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瞳从桌球馆出来时，巷子里的暴行已经悄然结束。
张倩等人已经离开，这会学校的学校都走得差不多了，巷子里只有乔安琳一个人。
周雨瞳走进巷子，来到乔安琳身边。
她倚靠在脏兮兮的红砖墙上，脸上印着鲜红的巴掌印，头发披散在两旁，垂着眸，眼神空洞而又麻木，像个提线木偶般，毫无生机。
感觉到有人靠近，乔安琳慢慢转头，见到来人是周雨瞳后，眸子里渐渐有了温度。
“你没事吧？”
看到乔安琳脸上的伤，周雨瞳很是同情。
乔安琳并没有回答她，而是问：“有烟么？”
乔安琳很少带烟到学校，在外她是人人鄙视轻蔑的混圈女，但在学校，她卸下面具，只想做回最真实的乔安琳。
周雨瞳基本不抽烟，她买烟也只是好奇心作怪，买来抽着玩。
她从书包里拿出一盒女士香烟，才开封，里面的烟还剩一大半。
“谢了。”
乔安琳伸手接过，嘴角向上，却发现此时压根挤不出来一个笑容，好不容易勉强挤出来一个，却比哭还要难看。
周雨瞳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害，多大点事，不就一盒烟嘛。”
乔安琳点燃烟，深吸一口然后缓缓吐出。她仰着头，今天出了太阳，冬日里的阳光温暖如春，可她却只觉得刺眼。
她眯了眯眼睛，良久后才道：“我是说，今天的事，谢谢你。”
在她心里，她和周雨瞳不过泛泛之交，凭她俩的这点交情，远远达不到让周雨瞳出头帮她的份上。
“都是一个班的说什么谢不谢的，再说，我也没真帮到你什么。我本来跑去找段斯逸是想让他出面帮帮你的，谁知道，他既然说就算你手里有他杀.人的视频，他也不会过来帮你。”
听到周雨瞳这么说，乔安琳一点也不惊讶，她和段斯逸见面这么多次，他从来就没给过自己好脸色看。
“这个世界上人人虚伪，狡诈，”她想起了刚刚殷紫柔的嘴脸，为求自保而谄媚着巴结张倩她们的样子真是恶心，“自私自利是人的本性，遇到事了，一个个宁愿在旁边看戏当个冷漠的围观者，一旦牵扯到自身的利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哪怕这个人曾经帮过自己。”
“其实我在班里也没什么朋友，我虽然没心没肺，但分的清好坏。班上那些人全都是利己主义者，平时跟你笑嘻嘻的，背地里指不定怎么出卖你。”
周雨瞳：“我知道在你心里压根没把我当过交心的朋友，但我知道你和她们不一样。至少你不会坑人，特别是朋友。”
“其实我挺喜欢和你一起玩的，可能，发生了你弟弟那件事，导致你对人情方面比较冷漠吧……”
周雨瞳脑子没把门，一不小心提到了乔安琳的弟弟。
这事一直是乔安琳心里不能触碰的伤痕，在看到乔安琳的双目渐渐变得黯淡之后，她立马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于是她连忙道歉：“对不起啊，这是你的伤心事，我不该提的。”
气氛一瞬间变得沉默。
周雨瞳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乔安琳脸上的表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掐灭烟头，直起身子，语气里听不出什么异样：“等会能去你家待会吗？”
周雨瞳后知后觉：“啊？哦，可以啊。”
—
乔安琳脸上的伤太显眼，她怕回去后被乔爸和乔妈看见让他们担心，他们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松了口气能好好过日子了，她不想再让他们像之前一样提心吊胆的。
乔安琳打了电话给乔爸说老师留堂，乔爸因为之前她逃了课有些将信将疑，好在周雨瞳在一旁和她一唱一和的，乔爸也就没再继续怀疑什么。
周雨瞳的家也在后街，和乔安琳住的出租房只隔了一条巷子。
周雨瞳的爸妈都在外面上班，要到很晚才会回来，这会才下午四点多，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乔安琳跟着周雨瞳走进了客厅，周雨瞳让她在沙发上坐着等自己一会，说完就跑到卧室里去翻找东西了。
过了一会，周雨瞳拿着一个化妆镜走了出来。
