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李队竟然真的离开了。
柏冷：“……”
这架势，她是真没见过。
可在此之前，李队状态很正常。
以柏冷对精神病的了解，他不像是会突然发疯的人。
更何况对方身为特勤组队长，不至于如此情绪化，否则任务根本无法顺利进行。
……
太不正常了。
柏冷皱起了眉，审视这些人脸上的表情。
周围的警员似乎都见怪不怪。
他们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全都停留在原地，尽管不安，但却没有一个人对此说出什么。
只有安格斯不一样。
他看了看手表，面容再次带上了焦虑的表情，侧脸看向李队离开的方向。
“就连李队都……”
他痛苦地闭了闭眼，“难怪，今天毕竟是星期四……”
柏冷：“……”
怎么，这里也有疯狂星期四？
她质疑地看向安格斯。
安格斯摇摇头，低声道：“您来自治安一级城市，或许也接触过其他三级城市，但可能无法明白这对星城来说意味着什么。”
柏冷：“那就解释给我听。”
她的声音不容置喙，后者深吸了一口气，双眼浮现出清晰可见的恐惧。
“十年前，在集团解体后，无数人类、机械改造人涌入星城，残忍地抢夺着那些无主的集团产品，这里成为了一场血色噩梦，以至于引发神的震怒……那一夜，神降下了惩罚。从此以后，星城必须将人类和机械改造人数，精准维持在1:1.618的比例。”
柏冷立刻想到了自己在入城时，从工作人员平板上看到的数据。
上面显示的人类和机械改造人的比例，的确和安格斯现在所描述的一致，对方应该没有撒谎的成分。
“祂每隔七天，会清算一次人数。如果平衡被打破，星城将触发无法想象的毁灭性后果。”
——难怪会严格限制入城人数。
柏冷理解了。
不过她认为，作为游戏设定，不可能这么简单。
否则玩什么游戏，玩成塔防就好了。
安格斯吞咽了一口口水。
她能感觉到，先前的一切铺垫，都是为了他最后要说出的这段话。
“作为祂的考验，从星期一开始，所有星城人的精神状态都会被祂所影响。好一点的只是陷入思维混乱的状态，严重的却变得越来越癫狂、情绪激动，甚至可能只因为一件小事就大开杀戒，做出和原本性格大相径庭的事。”
今天已经星期四，李队长应该不幸触发了后者的状态。
而其他的警员，则精神影响轻一点。
虽然也有点精神失常，但正常完成任务，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听完他的这段话，柏冷最关注一点：“神？”
“我也曾怀疑这点。”安格斯苦笑，“但如果不是因为神，这座城市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对于他的话，柏冷不做评价。
她是个无神论者，无法想象有神这种东西存在，但她尊重不同人的信仰。
但整个游戏设定，有一点说不通。
柏冷看向安格斯，说道：“但是，你和我都很正常，为什么？”
安格斯说话很有条例。
而且，她本人也没感觉到自己有被星城影响的迹象，难道他们不算星城的人？
还是说有什么别的条件，安格斯没有阐述？
闻言，眼前的人略怔了一下，随后忽地耳根微红，低声道：“因为我有病。”
柏冷：？
“思维混乱正好帮我矫正了心理状态。”安格斯继续道，“之前自我介绍的时候，本来就想和您说的，周一到周三我住院，从周四才开始作为您的协助人员活动。至于您为什么没被影响……”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余光看了她一眼，高情商地不再说下去了。
柏冷：“……”
心情复杂。
9月11日，她在游戏被正式确诊为精神病。
安格斯看她表情不对，想了想，说道：“不用担心，李队很有经验，一定会克制自己情绪，回来配合您的行动。”
柏冷没回复这句话。
说实话，她没有指望其他人的习惯。
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了什么，安格斯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但就在下一刻，绑匪的声音浇着暴雨声传来，带着愤怒到极致的嘶吼，打断了他还没有说出口的话。
“你们还没有准备好吗？！是不是又在背着我在偷偷耍什么花招？说话啊！”
