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

    翌日一早,李弘泽就离开了长春宫。

    晚上是除夕宴,他要在临华殿设宴款待朝臣及家眷。

    宴席上,沈蕴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沈持盈,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许多,见着李弘泽时,挤出来的笑比哭还难看,整个席间都异常沉默,眼神暗淡,双目毫无神采。

    沈蕴目光转向右下方离御座最近的位置,从前沈玉坐的地方,如今坐却是李弘泽的七弟,岑王李廓。

    “在看什么?”

    沈蕴回过头来,迎着李弘泽的注视淡淡回道:“没什么。”

    李弘泽瞥了眼那个方向,不动声色收回视线,重新端起了酒杯。

    向他敬酒的正是宁妃的兄长,右武候卫宁延。

    “陛下,臣这次随岑王北巡,寻到件宝贝,甚是喜欢,不知能否向陛下讨要这个赏赐呢?”

    敢在大殿上这样公然向李弘泽要赏赐的,满朝文武,也就只有这鄂国公府的大公子宁延一人敢了。

    坐在最前面的宁太尉脸色霎时有些不愉,张了张嘴,似要打断。

    李弘泽像是没有看到宁太尉神色的变化,笑问道:“哦?是什么宝贝?”

    宁延拍了拍手,不多时,一个身着绛红罗裙、身段婀娜的美貌女子走了进来,霎时攫住了殿中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那女子红纱轻飘,腰系珊瑚链,腕戴红玉镯,大片雪白肌肤裸露在外。

    款款微步而来,腰肢摇曳,万种风情尽生,面纱轻掩,却难挡动人心魄的眉眼。

    不知为何,沈蕴望着那眉眼时,心底生出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但因隔得太远,她并不能看得真切,且那女子自站定后便低垂着眉,让人想看得更清楚也不能。

    “简直荒唐!”宁太尉怒而起身,“一个昭纯女子而已,如何能当宝贝,休得在陛下面前胡闹!”

    宁妃也皱眉看向自己兄长,如若不是当着满朝文武,她恐怕也忍不住要开口。

    许是常年在外练军,宁延生得黝黑健硕,眉眼带着几分凶悍,且那右脸一道狰狞的疤痕从眼下划到了耳后,不知是什么器具所伤,经年累月无半年消除的痕迹,每每看到都叫人触目惊心。

    此刻他说话时,眉眼皆是志得意满与轻佻,似那疤痕都带着深深的回味之意。

    “父亲,这可不是胡闹,世人皆知昭纯女子个个俏丽多姿、美艳绝伦,但昭纯一族早已隐世多年,多少人求而不得,这次儿子也是废了不少力才询到踪迹。”

    “但见这女子,便觉值了,”宁延躬身朝李弘泽行了个礼,“所以臣斗胆求陛下将她赐给臣做妾,也全了臣的一片爱美之心。”

    宁太尉脸色涨得通红,哆嗦着快说不出话来。

    大臣们亦是面面相觑,却又碍于鄂国公府的威严,都不敢出声阻止。

    鄂国公府这位宁大公子做过的逞性妄为之事,他们早已耳闻目睹多年。

    宁延既得祖上功勋蒙荫,又袭得先辈骁勇善战之能,先帝在位时便得了重用,在朝中风光无两。

    可他却嗜色成性,府中早已妻妾成群,在外亦是寻花问柳不断,流连烟花之地自是不说,强抢民女那也没少发生。

    若非宁太尉多方打点遮掩,莫说他刚过而立之年,便再多三十年战功也不够他挥霍的。

    如今竟还闹到朝堂来,让陛下亲赐他一个小妾!

    大臣们都不由得暗自唏嘘,如今的陛下,可不是当年的先帝。

    丝竹之音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大殿顷刻鸦雀无声。

    好些大臣不由得去看上首之人的脸色。

    李弘泽神色却看不出丝毫愠怒,他甚至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轻笑重复,“你想让朕把这昭纯女子赐给你?”

    不知为何,他虽笑着,宁延对上他的视线,却莫名怯了怯,他下意识清了清嗓子,但声音始终有些底气不足,“臣斗胆......求陛下成全。”

    “不过小事一桩,未尝不可。”

    宁延没想到李弘泽答应得这么快,瞬间昂起头来,还未喜形于色。

    却听李弘泽又问:“但朕的赏赐向来要个名头的,昭纯一族又在关外,非我朝族人,朕要如何将她赐给你呢?”

    “......”

    李弘泽笑了笑,唇角笑意倏而加深,又问:“还是说宁爱卿已经有了攻打关外的良策?”

    “这......”

    这时,在旁始终未发一言的岑王李廓站了起来,恭敬道:“皇兄,此事臣弟正想同您禀报,此次北巡途中,宁将军独自带兵去了关外大半月,想来宁将军对关外情形已经了然于胸,还请他画一份地形图来,以供下次行军使用。”

    “......”

