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婆年轻的时候是住在山上的猎户，家里不幸撞上了山贼洗劫，正巧那天她带着襁褓中的小女儿一起来咱们镇里买东西才躲过一劫。后来呢……唉，唯一的女儿又生病没了，哑婆就成了自己一个人了。”

    老板长叹一口气，叹得好像他真是个同情人泛滥的大善人。

    他目光一调转，看向宫永，感叹道：

    “所以啊，哑婆对像你这样小姑娘最是照顾的，所以你就放心地住下来吧。”

    在老板絮絮念念的时候，宫永的注意力被站到自己身旁的哑婆吸引了。

    刚走近时，这位被称为哑婆的老妇还是佝偻着背，但看到宫永时，她突然努力地挺起了脊背，抬头盯着她的面颊，双眼一眨不眨。

    按理来说，被这么赤裸裸地盯着，应该会让人不太舒服，但不知道为什么，哑婆身上传来的某种善意包裹住了这份目光，让宫永有一种奇妙地被目光轻抚的安心感。

    术式里感知到的好感度还在不断攀升着，直到停在了略高于友人的程度才停了下来。

    宫永交握在身前的手指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奇怪，术式没有发动……

    “……那就麻烦哑婆您了。”

    本打算拒绝另有企图的老板的提议，鬼使神差的，宫永张嘴答应了下来。

    直到跟着哑婆一起上到店铺二楼，在自己临时的房间内坐下后，宫永难得精神恍惚了片刻，在脑海里复盘着刚才的情景，探究自己做出感性决定的原因。

    她闭上眼睛，揉搓着眼旁的太阳穴。

    宫永的术式作用是调整他人对自己的好感度，附带着的作用是探查他人对自己的好感度的多少。

    当好感度高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她可以借由高好感度做到一些精神上的干涉，比如暗示、命令或者对他人的记忆做出轻微的调整等等。

    精神是非常微妙的东西，干涉他人情绪需要注意的事情很多，所以宫永使用自己能力的时候总是再三注意，不要让术式的效果与她预期往完全相反的方向而去。

    因此，虽然她的咒力并不强，但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反而利于她对术式的精细操控。

    难道是因为我的咒力进步了的原因吗？

    宫永睁开眼睛，目光放空地看着室内简单整洁的布置。

    因为咒力进步了，没有完全掌控的溢出咒力无意间发动了术式，从而使哑婆第一眼见到她就好感度迅速攀升，实际上只是她术式的作用。

    暂时敲定了刚才发生的情况的原因，宫永稍微侧头，往一旁应该是哑婆房间的方向听了听，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才长呼出一口气。

    下次千万不要把能力用成双向的了。

    这次意料之外的决策目前还在宫永的掌控范围之内，不过要适应自己变强的咒力还需要一段时间，她在心里对自己再三告诫后，才从桌旁站起来。

    推门走出自己的房间，在路过哑婆的房间时，宫永敲敲门，隔着一层纸质的门页对室内柔声道：

    “哑婆，我出去一趟。”

    室内传来轻扣地面的叩叩声后，她才离开。

    下到一楼时，店铺老板正和来买东西的村民理论着，宫永借着店里摆放货物的遮掩，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店内。

    白天路上的行人并不是很多，大多数村民也是穿着方便下地干活的短衬，即便是路边摆摊的小贩，卖的也是一些农产品，一看就知道是自家做了多的拿出来卖。

    作为显眼的外乡人，宫永也不掩饰，贯彻了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人设，边走边好奇地四处打量，即便撞上了不太友好的警惕目光，也只是略带歉意的柔柔一笑。