他大概已经到了临界点，再也无法忍受更多拖延，语气疯狂：“既然这样，我要面谈！谈判专家呢？我要当面和人交涉！”
安格斯皱眉，低声道：“绑匪很危险，我们有准备扩音设备，您完全没有必要以身涉险答应他的无理请求……”
说着，他取下了自己的设备，递给了柏冷。
柏冷接过，仿照记忆里安格斯的使用方式戴上。
她的动作太正常，后者甚至没有察觉到这是她第一次使用这类东西。
柏冷没看他，启动了扩音：“可以。”
什么……？
安格斯睁大了眼睛。
就连绑匪都被她干脆利落的同意给震惊到了，半晌都没有声音，然后其中一人才道：“你——不能携带任何武器，就你一个人进来。还有，让这些该死的探照灯离我们远点，我不想看到他妈的直升机再晃来晃去……”
想到什么，他越说越激动。
不知做了什么，人质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惨叫声。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情况不容乐观。
安格斯回过神来，立刻掏出纸和笔迅速写了一行字，呼吸急促地递到了柏冷的面前。
【请不要答应，探照灯是用来的迷惑视线的，直升机上有狙击手！如果您一个人去的话，将意味着失去一切保护措施！】
尤其是在绑匪失控的情况下，她很可能有去无回。
但在他灼灼的目光中，柏冷扫了一眼，就推开了纸：“可以。”
安格斯要崩溃了。
如果谈判专家出事，他真的可以直接打车回去继续住院了！
他有一种不顾一切的冲动，直接拦住她的行动，告诉她这样的举动非常危险，千万不可以以身犯险。
但柏冷只看了他一眼，就将他的准备探出的脚步，强行钉在了原地。
“乖一点，别做我不允许你做的事。”
实际上，柏冷并没有说这句话。
安格斯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从对方一个眼神里看出这样的句子的，但他却下意识地乖乖停在了原地。
见他不再动弹，柏冷转头对他道：“通知其他人，中止行动，在接下来服从我的一切命令。”
安格斯点头。
直升机迅速飞离居民楼。
雨夜里，光线极度薄弱，再也看不清居民楼里人影。
随后，柏冷示意直升机的探照光再次打在她身上。
在投射下的光中，柏冷眯起眼睛，在风声中展开手臂，让对方能够清楚地看到，她确实只穿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连帽衫而已。
“正面。”
她说，“背面。”
话音落下，柏冷转过身，让对方足以看清她没有私藏武器。
随后她收起动作，抬头看向四楼位置。
“我要进去了。”她道。
等待几秒，确认没有异议。
柏冷关闭了扩音设备，直接走进了这栋居民楼。
她的一系列动作太过流畅，直到身影消失后，安格斯才反应过来流程似乎有哪里不对，不由瞳孔一缩，浑身紧张起来。
等一下——
除了扩音器，她根本就没携带任何和他们能够沟通的设备！
她到底准备怎么谈判？！
……
柏冷走进了居民楼。
四周墙壁上有干涸的血迹，不像最近留下，走廊时不时闪过设备故障的瘆人绿光。
因为太像她住的出租屋，所以柏冷过于习惯，并没感觉到有多阴森，甚至有一种回了家的诡异熟悉感。
她来到四楼。
房门大开，但光线极差，无法看清具体情形。
从相当有限的光线中，她可以看到破败的狭窄空间里，所有家具被推到墙角，只留有一张血迹斑斑的破旧沙发，黑暗处似乎有隐约的人形轮廓站立着，死死盯着她出现后的一举一动。
人质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猛地抬起头来，眼底闪过一丝狂热的希冀，语无伦次地说道。
“怎么来的这么慢？听见没有，赶快把这两个疯子给我干掉，否则我就——”
下一刻，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在看到她真的只有一个人来的时候，他下巴一颤，脸上浮现出了不可置信的情绪。
“人呢？其他人呢？”他鼓起眼睛。
柏冷：“只有我。”
“不可能，不可能！”
但柏冷没有回答，只是走了进来。
她身后除了一道摇晃的影子，再也没有任何探进来的枪口。
人质内心的希望轰然倒塌。
