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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南来的风好像吹不过鹿角岘一样,阳面还生着几颗高树和稀稀拉拉的草,阴面只剩下嶙峋石头,一块一块挂在山壁上。

    山这边是热热闹闹的集市,那边就到了黄黄的戈壁,驻扎着兵营。

    额尔德木图是个铸刀的名师,人们一开始都不信任这个圆圆脸的青年,不信他能做出那样好的刀枪。可他就是有整个鹿角岘最巧的一双手,锻的刀崩不豁、砍不断。

    这天他和往常一样,抱着些刀柄一个个校验着,只是时不时抬起头瞟一眼门口,看一眼远处再看一眼天上的日头。

    “额尔德木图,在等哪家的姑娘啊?”一个粗嗓门大声调笑,“你早该到了娶新娘的岁数了!”

    闻言附近做生意的人一齐哄笑了起来,也不谈论和南人的战争了,打趣的目光纷纷落在额尔德木图身上。

    他涨红脸摆了摆手:“没有的事!”

    “还说没有,外面的地都要被你盯出坑啦!”大伙七嘴八舌地说着,直到马蹄声和铃铛声一起传来,额尔德木图坐直了腰背才作罢。

    看着骑马来的是个女子,周围人正准备继续开玩笑,却有个眼尖的孩子瞧见了那女子的打扮,他脆生生地喊道:“是公主的侍女!”

    众人不敢再围着,全都回到了自己的摊位上。额尔德木图像女子施礼,道了一声朝兰姑娘好。

    朝兰笑眯眯地说:“拿上工具随我去吧,公主请你。”

    鹿角岘的主人,就是喀鲁王最小的妹妹乌恩琪。三年前达慕大会上,喀鲁王领着族人,从草原六十一部中拔的头名,成为了草原上新的首领。

    乌恩琪一身骑射功夫冠绝草原,达慕大会后,便来到了这鹿角岘。

    公主的王帐里还有个个子高高的男人,额尔德木图看到他不同于其他人的白皙皮肤,就确定了他的身份。

    “小兄弟,大家都说你的手最巧,你来看看这簪子可还能修好?”

    这声音清脆动听,像鸟儿在啁啾。额尔德木图低着头不敢看公主,只双手接过簪子细看。

    黄金簪子的簪头雕着他不认识的花儿,花蕊上嵌了珍珠。轻轻摁着花蕊旋转,簪头便好像要换个花样似的,只是卡住了,变了个四不像。

    “这东西真巧!”额尔德木图对着簪子大声赞叹,一只手不住地摸索着簪子上的机关,眼睛里溢满了快乐。

    王帐里安静极了,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微微抬头瞄了公主一眼,发现那张美丽的脸上没有任何不耐烦,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怎么样?可能修好?”乌恩琪又问,声音带着期盼。

    额尔德木图不敢打包票:“这是南人造的东西吧,我也不确定。”

    “你尽管拿去补,修坏了算我的!”

    得了公主的保证,额尔德木图喜不自胜,一边盘算着怎么研究这机关,一边随着侍女朝兰的引导离开王帐。

    在退出去之前,他又看了一眼王帐里面。公主果然美丽极了,然后,他就和那个始终没说一句话的高个子男人对上了目光。

    那目光里好像有仇恨,额尔德木图心里一惊,再看去时,男人却依旧是平平静静的模样。

    全鹿角岘都知道那个男人,公主唤他“寻郎”。大家不太清楚他真名是什么,只知道他是前些日子被公主捡回来的。

    他生得很好看,是和草原男人不一样的好看。公主似乎喜欢他的紧,一直留他在身边,其他人则看不上他白白净净的脸。

    “那小子怕是连马都骑不稳吧!真不知道公主看上他什么?”额尔德木图回去后,把今天王帐之行告诉了大家。可惜没人对金簪子有兴趣,都缠着他问公主和那个男人。

    他心思全在簪子上,应付了众人几句,便拿着簪子钻回了屋里。

    *

    王帐里放着不少南方来的战利品,此时草原六十一部如日中天,王公贵族们无不得了一堆精巧玩意儿。乌恩琪身为大王的妹妹,这些自然也不会少,一根簪子也没有多贵重。

    只是裴峋说过一嘴这簪子,她便记在了心上。有本事的工匠大多随了军,只剩下些岁数小的和家里独生的。

    “阿峋,那人的手可巧,一定能修好的。”她提起裙摆,三两步窜到裴峋身边。

    “公主高兴便好。”裴峋浅浅笑着。

    “不是让你唤我恩和吗?”她撅了撅嘴,一派天真的孩子气,“我只是觉得,这东西坏了或者熔了都太可惜。南朝匠人要花多少功夫,才能把死沉沉的金子做成花儿鸟儿。我和其他哥哥说,他们都笑我痴……痴就痴吧,我是不愿意糟蹋这些东西的!”

