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农妇显然对宫永的话深信不疑,语气激动,双手颤抖着合十,朝着神龛的方向跪下拜倒,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着:

    “教主大人、教主大人显灵了……教主大人果然是神明之子,教主大人请带领我们前往极乐世界吧……”

    年龄尚幼的孩童并不明白母亲这样动作的含义,但也模仿着母亲的动作双手合在一起,嘴里喃喃几声没有含义的音节,眼睛却是在宫永的身上滴溜溜地打转,这个年纪的小孩显然对没见过的温柔好看姐姐更感兴趣。

    一番敬奉祷告完,农妇直接牵起了宫永的手,慈爱的目光像是敦敦教诲的母亲,语气虔诚又真挚:

    “大人啊,那位是童磨大人的神像,他一定是听到了您痛苦的心声,所以感召着你去到他的神龛。快加入万世极乐教吧,教主大人会帮助我们摆脱所有痛苦,一起进入极乐世界!”

    “童磨大人……原来这就是那位大人的名字吗?”

    宫永先是对好奇打量自己的小孩子回以柔柔一笑,然后用一只手托起农妇的掌心,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她的手背,脸上的表情憧憬而向往。

    “我记住了。”

    直到宫永直截了当提出要离开,农妇都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拽着她的手不断向她夸赞童磨大人对信徒的关怀庇护,以及每当他听到信徒的苦难都会流下慈悲怜悯的泪水。

    踩着来路往回走,看着逐渐变暗的天际,宫永决定结束今天的探查,直接回落脚的杂货铺。

    当她走到铺门口前,即将结束营业的老板正在打扫收拾着东西。

    走路悄无声息的宫永没有主动出声打招呼,而是安静无声地靠近了面向墙脚的老板。

    视线捕捉清楚老板正在擦拭、店角落摆放的物件后,宫永声音像是突然落地的玻璃杯一样掷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您也是万世极乐教的信徒吗?”

    老板的动作猛得一停,背上的赘肉僵得和旁边的墙壁快要难分彼此。

    很快,老板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该是正常反应,于是僵硬的擦拭动作重新继续,不易察觉的心虚掩盖在玩笑般的调侃下,店老板貌似乐呵呵地开口道:

    “啊呀!原来小姐您认得童磨大人吗?”

    “我心情有些苦闷,所以就四处走走散心,没想到无意中走到了一处神龛前,向那里供奉的神明倾诉我的心声之后,我的心情莫名地就好了许多。后面打听才我知道那是万世极乐教童磨大人的神龛——说不定我和童磨大人格外投缘也说不定呢?”

    恰到刚好地停下,宫永保持着模糊暧昧的笑容看着店老板,等待他的回应。

    “投缘……啊啊确实是的,投缘!”老板马上肯定了宫永的说法,装作不经意地试探道,“既然这么投缘,我想童磨大人也很愿意见到像您这样的信徒——”

    擦拭的动作逐渐停了下来,老板双眼紧盯着宫永,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那么殷切:

    “您想要亲自拜见童磨大人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愿意……”宫永冲老板笑笑,装作没看到老板眼里惊喜得快要炸开的闪光,很快又用一句话把那份闪光抹掉,“但是我想还是先等家人来更重要。”

    老板明显还没有从惊喜之中反应过来,面上闪过一丝没藏好的愠怒,不过转瞬就恢复了那副生意人的和气面孔:

    “哎呀,你看我也真是考虑不周。像您这样独身一人的小姐,肯定还是有家人在身旁才更加安心。您放心,信我会尽快让人送到您家人的手里的。”

    “那就麻烦您了。”

    宫永稍微躬身,向老板颔首道谢,转身向二楼走去。

    “哪里哪里,能帮助到您是我的荣幸。”

    老板把神像放回了店角落的位置,笑眯眯地与宫永道别。

    被擦拭干净的神像显露出白色的木质底色,衬托得七彩色的眼睛更加流光溢彩,连粗糙做工的雕刻都因为那双眼睛变得生动起来。

    抬脚往楼上走去,低头往一楼看去,老板的半边脸隐在阴影之中,只能望见半边笑脸。

    稍有距离的低声祝福从一楼传来:

    “您和家人一定很快会重聚的。”

    有些年代的木地板被脚步踩出□□声,还没有电灯的年代,不管点了多少油灯,过道的亮度都不尽如人意。

    路过哑婆虚掩着的门前时,宫永刚想与哑婆打声招呼时,门边突然窜出一只布满皱纹的手牢牢抓住了她抬起打算敲门的手,用力就把她往房间内扯。

    没有感受到恶意,宫永也被这猝不及防的动作拽得一个重心不稳,往前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拽她的人正是房间的主人,哑婆。

