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理

    “夫人!”忧四从暗处冒出头,快速把帘子拉起,待都上车后,他才问:“夫人眼睛怎么肿了?”

    鱼丽答,“哭的。”

    祁庇颜系上瑾瑜,揉了揉眼睛,“素荣皇贵妃里殿应该还有人,我见她宫中服侍的人少了一大半,通往里殿的门前放置了一展屏风。”

    忧四沉思片刻,说:“莫不是圣上?”

    “八成是。”祁庇颜轻眨眼睛,红丝遍布,“圣上似乎怀疑我家与将军早有私联,将军待我过好让他防范。我言我不喜将军,也将祁府撇的清清白白,就是不知道他们信不信。”

    忧四脸色暗沉,京中的狂风骤雨比夕揽境要大得多,一滴雨落在头上都会招来灭顶之灾,微风会吹散人心。人人惶惶不安,为求心安会拉帮结派,尔后貌合神离。

    忧四知晓为何将军会留下他了。

    “圣上煞费苦心,屏风安置在那实为掩耳盗铃,圣上是故意的。夫人,圣上在试探你。甚至他知晓你会知道他在那,不管你说什么,他都不信。”忧四道。

    猜忌中得到的回答只会是谎言,而去求证谎言是愚人才做的事。

    祁庇颜笑了笑,“和他们打交道好累,天色已晚,我们回去吧。”

    几日后。

    不见天日的地牢哀嚎连连,烛火微光,空气浑浊。潮湿之气弥散,虫豸纷飞,时不时响起几声吱吱。地面坑坑洼洼,残留水渍。

    “啪…”来者威风凛凛横眉怒目,一脚踏入凹陷处,溅起的水珠飞舞,从战靴上滚落而下。

    “将军。”杉三跟在木樛身后,看守的士兵打开门,“这位就是当日捉到放火烧粮的人。”

    面前的人被吊起,衣裳破烂,伤痕累累,血迹干涸凝固,全身未有一处安好。

    见有人来,他抬起头盯着来者,扯了扯嘴角,嘴角流出血,用尽全身气力说道:“将军,杀了我。”

    木樛脸色阴沉,眼中迸出怒火,“那是庚寅军的命,卫理,你作为钱粮官三年,将士们与你同吃同住,你当真一点感情都无。此次失去了一半的粮,京中运粮少说要半月之久,其中损耗你比我更清楚。卫理,你该死。但我现在不会杀你。”

    卫理吊着最后一口气,自嘲地抽动嘴角,浅浅摇了摇头。牢房并无窗,他偏头凝视,眼神涣散却幽远,像在遥望谁,又似告别。

    “是我被收买,通敌叛国。边疆艰苦,我不像将军有大作为,我回不去京城。听闻将军有喜事,恭喜将军了。我的夫人死了,死在某位大人手中,如今,我也不知我孩子多大了。”卫理喃喃。

    木樛听出卫理的话外之意,他对杉三下令,查一查卫理最近的活动。然后让人退了出去,他用长剑“不亡”斩断绳索,卫理跌落在地。

    “说吧,何人指使你的。”木樛居高临下看着卫理,眼里毫无敝屣之意,“你必死无疑,说出来我可保你孩子无难。”

    卫理不语,神色归于平静,木樛看出他怀有必死之意,无论如何拷打都问不出。木樛起身,留下一句,“圣上派的人刚到汤谷,要自戕也得在他面前。”

    卫理的伤疤溃烂,血痂连着肉模糊不清,脓水混杂血丝,他的手脚冰凉,心死无望。闻言,倒在刺骨冰寒的地,昏厥前闻到厚重的腥味,微不可察皱了皱眉。含着泪,带笑而言:“是,将军。”

    “突穷部的人呢?”木樛解开环臂甲,甩了甩手,接下来该好好发泄发泄怒气。

    “死了,服毒。”杉三回答,“待我们赶到就死在了那。”

    木樛冷笑,他匆匆忙忙赶回来,一个死不开口,另一个已经死了,烂摊子留给他来收拾。可怜将士们在外冲锋陷阵,回营一口粮都吃不饱。圣上派的录事参军还未到,自己一点东西都拿不出来,如何给圣上交代。最重要的是现在突穷在边界作恶多端,自己后备不足,不敢贸然应战,又该如何向百姓交代。

    骑虎难下,木樛召集庚寅军,让云一和三个小的留下,他和无五、杉三一同骑马。庚寅军矢志不移,每个人都铁骨铮铮,会同突穷血战到底。

    这是庚寅军对百姓的回答。

    相国府。

    “小颜!”闻人兰着荼白齐胸纱裙,上用金丝绣出青鸾,栩栩如生以假乱真,裙摆随闻人兰一举一动飘动,似青鸾要挣脱束缚冲向天际。

    祁庇颜早早守在门口,见闻人兰来她疾跑而拥,而后仔细打量,衷心夸赞,“做殿前司是俊秀,如今做回公主,那是娇嫩美艳。”

    闻人兰被说的不好意思,揽过祁庇颜的手,幽幽道,“哎呀,别打趣我了。我早膳都未用就赶来,饿了。”

    “没打趣。”祁庇颜担心闻人兰穿束身军装久了不习惯裙子,她弯腰替闻人兰提起纱裙,“慢点走别摔了。早叫厨房准备着,就等你来。”

    刚入院子路过莲池,水润芳香。出淤泥不染,濯清涟不妖。纯白无瑕,中通外直。祁安格外喜欢莲花,他给孩子取名也是希望他们不要忘记初衷,居庙堂或远江湖都要知险恶不作恶,刚强不屈。