    无知，也无害。

    很快，宫永就走到了村子中心的边缘。

    道路上不见半个行人，只有散落在荒草从里的农田偶尔闪过几个耕作的人影，已经干枯的树枝断落掉在地上，让本就杂草丛生的小路更加难走。

    见周围没有了人，宫永的嘴角挂着的弧度消失不见，没有半点犹豫地直接踏上了小路，脚步敏捷地踩着枯枝往路的尽头走去。

    这条路是纯粹踩出来的。

    宫永边走边判断着。

    枯枝杂草有点多，不过还不至于到无法辨认的程度，脚印很纷杂，说明这条小路走的频率低，但走的人很多。

    ……人很多，正好对得上。

    那应该就是许多人细碎的负面情绪聚集而成的咒灵。

    是的，宫永之所以出来，是因为她感知到了咒灵的存在。

    前两天和夜斗呆在一起，沾了神明的光，宫永一路上都没有见到咒灵，进到村落之后，感知中传来的咒灵气息让她反倒有些怀念了。

    感知中咒灵的存在并不强大，结合宫永对周围环境的判断，她猜测那个咒灵应该只是这个村子里村民的普通负面情绪形成的咒灵。

    虽然热心除灵不是宫永的作风，但考虑到她来这个时代是为了找宿傩手指的情报，接触一下这个时代的咒灵或许会对她有所帮助。

    信息不一定全部都有用，但是掌握越多的信息总是越好的，谁知道会不会在某个时刻发挥作用呢？

    拨开生命力过于旺盛的杂草，宫永终于用眼睛看到了她所感应到的咒灵——

    还有一座摆放着神像的神龛。

    抬手解决了像是软体动物一样黏在神龛上的咒灵，宫永走近了神龛，仔细打量着里面摆放着的神像。

    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明形象。

    一想到神明，宫永的脑子里一晃而过夜斗的身影。随即她伸出手，直接将神龛中的神像取了下来，拿在手里观察这个雕塑。

    很轻，木材的本色是浅白色，上色非常方便，但是做这个木雕的人不仅上色的手艺不怎么样，连刀工也不怎么精致，除了能看出是灿烂笑着的人像以外，就没有过多的细节了。

    最吸引宫永的还是神像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虹膜用许多种颜色细细描绘而成，和已经开始掉漆的衣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眼睛处的颜料表面还用了透明的漆喷涂一层，让神像的眼睛保持色泽鲜艳，看上去仿佛阳光下的泡泡一样反射着七彩的光。

    这让宫永更加确信这不是通常神社供奉的神明。

    毕竟她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神明的特征是七彩色的眼睛。

    轻手轻脚把神像摆放回原处，将它调整得看不出移动过的痕迹后，宫永起身，离开了这座荒草小径尽头的神龛。

    重新走到小路的入口，宫永望向农田里耕作的村民，目光在四周找寻着，终于看到了一个坐落在农田边上的茅屋。

    宫永顺着田埂走到茅屋前，探头看到了里面一边忙活一边背着幼童的妇女。

    她没有遮掩自己的行踪，所以一停下脚步，坐在屋前的妇女就看到了带着笑容的宫永。

    那个妇女先是有些警惕，但看清了宫永柔弱的外表和她只有自己一个人后，那份警觉就瞬间消失了，紧接着漫上面庞的是让宫永隐约有些熟悉的热情。

    很快，她想起来同样的表情在哪里见过。

    杂货铺老板见到她时，是如出一辙的过分热情。

    如果老板的热情还可以用生意人的习惯来解释，那面前这位普通农妇的热情就有些说不通了。

    不过宫永像是迟钝得没有感受到任何不对劲，迎着农妇走上前去。

    “您好，我想问一下。”宫永手指着她刚才去过的神龛方向，“您们村子里供奉的是什么神明呀，我从来没见过，有些好奇。”

    那个妇女的神色先是一僵，但她很快掩饰了过去，但她没有即刻回答宫永的问题，而是看起来十分关心地问道：

    “啊呀！您这样的大人怎么走得了那样的小路，胡乱走路可不行，这地方要是迷路了也不好找的啊。”

    宫永略带不好意思地笑着点点头，术式在农妇说话时悄然发动，稍稍抬高了一些她的好感度后，宫永这才柔柔开口，似是有些犹豫，语气迟缓：

    “没事，我只是、稍微有些……”

    “……心情难过吗？”

    在宫永的暗示诱导之下，农妇把自己潜意识的猜测说了出来。

    套出了农妇的想法后，宫永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起，睫毛低掩着，像是被说中了心事一样，吞吐着说出自己的遭遇：

    “我本来是要去探望亲人的，可没想到路上遭遇了山贼。我侥幸逃了出来，现在写了信等家人来接我……”

    她把手捂在自己的胸口前，眉头微微皱起，面上流露出恐惧而迷茫的神色：

    “可我一闭上眼，那个场景……我还是忘不了，我怕得不行，又不知道该和谁诉说，只好自己出来随意走走散散心。”

    “就在我胡乱走着的时候，我似乎冥冥中感受到好像有什么在呼唤我，我顺着那个感觉走，就看到了那位神明大人。”

    说到这里，宫永眼睛一亮，满足安心的神色盖过了她的恐惧，语气随之恭敬起来：

    “于是我就向那位神明大人诉说我的痛苦和不安，说完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轻松了许多，所以我想那一定是一位特别灵验的神明大人吧……”

    “噢、噢噢——”

    听完宫永的叙述，那位农妇单手捂在嘴前，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好感度上升。】

    猜对了。

    宫永嘴角微微扬起。

    在看到咒灵居然附着在神龛上的时候，宫永就在想这座神龛之于村民而言到底是什么。

    真正的神明没有宽容到让咒灵栖息在自己的神龛里，骗子捏造出来的神像也应该和普通的木头没有区别。

    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神龛附近诞生咒灵。

    那一定有很多怀着负面情绪的人去到那里倾诉。

    再诱导着农妇说出她潜意识的想法，答案就能呼之欲出。

    那是倾听村民苦难的人造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