    她看上去像是等宫永很久了,所以才在宫永敲门的一瞬间就听到了她的动静,把她拉进自己的房间里。

    晚上再见到哑婆,她不像早上那样沉稳安静,手不停比划着,急急忙忙把一团纸塞到了宫永的手中。

    接过纸团,宫永并没有第一时间看上面的内容,而是微微弯腰,双手扶在哑婆的肩膀上,双眼与她平视,同时做出深呼吸的动作,引导着哑婆的呼吸与她一起平缓下来。

    几个呼吸之后,哑婆的情绪终于稍微平静了一些,见状,宫永这才放下双手,打开了被塞到手里的纸团。

    纸团里的字迹非常熟悉。

    因为这是宫永写给“家人”的“信”。

    信纸被揉成一团,还沾着几滴污水,显然是被人随手扔到了什么地方。

    宫永把信纸抖了抖,在哑婆一旁沉默的等待中,走到房间内亮着的灯前,一手拿着信纸,一手端起了火烛——

    哑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想要把信烧掉的动作被阻拦,宫永没有放下蜡烛,低声对哑婆说道:

    “这封信没用的,放心。”

    火焰在哑婆的瞳孔中跳跃着,她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宫永,似乎是有些不理解宫永话中的含义。但即便是无法理解她的做法,在思考片刻无果之后,哑婆还是松开了手。

    满是褶皱的信纸被火焰点燃,很快燃烧殆尽,只剩下一堆浅浅的灰烬,轻轻一吹就彻底消失了。

    轻轻把灯盏放回原处,处理完信纸后,宫永回过头与哑婆对视,黑色的眼睛笑盈盈地弯起来,比起白天,那双眼睛里似乎多了什么,闪烁着某种细碎的亮光。

    “我知道老板……不,应该说这里的大多数村民……?”

    宫永的语气不紧不慢,从容的神态令人不自觉地随着她的话放松下来:

    “他们估计是不会让我离开了。”

    对于老板把她寄出的信扔了这点,宫永并不惊讶,倒不如说,她早知道这件事会发生。在第一次进到杂货铺,与柜台后面的老板对视的瞬间,她就知道了——

    要是再回来,她怕是再也无法离开。

    但是,宫永没有选择把这件事告诉夜斗,让夜斗带着她去下一个村子,而是在与夜斗结缘后,欣然沿着原路走回了这个村子。

    路上的村民对她投来打量的目光,目光中是与老板如出一辙的计算和衡量,宫永装作迟钝地对此一无所知,像是一只天真的肥羊。

    即便心怀歹意也不要紧,宫永正巧需要这么一个或者几个人——对她怀有恶意、威胁到她生命安全的人。

    她要让夜斗为了她杀人。

    宫永本来就有打算拉拢一些生活在过去时代的本地人为她收集情报,这样能大幅度提高她寻找宿傩手指下落的效率。而在遇上夜斗之后,她大脑中原本还有些模糊的计划瞬间清晰起来。

    能横跨历史朝代、拥有漫长寿命和一定武力手段、对怪力乱神也有涉及,除了神明以外,还有更好的人选吗?

    宫永确信,夜斗绝对无法拒绝自己手中握有的某个筹码,接下来的就是如何把这个筹码抛到夜斗面前。

    但是,在得知夜斗父亲大人的存在和他对夜斗的利用之后,宫永有了更进一步的、更加贪婪的想法。

    宫永想要那把利刃为她所用,而不是再也不拔出刀鞘,落上灰尘逐渐爬上锈迹。

    宫永的术式无法攻击,体术即便接受过和悟相同的教育后,也只是差强人意。她知道这是自己无法弥补的短处,虽然她已经做了一些措施来填补这个短板,但后手总是不嫌多的。

    夜斗想要成为福神,宫永不介意稍稍对他的愿望施以援手,前提是夜斗也愿意听从她的安排。作为一个自认为体恤下属的上司,宫永可以不需要夜斗杀人,但是她需要夜斗的服从。

    据宫永所知,就连普通人建立的黑//手//党,有时候也需要一根小小的手指作为代价加入组织。那么,拿几个准备实施恶行的人开一下刃,不就是一件相当有必要的事情了吗?

    唯一出乎宫永预料的,就只剩下似乎是因为咒术原因对她的事情格外上心的哑婆。

    利用他人的善意,宫永从来不会有愧疚之心。但相应的,至少,她得为她所接受的善意提供一些保护——这也是她的原则。

    宫永靠近了哑婆,老妇身上传来的干燥气息让她莫名有些熟悉感。

    她对着哑婆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您不用担心,我有办法保护好自己。”

    哑婆没有动作,像是因为她的话而陷入了沉默的安心,又像是被宫永的笑容勾起了什么回忆,沉浸在别的什么思绪之中。过了好一会儿,在哑婆用动作做出回应之前,宫永觉察到了别的回应。

    【好感度上升】

    这次宫永真的愣了。

    怎么回事,难道咒力又溢出了吗?

    直到她后知后觉回味到背上传来温情得如同母亲般的拍打时,哑婆已经结束了这个怀抱,用一种近似于目送的目光注视着宫永。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鬼使神差的,在离开房间前,宫永回头又低声对着哑婆重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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