    宁延迟迟没能反应过来。

    北上巡访各部乃是朝中三年一次的头等大事,无异于行军打仗,作为岑王的副手竟在途中私自带兵出关,实乃大忌。

    他如今莫名被架了上去,如果交不出让李弘泽满意的地形图,那可定的罪责便大了去了。

    轻则目无军纪、重则是通敌之罪。

    一晚上都坐立难安的宁妃,终于忍不住小声斥道:“一个无名无籍的昭纯女子,他想要便要了去,从前也没少干这没皮没脸的事,今日非要舞到陛下面前,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宁家的脸面都要被他丢尽了。”

    “还不快回陛下的话。”宁太尉重重一掌拍在了宁延的背上,那神情像是恨不得一掌拍死这个孽障。

    宁延这次回过神来,视线瞥过岑王,眼底闪过一丝狰狞的杀意,却也只能应下,“臣,遵旨。”

    若在从前,宁太尉会想方设法把这件事糊弄过去,可如今......

    他想到了太傅沈玉,只得躬身道:“延儿毕竟尚且年轻,望陛下能给他些时候,他定能给呈上让陛下满意一份地形图来。”

    李弘泽笑着颔首,“那朕便等着了。”

    不知为何,这句话语气极为微妙,沈蕴终于错开停留在那昭纯女子身上的视线,侧眸去看李弘泽。

    只见他依旧姿态放松地坐在宝座上,一身玄色蟒袍,腰悬白玉佩,形容气质温雅,面上带着他惯有的笑意,看不出任何异常。

    那昭纯女子被宫人引了下去,底下歌舞又重新升起。

    一整晚都未发一言的沈持盈这时却走了过来,朝李弘泽福了福礼,低声道:“陛下,妾身子略有不适,想先行告退。”

    李弘泽放下酒杯,转头打量了片刻,温声问:“可有大碍?朕叫太医给你瞧瞧?”

    不知为何,沈持盈一听太医二字,神色便是一紧,忙摇头,“无碍的,妾只是头也些疼罢了,睡一觉便会好了。”

    听沈持盈声音都有几分虚浮,李弘泽倒也没有多追问,很是体谅,又说了几句关切的话,便遣宫人送她先行回宫。

    沈持盈谢恩后,刚转过身,神情却骤然一空,蓦然倒下。

    幸得身旁宫人反应及时,手忙脚乱间接住了她。

    ——

    冰泉宫。

    乌泱泱一群人站在正殿下方,均是神色复杂地望向内殿,无一人敢出声。

    李弘泽面色肃然,面前跪了一地战战兢兢的太医。

    在安静得令人窒息的压抑中,诊脉的太医终于从内殿走了出来。

    观那太医神色并不见沉重,语气却始终保持着小心谨慎,“禀陛下,贵妃娘娘身体并无碍,是怀有身孕了......”

    所有人面色霎时一变。

    “已有两月,胎儿脉象平稳,只是近日娘娘忧思过重,才致气血亏损,静心调养几日便可好转。”

    待太医平稳回完话,殿中重新陷入了异常的安静中。

    等了片刻后,仍不见反应,沈蕴抬头,却在半空中与李弘泽的视线撞上,李弘泽就这么看着她,突然笑了,神情很是愉悦。

    他这一声笑,像是惊醒了所有人,纷纷跪下道贺:“恭喜陛下,恭喜贵妃娘娘。”

    李弘泽笑着吩咐道:“高仲明,传朕旨意,贵妃有喜,阖宫上下皆行赏赐。”

    “奴才遵旨。”高仲明连忙应道,然后匆忙退下去安排。

    李弘泽又叮嘱了太医几句,这才突然转向沈蕴,“皇后陪同朕去看看贵妃,其他人先行回宫去。”

    他命令式地跟众人一摆手,不顾旁人的目光,也不顾沈蕴的意愿,就这么拉着她进了内殿。

    宁妃一脸怪异地盯着他的背影,“这是何意?贵妃怀孕,还要皇后娘娘亲自去她床前道贺么?莫不是有何毛病?”

    她那眼神完全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湘灵赶紧扯了扯宁妃的衣袖,“宁妃姐姐......”

    这才制止住宁妃并不算“小声”的嘀咕。

    刘昭容从内殿门口收回视线,没有应宁妃的话,脸色不大好,似乎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内殿中,沈持盈还昏睡着,且一时半刻都无醒来的迹象,安静地躺在床上,没有平日的趾高气扬,也不再满面嘲讽。

    沈蕴站得离床很远,看了一眼便平淡移开了视线。

    李弘泽站在她身前,没有说话,从背影也看不出喜怒。

    “倘若四年前,先成婚的是我们,”李弘泽突然回头看着沈蕴,声音不愠不火,问:“会不会也有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这个问题实在荒唐。

    沈蕴看着他,眼神是不易察觉的冷淡和抗拒,“臣妾不知。”

    李弘泽仿佛没有察觉到她抵触的情绪,“你会不会心甘情愿地嫁给我......”

    “陛下,这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做这些假设毫无意义。”沈蕴打断他的话。

    她拢了拢披风,转身离去,手腕却突然被握住。

    一抬头,李弘泽正凝眸看着她,他今晚喝了不少酒,身上带着酒气,神态比往日温情更甚。

    “朕昨日答应要带你出宫一趟,就定在上元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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