她把镜子搁在沙发前面的茶几上，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冰袋递给乔安琳。
乔安琳说了声：“谢谢。”
便伸手接过冰袋，然后开始敷脸上红肿的地方。
边敷呢，周雨瞳就在旁边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聊天。
“那个视频你打算咋办？”
大冬天的，天气本来就够冷了，这会冰袋敷在脸上，冰的她倒抽一口凉气。
过了好一会她才缓过来，“交给警察吧。”
“那也太便宜他们了，”周雨瞳拖着腮，忿忿不平，“我在桌球馆嘴皮子都说破了，他们都无动于衷，我们要是把视频就这样交给警察了，那也太憋屈了吧。”
后街的娱乐场所那经常发生客人被堵的事情，美其名曰要小费，一般出来的都已经喝上头了，撒钱给撒水一样。
除非硬是不给，才会上升到抢。
当然了，徘徊在那一片的人都是这条街的老油条了，拿着视频随便找个人问问就能抓到人。
乔安琳没想过便不便宜他们的事，她录视频的初衷就是为了让麻子那伙人进去，这会眼看着一石二鸟的计划实现不了，只好放弃。
乔安琳：“他已经知道我们手里有证据了，到时候他抓不到人，去警察局跟警察说我们手里有视频的事，这视频我们一样得交出去。”
乔安琳在周雨瞳家待到晚上七点就离开了。
她脸上的肿已经消得差不多了，虽然看着还有点红，但冬天天气冷，也就看不出什么异样。
自打乔安琳告诉乔妈麻子那伙人进去后，乔妈和乔爸便松懈了下来，也不急着搬走，打算住到合同到期。
乔安琳心里一边盘算着明天该找什么借口出去，把视频交给警察，一边往回家的路走。
这会天已黑，月亮也出来了，因为这段路只有几分钟，乔安琳也就放松了警惕。
就在她距离出租房只有一两百米时，她的前面晃晃悠悠走过来几个混混打扮的男生拦住了她的去路。
“小美女晚上怎么一个人出来啊，”一个染着红发的非主流混混冲她吹了声口哨，上下打量着她，“哟，还是个学生呢。”
乔安琳一脸戒备地看着他们：“你们要干什么？”
几个人围住她，眼神里全是不怀好意：“不干什么啊，大晚上的看妹妹一个人想请妹妹喝点酒。”
“让开，不然我喊了啊。”
红毛怪搓着手：“那你叫啊。”
乔安琳环顾了一下四周，周围都是些摆摊的老伯，偶有几个年轻男女路过，也只是盯着他们这边看几秒然后迅速移开目光离开。
这条街上晃荡着许多街溜子，大家都不想惹上麻烦，纷纷当没看见。
眼看着这几个人越逼越近，乔安琳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红毛伸手拦上乔安琳的肩膀，连拖带拽地要把她拉到一旁的巷子里时，身后突然出现一个人，在乔安琳还没看清那人的长相时，那人一拳便把红毛抡到了地上。
另外两个人见状迅速冲上去将拳头挥向那人，紧接着，又从后面飞出来一个人，和他们打在了一起。
混乱之中，乔安琳没多想什么，迅速往回家的路跑去。
等她脱离了危险之地后，她靠在楼道的墙壁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像是劫后余生。
过了一会，等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后，她的脑袋慢慢恢复了反应。
等等，刚刚那人好像是——
段斯逸？
十分钟后，乔安琳重新回到事发地点。
她藏在一个卖水果的摊位后面，观察着那边的情况。
那几个人被段斯逸和彭垚打得屁滚尿流，周围路过的人纷纷停下脚步不停的往这边看。
“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说完这句话，红毛带着两个弟兄落荒而逃。
身后是彭垚贱兮兮的声音：“我们等着。”
引得旁人哈哈大笑。
彭垚：“诶，人呢？”
彭垚环顾了下周围，发现乔安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了。
彭垚：“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啊，我们二对三，她也不怕我们打不过啊，头都没回就直接跑了。”
段斯逸双手插着口袋，脸上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好似刚刚的打斗不费吹飞之力。
他点了根烟，闲闲的站在那，眼尾的余光将周围扫了一遍。
