小叶子一起回去,陪陪付闻樱,怕她一个人想不开。

    临别,付闻樱第一次正眼看叶子,说了一句软话,“你和宴臣这样相互扶持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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