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梦

    日暮西沉,群鸟归家;凉风微拂,溪水叮咚,上山砍柴的樵夫担着捆沉重的木柴深一脚浅一脚地下山。

    路过纪白果身旁时,樵夫脚步放慢,停住,叹了叹:“唉……回家了。”

    闻言,纪白果下意识抬眼望去,忽而泪湿眼眶:“爹……”

    樵夫眉目深沉、略显无奈:“什么事,回家说去。”

    言罢,他就要担着木柴再次上路。

    见此,纪白果忙上前,欲将木柴担在自己身上:“爹,我来!”

    樵夫怔然,险些担不住肩上之物,惊于自家孩子今日之举。

    一时间,纪白果才堪堪晃过神,此刻少不更事的他成日里便是个无所事事、狐朋狗友结对的不良人士,惹街坊四邻唯恐避他不及。

    思及此,他心底竟生出些愧疚之感,一言不发地硬是扛过木柴,朝林外走去。

    樵夫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恍觉飘渺,昨日还听风就是雨,最喜兴风作浪模样,今儿怎就尽显沉着孝廉?

    “爹!回家喽!”纪白果站在路口,一手扶着木柴,一手叉腰很是尽兴地大喊。

    “来喽!”樵夫不再忸怩,三步并作两步地赶上。

    霞光浸染山头,归家之人于山间野地熙熙然然,水牛长吟之声、蛙鸣欢快之声,夹杂其间,怡然自得。

    吱呀一声,门扉大开。

    突如其来的声响令门内人一惊,手里的菜差些成了泥土的口粮。

    “娘!”纪白果耐着性子将木柴放好,不顾善后的老爹,便急匆匆几步冲进屋,“娘……”

    回家这一路,他原是想好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述说自己如今的混蛋,今后便会痛改前非,好好尽孝,不令二老忧心,让他们颐享天年。

    然,一见面纵使千言万语,却是如鲠在喉,不知从何说起。

    “娘……”他亦好想说自己未能赶来、未能救他们……

    “这是咋啦?”妇人瞧着自家平日里豪横欺凌他人的孩子,而今泪流满面,心底说不出的难受,忙仔细护在怀里,“今儿在镇上没捞着好,被人欺了?”

    “他哪会被人欺,定是欺了某家了不得的公子,收不了场,要人给他收拾烂摊子去!”樵夫洗净手进屋,不似方才那般晃神,寻了处垫子落座,便有条不紊地吃饭。

    “少唬我!他什么德性老娘不清楚嘛?定是受人欺凌喽!是不是啊?可是受人欺凌了啊?说话呀………咱滴儿呀……哎呦,瞧这哭得……”

    说着说着,妇人也禁不住流起泪来。

    樵夫瞅这娘俩很是无奈,放下碗筷,沉声打断他们:“说吧,惹了什么事?”

    听此,妇人哭得更凶:“你说得什么话啊……他怎就惹事了啊……”

    “啧啧,哭成啥样了都。”他掏出袖中的帕子,递与她。

    “咱不用你管!”

    “好嘞……不用管、不用管,都不用我管才好嘞!”

    瞧着自家老伴将帕子抽了去,他又故作镇定地使箸食菜。

    “不允吃!”妇人气不过,一把夺过筷子,而后气喘吁吁地坐到另一处,道,“儿啊,你别哭了,咱有事说事,你那些事桩桩件件,哪个不是咱给你摆平喽?儿啊,你别怕,大不了让你爹杀到他家去,瞧他们下回还敢不敢欺你!”

    “什么打打杀杀的……”

    “你别说!儿啊,你说……”

    纪白果止住泪,摇头:“没、孩儿没惹事,也没人欺我。”

    樵夫与妇人相视一眼,且双双狐疑地看向他:“没事你哭什么?”

    纪白果郑重一跪:“爹娘,孩儿不孝!令您俩殚心竭虑多年。”

    二老面面相觑,妇人更是小心翼翼地往后挪动几分,谨慎询问:“你真是我儿啊?没错吧?”

    纪白果却是被逗得有些哭笑不得:“娘啊,是您儿子,没错啊!”

    “可、可……可我儿怎会……”

    “好了,别说了,吃饭吧,菜都要凉了。”樵夫适时制止没完没了地盘问。

    母子二人相看而笑,纪白果没再出言解释,顺势起身入座,享受这久违的温馨。

    夜间,纪白果宿在西厢房,月华清冷若水透过支起的窗子散在他身,似平添几丝清凉。

    学艺七年,漂泊五载;十二个春秋日夜,他无不备受那夜家破人亡的摧残,可又无可奈何。

    而今重来一世,他定会令他们安然无恙!

    “小花姑娘……”鬼使神差地,他唤了句。

    揭开胸口衣物,光洁完好,哪有甚盘根错节的根系?

    他一阵失笑:“魔怔了,想株花作甚,真糟心!”

    一夜辗转难眠,天蒙蒙亮之际,隐约可闻外间练功的拳脚之声。

    纪白果悠悠转醒,透过窗子瞧见,小院子内自己平庸无奇的父亲竟有板有眼地练功。

    噔噔。

    不知何时,樵夫发觉有人观望,故收势行至窗前敲了几声,而后沉声道:“出来,老夫与你谈谈。”

    忽地,他心下一沉,思量几分,还是起身出了屋子。

    月光皎洁,父子二人席地而谈,清晨几许夏风微凉,煞是幽静。

    “凡尘俗事多扰人,我不管你从何而来,意欲何为,可要是与我亲朋不利,老夫定不会手下留情。”樵夫面无表情地为彼此倒了碗凉茶,“至于老夫那没出息的儿子,最好还安然无恙,不然……”说着,他眼色凛冽如锋,令人不禁肃然起敬。

    闻言,纪白果端水的手一顿,些许不可置信地望向印象里素来平易近人的自家父亲,愣了半晌,晃过神,望一眼依旧沉静若水的主屋,方兴致勃勃地凑过身去,颇有些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韵味,笑道:“爹!你可是隐居山林的高人啊?要不得闲教我几招呗!”

    樵夫眉宇紧蹙,凝视他许久,渐渐面色柔和,轻喝:“胡闹!”

    可不痛不痒的呵斥,纪白果定是未放于心上,而是更凑近几分:“爹,别被我说着了吧?世外高人?”

    樵夫却是顾左右而言他:“若是无事,去打些水来,省得你娘一会儿醒来念叨。”

    说着,樵夫起身将木桶与扁担拿来递与他,纪白果瞅瞅眼前的物件,破天荒的,并未深究,顺手接过就去挑水。

    望着孩子愈渐远去的身影,樵夫既陌生又感慨,若眼前还是他的孩儿,如何一日之内性情大变啊……

    “老纪啊,你和谁讲话啊?”主屋内一阵悉悉索索响声之后,亮起烛火。

    樵夫回:“除了那逆子还有谁?他今儿也算发了善心,打水去喽!”

    “逆子逆子……我儿子是没名没姓的啊?”妇人打开门,气哄哄吼道,“他都知晓去打水,你怎不去劈柴!”

    “去去去……我这就去……”

    “你别以为会些拳脚了不得喽?老娘祖上可是有当大将军的,你这点功夫就在这十里八乡逞逞能,天天也就打压打压孩子,也没见得你自己有多大出息……”

    “杜曼!”

    樵夫每每忆起年少,无不感叹一失足终成千古恨。

    若非落魄时被她捡了命,也不会误了终生。

    “纪伯岚!”

    而杜曼每每忆起年少,无不感叹千里难断姻缘丝。

    若非一时善心大发,亦不会一眼误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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