很快他的目光便停在一个水果摊位前。
乔安琳碰巧和他的目光撞到一起，她心虚地快速移开，尔后又发现自己有什么好心虚的。
于是认命地从水果摊位后面站了起来，走到了他们面前。
彭垚还在到处瞄，一转身看到身后突然出现一个人，顿时吓得弹到了一旁。
“妈呀，你走路不出声的啊，吓死我了。”
乔安琳没空和他贫，直接了当地问：“你们怎么在这？”
“碰巧。”
彭垚欲要开口，段斯逸赶在他前面开了口。
“你觉得我信么？”
乔安琳仔细地打量着段斯逸脸上的表情——
一如既往地没有表情。
他的脸上，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连之前每回碰到她时的讥讽和轻蔑也都没了。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说完，转身就走。
彭垚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几圈，对着乔安琳扔下一句：“明天见，哦，不对，周一见啊，乔同学。”然后屁颠屁颠地跟上段斯逸的步伐。
乔安琳愣在原地，搞什么鬼。
段斯逸走出好一段路后才停下脚步，走到马路上打车。
两人前后脚上车，关了车门，彭垚一缩脖子：“妈的，真冷。”
再一回头去看段斯逸，正靠在座椅上，听到彭垚的话后，伸出手按了下车窗。
车窗被摇下来一大半，冷风瞬间从窗外灌了进来。
彭垚：“啊啊啊，你要冻死我啊！”
司机：“小伙子你当我空调白开的啊。”
后街距离他们住的高档小区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司机听到两人报的地方后，再三确认自己没听错后，脸上瞬间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段斯逸没注意到司机的表情，躺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彭垚觉得手机玩的没啥意思就开始拉起段斯逸聊天。
“我说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你之前不是一直对乔安琳有偏见么？怎么这会又是跑到人家住的地方打听人家的情况，又是英雄救美的？”
下午出了桌球馆，两个人本来各回各家的，结果彭垚刚到家没多久，就被段斯逸一个电话喊了出来。
他人还处于懵逼状态呢，就被段斯逸拽上了车。
到了目的地，他更加懵了。
直到两个人来到一栋出租房里，段斯逸对着出租房的包租婆说出了乔安琳三个字，他才知道段斯逸拉他来干啥了。
“唉，你是说租我三楼的那个乔安琳对吧？他们前两年搬到我们这住的，她爸妈都是老实人，之前在马路边上摆摊卖烧烤。这靓女听他爸妈说学习成绩很好的，我也经常看到她上学放学，总是穿着校服，一看就是个老实的女孩子。”
“他们一家人都很本分，不过呢，听说他们要搬走了。之前要走得急，我还跟他们说租期没到，是你们自己要走的，剩下的房租费是不退的。”
“为什么要搬走啊，好像是他们一家和几个街溜子有了矛盾，人善被人欺嘛，那几个街溜子有一次喝多了酒跑到他们门口来闹，警察来了那伙人才走。他们怕继续住下去被报复，就打算搬走了。不过这几天又突然说不急了，要等到合同到期再走。”
“这一家人也挺可怜的，平时在这摆摊就经常被马路对面那些街溜子欺负吃白食，然后儿子去年还被人打死了……具体情况不知道，只知道死得很惨，五脏六腑全被打烂了。”
中年妇女最爱和人聊别人家里的家长里短了，段斯逸掏了包和天下给这包租婆，她喜滋滋的接过，一边抽就一边把她知道的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彭垚收回思绪，眼见着段斯逸久久没有搭理他，一把揽住对方的肩膀，一副侃侃而谈的架势。
“所以我说啊，你要相信我的直觉，上次在皇朝我不就说了么？你肯定是误会乔安琳了，这不，真相已经浮出水面，以后你还是要多听听我的看法。”
段斯逸睁开眼，把他的手一根根扒开。
“给你头砖你是不是要上房揭瓦了？”
彭垚正要开口，却被段斯逸一记充满凉意的眼神给震慑住，瞬间闭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