他脸上的神经不断跳动，眼睛瞪得大大的，口中疯狂地谩骂起来：“你他妈疯了？你真的以为就凭你一个人，能够毫发无伤救我出去？！我告诉你，我有最好的律师，如果我出了任何问题，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碰！”
下一秒，他的头猛地歪到了一边，身体因为重击而翻倒在了沙发上。
随后，他恐惧地连滚带爬往外挪动，却被绳子给束缚了行动，再次抬起头来，只见左半边脸肿胀无比，已然爬上了滲人的青紫。
柏冷看向黑暗中终于出现的人。
对方收回击打在他脸上的手，眼球布满血丝，情绪激动地吼道：“闭嘴，闭嘴！”
她的目光快速略过房间。
仍然只有一名绑匪现身，另外一人不见踪影。
人在哪里？
她皱了皱眉。
绑匪越说越激动，另一只手上拿着枪，用力前推，“咔哒”一声，重重地抵在了人质的太阳穴上。
人质顿时吓得尖叫起来。
但不过短短几秒，情况骤然发生了变化。
忽然之间，在柏冷诧异的目光中，绑匪蓦地伸手抱住自己的头，用力地捶打，以至于甚至凹陷下去，口中痛苦地尖声道：“我的头，头好痛，我再也无法忍受了，杀了我吧——”
这一幕异样癫狂。
星城就像一个大型精神病院，每个人似乎必须用极端的方式，才能发泄出声音。
而真正的精神病人却能维持冷静，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柏冷对星城产生了更为清晰的认知。
——这就是一个颠倒认知的疯狂城市。
柏冷：“我们应该谈谈。”
她朝房间的内部走了几步。
绑匪猛地抬起头，眼球布满血丝，狰狞的面目看起来像是披着人形的怪物。
“不要过来！你就站在那里！”
柏冷停住脚步。
虽然这个位置还不算接近，但足以看清先前隐匿的部分。
而房间另一边的阴影，原来是堆叠着几具尸体。
窗户大开，暴雨从窗外灌入，将这几具身体浇湿，散发出异样的腐臭味。
“他杀了这家户主——”
人质癫狂道，”下一个就是我了！救救我，我不想死！”
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前的绑匪冷静下来，喃喃道：“他们不开门，让我滚开……我只能这样——”
另一位绑匪还是不知踪迹。
柏冷收回目光。
“你要什么？”她道。
绑匪忽地怔住：“什……么？”
“我问你，到底想要什么。”她平静道，“钱？名声？我需要你说出来。”
柏冷无情的用词，瞬间让绑匪再次激动起来。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对上了她的双眸，怨愤地说道：“你——”
这一刻，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骤然交汇。
柏冷看到对方的脸侧，仿佛字幕一般，迅速浮现出了一行蓝色的字迹。
【机械延髓：lv1】
统一生产日期：“2343年5月”
设备停止日期：“2354年5月”（即将报废）
延髓是大脑的组成结构之一。
一旦出事，将会吞咽困难、感知异常，出现呼吸困难及意识障碍等情形，让人立刻丧失行动能力。
……
这的确和她在资料上看到的一样。
——绑匪身上植有集团产品。
这就是她答应对方毫无防备措施，就单独身陷险境的重要原因。
没有直升机靠近，更好。
这也就意味着，没有人会发现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给了她极大的自由度。
如果想要，她能够在对方扣动扳机前就让其死于脑梗塞。
柏冷语气忽地平和下来。
“我完全明白你的痛苦。”她道，“但你必须说出来，我才能帮助你，不是吗？”
她目不转睛，直视对方双眸。
柏冷没有和人谈判的经验，尤其是对方正处于某种精神崩溃的疯癫状态。
但直觉告诉她，她如果想让对方彻底屈服，就不能在这个时候移开视线。
她缺少实战的机会。
不是任何一次谈判都有这么好的情况，让她可以在没有其他人干涉的情况下尝试练手。
没用多久，绑匪脸上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手里的枪缓缓地垂落下来，鼻翼扇动，呼吸困难道：“我不想死，我需要药。我的要求很简单，你给我药，我就愿意放走他。”
“什么药？”
绑匪急促道：“脑部麻醉药！你根本想象不到，自从十年前集团解体后，我是怎么度过那些日夜的……他们说，集团那条生产线已经被破坏，没有任何产品能够再次维修我脑子里的东西，但是——我至少可以好好睡一觉。”