    一个大庇寒颜,一个忧民思乐。无论是前朝的祁安还是如今的祁安,都真正做到高风亮节体恤民情。

    闻人兰对祁庇颜的好感很大部分来自于祁安,后来两人相处,闻人兰发觉祁庇颜十分像祁安,甚至比祁思乐还像。

    “昨日我被吓到,父皇突然将我们并称,还好你反应快。”闻人兰不知从哪掏出小竹扇,边说边给祁庇颜扇风。

    祁庇颜含着金汤匙出生,幼时被呵护的好,长大后奇怪得很。怕热怕冷,热天脸颊汗流,冬季在屋里也要穿狐裘,若不穿经风一吹就要病倒。

    祁庇颜抢过扇子,在闻人兰面前殷勤地笑,“阿兰,好不容易休息,我伺候伺候你。”

    闻人兰爽朗大笑,“好。”

    进入欢颜居,闻人兰就看见太二爬上树摘果子,鱼丽和忧四在树下用衣裳去接。

    “这是?”闻人兰错愕。

    祁庇颜抬头看一眼,叮嘱小心就拉着闻人兰进屋。饭菜备齐要是凉了就不好吃,她想好好招待闻人兰。闻人兰还言自己瘦了,明明她才是,脸都小了一圈。

    “将军留给我的侍卫,有趣极了,有了他们我的院子总是热热闹闹。鱼丽也喜欢玩,正好来人陪她玩。”祁庇颜说。

    “你喜欢的菱角,还有蹄筋。”祁庇颜拢起袖子,桌子太大她只得起身,“糟肉,鱼肚,来,吃个鸡腿。哦,对,还有蟹。”

    祁庇颜对下人低语,“将我煨的汤端上来。”

    闻人兰盯着自己面前盘中堆成小山的食物,感慨祁庇颜的用心,很多菜都是她曾经喜欢但在军营吃不到的。时间久了,见得多了,也不再喜欢山珍海味。

    “小颜,谢谢。”闻人兰眼睛闪亮,“我会全部吃完的。”

    待四物汤端上桌,闻人兰先替祁庇颜盛了一碗。

    “木樛要是欺负你你就找我,身边都是他的人可不行,要是他监视你限制你怎么办,我明日给你送来人,你有事就和我写信,多远我都会赶到。”闻人兰盯着祁庇颜喝下一碗汤,连忙又盛了一碗,“希望他待你好。”

    祁庇颜胃口小,早晨等闻人兰时吃了几块糕点,又被强制喝下一碗汤,属实一点都吃不了了。她拦下闻人兰给她夹菜的手,默默看着闻人兰吃饭。

    “他对我很好,是才相处几日就能察觉出的好。你送人来算什么事,被发现了要被弹劾勾结朝廷命官,你的殿前司还要不要做了?”

    屋外声音渐弱,忧四他们摘完果子洗净后进门,挑了几个好的放在桌上。其中太二还傻傻地笑,唇齿都被汁水染红,“很甜,大人和夫人尝一尝。”

    祁庇颜见怪不怪,拿起尝了一个,“多谢。”

    忧四见闻人兰还有话要说,拉着太二下去。待他们走后,闻人兰才指着他们言,“你…你不管管?”

    如今就敢随意闯入主子的屋,那以后有什么要事被偷听了都不知晓。

    “你之前在军营,会讲究尊卑吗?要是如此,你可是公主的身份,那将军的军令对你有何用。”祁庇颜剥开莲子外皮,放入闻人兰一旁的小碗里。“出生入死的将士,我自愧不如。”

    闻人兰哑然。

    吃完,祁庇颜将闻人兰带入自己闺阁。这里的交谈才重要,不能让外人知晓。

    “夕揽境粮草被烧,他们钱粮官是谁?”祁庇颜不好问父兄,以她的关系又找不到其他人打听,正好闻人兰有空。

    闻人兰托腮冥想,“卫理。”

    “卫理?我没听过这个名字,也是,在边疆处做小官,想来父亲口中也不会出现他的名字。”

    说起这个闻人兰来了兴致,她降低声音,俯身贴耳,“不,他很厉害。秋闱中举人,在所有人看好他时,春闱未上杏榜。”

    祁庇颜点头说:“多有长途跋涉后水土不服或紧张的人考不好,成为举人初备入仕资格,这样想来这个官职对他来说倒还不错。”

    闻人兰声音更低几分,“不,他该是经元。试卷不糊名,其中就有考官徇私舞弊。后来要求糊名,这种事少了很多。”

    祁庇颜想到这就很心疼,寒窗苦读多年的学子为抱负踏上漫漫考试的路途,结果得知无论在何时他们不过高官眼里的蝼蚁,他们的机会用来给旁人铺路。星霜变迁,卫理一类人就似精卫填海的石子,沉入海底杳无踪迹,无人记得,就算记起也只能和祁庇颜一样感慨世道不公。

    “我常听父亲言世道不公,但我们对于那些真正不公的人来说就是留下伤害的那群人,我自怨自艾,对不住他们。”祁庇颜垂下头。

    闻人兰继续言,“他中举那年已经二十有八,早已成婚,听闻还有一个孩子。”

    听闻人兰透露越多,祁庇颜愈发觉得不对劲。闻人兰好像有备而来,知晓自己要问什么似的将事情和盘托出,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祁庇颜逼迫自己不怀疑,闻人兰既然主动提出这个那必然可以在妻儿身上下功夫。“那他妻儿在哪?”

    “妻子死了,孩子不知所踪。”

    “当年考官是谁?”祁庇颜问。

    闻人兰没有回答,祁庇颜还想进一步追问,突然门外响起嘈杂的脚步和叫喊。闻人兰出门察看,祁庇颜紧随其后。

    “大人,请回禁兵骁卫,有…”通报的士兵看了眼祁庇颜。

    祁庇颜福礼送闻人兰,待坐上马车,那士兵才道:“曾中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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