    裴峋说:“公主只是一片赤子之心。”

    “唤我恩和,恩和!”乌恩琪用指节敲着桌子,抗议道。

    “嗯,”裴峋顿了一下,改口道,“恩和。”

    “自从换了名字之后,别人叫我总反应不过来。阿峋你说,人为什么要长大?”乌恩琪坐了回去,肘杵在膝盖上,双手撑着脸,从王帐门外看向远方的落日。

    “太阳下去月亮上来,人就和草木一样长大了。”裴峋淡淡地说。

    捡到裴峋是在一个星繁月暗的夜里,乌恩琪独自去猎狼。白天狼不出来,这些生灵在黑夜中才会展露出它们的野性,用尖牙利爪捍卫它们草原霸主的身份。

    可鹿角岘真正的主人是乌恩琪,尽管她年岁尚浅,从没有领兵和南人打过仗。但她有全草原最好的骑射身法,身为女子能拉开一石的弓,箭无虚发。

    她要去追猎王狼,用最大的一颗狼牙做成坠子佩戴,来展现草原儿女的英武。她知道朝兰悄悄领人跟在她后面,可她不在意,那些人不会有出手的机会。

    没有在她预料中的是,狼窝里有一个人。她目力过人,一眼看出来那人的血已经浸透了衣服。男人一手捂住大臂,一手拎着剑跌跌撞撞地比划着。

    乌恩琪救人心切,挽弓搭箭便射,堵在男人面前的狼立刻伴随着破空声倒下了。

    那男人得了机会,跨过狼尸的突破口来到了她面前,用中原话说了句什么。

    乌恩琪中原话很一般,听了个一知半解,见她没什么反应,男人又用草原的语言说:“谢谢你救我。”

    他都快站不稳当了,只靠把剑插进地上撑着自己,可一双眼睛却很亮,和天上的星星似的。

    今天星星很多,月亮却黯淡无光,北斗枢星冷冷地照着世间。乌恩琪看见这个男人脸上沾着血,头发散乱,却愈发显得面庞和玉刻成的一样,她不知道为自己什么一下就记住了他的容貌。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她问。

    男人喘息声很大,臂上伤口随着每一记呼吸涌出鲜血,乌恩琪又后悔,不应该先问问题,应该先带他回去治伤。

    一句话的功夫,狼群嘶吼着冲上来,要为死在箭矢下同伴报仇。乌恩猛然翻身下马,瞬间将男人扯到身后护住,腰间短刀“唰”一声出鞘。

    惦记着男人的伤势,她放弃了今夜的计划,不准备和狼缠斗。一刀逼退狼群首领后,那头狼后退几步俯下前肢,它的子民们默契地动了起来,一个个如鬼魅般挪动,试图包围他们。

    头狼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右耳上一个豁口。那只巨大的野兽瞳孔凝着绿光,它鼻吻皱起来,向他们露出獠牙。

    “朝兰!”她头也不回地大声喊道。

    一支骑着马的队伍从后方冲来,马蹄溅起阵阵烟尘。马背上尽是些身强力壮的女人,她们的面庞被鹿角岘的风刻上皱纹,彰显着原初的智慧与力量。

    猎手们一边策马一边挥动着武器,口里发出呼呵声,如同震雷疾风,狂啸而至。

    狼群的包围圈立刻被冲散,头狼心有不甘地叫着,也只能放下骄傲选择逃跑,好保全族群的性命。

    它们有手掌那般长的獠牙,有最精湛的狩猎技巧和雄霸草原的族群,可面对另一支更高明、更狡猾、更野蛮的队伍,它们也只能逃,逃,逃!

    “公主。”朝兰下马行礼,目光却落在男人身上。

    他看上去憔悴极了,仿佛随时都要晕死过去。可他还是执著地用剑撑着身子不肯倒下。听到朝兰的声音,他身形晃了晃,吓得乌恩琪赶忙去扶他。

    “多谢您……”他声音虚弱,看向乌恩琪的眼神却很坚定。

    “带他回去!”她心中一紧,呼唤着手下。

    旋即她感觉搀着男人的手臂上徒然一重,再扭头,男人已经脸色惨白,双目也闭了起来。

    乌恩琪猜测他是中原人,她不爱打仗,也不想杀人,于是鹿角岘有好些来做生意的中原人。只是随着南朝不断吃败仗,中原人的身影也渐渐不再出现在草原上。

    她见过的中原人大多四五十年纪,胡须打理的很精致。这些人带着的小厮年纪轻些,梳着奇特的发型。但是没有一个人像这个男人一样好看,如果是草原汉子是被千千刀万万凿的巨石,那这个男人就是一块被仔细打磨过、仿佛烟一样雾一样的玉。

    巫医给他做了包扎,乌恩琪把玩着一串蜜蜡的链子,等待他醒过来。她才不好奇呢!只是她身为鹿角岘的主人,有责任庇佑这片土地上的子民。

    如果这个男人是好人,那么他在鹿角岘的日子里,也会成为她庇佑的对象。

    “你醒啦?”

    发现躺在厚厚皮毛褥子里的男人睁开了眼睛,乌恩琪惊喜地叫出声来:“你且休息着,这里很安全,我去叫巫医大人来。”

    男人感激而顺从地点头,乌恩琪急急出去寻人,却不知在自己背过身的一瞬间,男人眼中的情绪变得深沉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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