闻言，人质尖叫起来：“根本没有那种药！你可是被集团产品进行机械改造的，什么人可以越过集团？只有他们有那种技术！你根本就是在强人所难……”
柏冷看了人质一眼。
他的脸已经肿起，眼底闪着疯狂的光，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
“嗯，既然这样的话，”她道，“那我就没法答应你的要求了。”
绑匪脸上的表情猛地变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拒绝答应你的要求。”柏冷道。
“为什么？”
“不为什么。”
绑匪焦躁地原地踱步，不断地吞咽，眼神变得阴郁起来：“你不能就这样拒绝我，我——我会杀了你和他！”
柏冷道：“那就动手。”
她如此干脆利落地拒绝，和先前表现出来的好说话完全不同，绑匪和人质都同时呆住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人质表情扭曲：“我疯了？我终于疯了？”
如果不是他疯了，怎么会听到这么荒谬的回答？
不是谈判专家吗？
可是，这像是在谈判的样子吗？
还是说知道没有办法后，干脆就摆烂了？！
人质真的要崩溃了。
在他的眼里，绑匪完全被这幅表现激怒，已然失去最后的理智，几乎是慢动作地举起了手里的枪，手指放在了扳机上。
下一刻，他的手指弯曲，他甚至可以想象出来枪口即将冒出的火光。
但就在同一时刻，对方却忽然发出了一声惨叫，捂住了脑袋，手指松开，枪“砰”地一下落在了地上。
“啊啊啊，我的头——”
绑匪疯狂地向四周击打，似乎已经完全混乱了思维。
柏冷站在原地，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指，在此时不自觉地颤动。
但不是因为恐惧。
或许可以说，是一种猜想被证实的极度亢奋。
她真的可以影响人体身上的集团产品。
这也就意味着，她确实拥有了这个游戏世界里最大的外挂。
柏冷没有杀人的想法。
所以，她很快就解除了对绑匪延髓的控制。
但眼前的人已经意识混乱，表情频繁切换，口齿不清道，“我好痛，都是你们这些医生的错，我要杀了你们——”
忽然间，他朝着最近的人质扑了过去。
后者惊恐地大叫起来。
但就在下一秒，他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劫匪动作一滞，手臂“咔嚓”一声，以一种极度诡异的角度后扭，身体猛地被掀翻在了另一边，远离了他的位置。
劫匪的视线天旋地转。
“轰”地一声，他的脸重重压在了沙发扶手上。
由于身后的人过于用力，他的脸甚至撕破了皮革，陷入了内部的海绵里，无法动弹，也再也说不出话来。
柏冷看向自己制住绑匪的手，压根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眨了眨眼。
然后，又眨了眨眼。
“……”
不是吧？
她到底做了什么？
在那短短的一秒内，她的脑海里只闪过了一个念头——
谈判任务不能让人质出事。
否则可能会被判定为任务失败。
然后，她的身体甚至比大脑更快，已经先一步动了起来。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绑匪已经被她制服，整个上半身都陷入了沙发里，场面几近失控。
“专家必须具备极其优秀的格斗技巧及精神耐力，以便应对各类极端突发情况……”
——这是谈判专家的介绍。
柏冷心跳咻地加速。
这……是不是意味着，其实角色初始设定就给了她自保的能力？
下一秒，系统提示音蓦地响起。
【恭喜玩家觉醒——“谈判专家”身份】
【优秀格斗技巧（肌肉记忆-随机触发）】
【说明：动作重复多次后，肌肉会形成条件反射，但这也意味着，这个动作无论是正确还是错误，您都无法进行纠正】
柏冷：“……”
这一刻，她的心情犹如过山车般剧烈起伏。
虽然她对自己拥有了新的能力很兴奋。
但最后那句话，不知道为什么给她一种埋了雷的感觉——
然而，就在她听着系统播报的同时……
在她背后的房间角落里，那堆被杀死而堆叠的尸体，忽地动了一下。
这人眼神怨恨，盯着柏冷一无所知的背影，在尸堆的掩盖下悄无声息地爬了出来。
——第二位绑匪，终于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