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狱

    沈蕴已经传口谕免了众嫔妃的请安礼,各宫第二日还是来了长春宫。

    除了宁妃和刘昭容,还有见过两次面的湘灵,及新入宫的林婕妤、陈修媛。

    都是十六七岁碧玉年华的女子,相较之下,湘灵的年龄最小,今年刚满十四。

    宁妃和刘昭容虽已进宫两年,实则年岁与其他人相差也不大。

    “娘娘明年六月才满二十,跟咱们相差没几岁,年轻着呢。”宁妃是个直性子,但她心情舒畅时嘴又最甜,“且娘娘容貌与从前不差分厘,瞧着依旧是天仙下凡。”

    宁妃名唤宁瑄,是鄂国公府嫡出的小女儿,曾祖父是开国第一名将宁卫,戎马一生,建立了不朽的功勋,被册封为鄂国公。

    后代子孙在军功上也都各有建树,宁妃的父亲是当朝太尉,兄长则是正三品的右武候卫。

    若没有沈蕴,那宁妃定是皇后之位的不二人选。

    将门出身,又有父兄庇护,宁妃虽一向心直口快,但从不骄纵。

    在沈蕴被禁足前,宁妃便时常会来长春宫,两人也算相熟,这样的话沈蕴没少听她讲,虽已听惯了,闻言还是不禁笑了笑。

    可心底却清楚,十四岁于她而言,恍若隔世。

    她与李弘泽相识,便是十四岁那年。

    山林中,重重雨幕下的少年,不见丝毫狼狈,姿容既好,神情亦佳,双眸如聚了万千光华。

    彼时,李弘泽是皇宫里最不受宠爱的六皇子,在沈蕴看来,皇权争斗于他甚远,而李弘泽似乎也并不在意。

    而沈蕴那时也还在太傅府忍受水深火热的后院生活。

    他们彼此给予对方最真挚的温暖,没有算计,更没有权衡利弊,似乎都不求对方以外的任何东西。

    可一切,又都在暗地里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样的静好岁月不过一年。先太子意图谋反被废,李弘泽入主东宫成为了太子。

    没多久,他便上门迎娶太傅的女儿,不过却不是沈蕴,是沈持盈,为太子良娣。

    婚礼办得极尽隆重,风光又热闹。

    第二年先皇驾崩,李弘泽顺利登基,成为了皇帝,登基大典才不过两月,便是立后。

    他力排众议,迎了沈蕴入宫,一贯遵从她意愿的人,这次却没有问她好不好。

    很快,沈蕴便成了众矢之的。

    中宫无德,后宫无妃嫔,无子嗣,他们全然忘了,贵妃沈持盈的存在。

    第二年,听从群臣之意,李弘泽纳了宁妃和刘昭容入宫。

    那年,沈蕴也才刚满十八岁,是大徵建朝百年来唯一一个没有执掌过凤印的皇后。

    ——

    自长春宫解除禁足后,宁妃仍旧时常带着刘昭容和湘昭仪来长春宫,比从前还要勤上许多,且一待便是大半日。

    几人围炉看刘昭容刺绣,偶尔也会硬拉着宁妃一起,但宁妃并没有正经学过这些,根本不会。

    手帕上的牡丹花被她绣得看不出来原样,大家就都笑作一团。

    偶有精神好的时候,沈蕴也会亲自下厨给她们做了几道小食,边饮茶边吃小食,听宁妃讲着街边的话本子,每次的故事都十分有趣。

    柳伊有时听得入神,贴在沈蕴边上直接打起了盹,模样娇憨可爱至极,惹得其余人频频偷笑。

    湘灵年岁尚小,手却十分灵巧,没多会儿便将宁妃那手帕上难以入眼的牡丹花改得栩栩如生。

    随着日渐熟络,她也并不似第一次相处那般羞涩和拘谨,多了几分她这个年纪应有的活泼灵动,她虽生长于武将之家,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心性极为灵透。

    怀化将军与夫人只得了湘灵这一个女儿,甚是得以疼宠,在外驻守也时常带在身旁,想来样样都是捡着最好的给到这个女儿。

    沈蕴只是不解,湘衡夫妻和睦,又未曾纳妾,如何舍得女儿进这深宫中来。

    “自打新人入了宫,她那气就处处不顺,就跟那乱咬人的疯狗似的,天天打骂自己宫里人不说,还祸害旁人,明明那次......”宁妃在一旁给刘昭容上药,嘴里痛骂沈持盈。

    也拉回了沈蕴的神思。

    好几日过去,刘昭容脸上的伤仍旧留有疤痕,沈蕴方才又派人重新去太医署取了药膏来。

    刘昭容拉住宁妃的手,制止了她,平静地笑了笑,“都过去了。”

    刘昭容原本性格就温顺,虽总被沈持盈欺压,也不爱多抱怨或诉苦。

    宁妃叹了口气,到底没往下说。

    日子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了大半月,底下暗河的汹涌却从未停歇。

    转眼便到了小年夜这日,晌午已过,沈蕴在软塌上看书,今日只得湘灵一早过来,跟着墨娘一同为她新得玉质纨扇刺绣。

    “早就听昭容姐姐说宫中墨娘的刺绣技法最为别致,怕是司彩署也鲜有人能比,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昭容谬赞了,奴婢这点手艺不足为道,万万不敢同司彩署的人相提。”

    沈蕴从书中抬头,视线凝在那幅将要成型的海棠飞鹤上。

    京中权贵偏爱色彩富丽华美的蹙金秀,墨娘偏于清丽雅洁的刺绣手法并未得以广泛应用,鲜少能见到。

    但沈蕴却是十分熟悉。

    “陛下从前为六皇子时,喜爱着素净衣裳,奴婢便只得给他袖口和领处秀一些云纹或苍兰。”

    突然提及李弘泽,沈蕴不动声色移开了目光。

    湘灵却接了话,“昭容姐姐与陛下一同长大,她同我说过,陛下喜静,又偏爱素色。”

    墨娘微笑颔首。

    “难怪入宫两个月,陛下从未曾召过见我与两位新入宫的姐姐,也不曾来后宫,原是怕太过吵闹么?”

    莫娘抬眸的一瞬,正对上湘灵明净的视线,无辜又天真的少女,初入宫中,一切都是未知忐忑的,心事随着眼眸的灵韵溢了出来,一览无余。

    墨娘小心翼翼看向沈蕴,后者仿佛沉浸在书本中,对方才的话毫无知觉。

    墨娘只得勾回最后一道针脚,像是安慰一个懵懂的孩子般道:“昭仪放宽心,眼下临近年关,陛下政务繁忙,待忙过后,自会召见您的。”

    “宁妃娘娘到!”外头宫人的呼声忽地传来。

    话音还未落,宁妃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内殿,她神色匆忙,甚至没顾得上行礼,脸色却挂着轻快的笑意,“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到头终有报啊!”

    她这感叹来得有些莫名,一屋子人都没有明白过来,刘昭容终于追赶上她的脚步一起走了进来。

    宁妃走在沈蕴面前,轻声道:“朝堂传来消息,太傅之子、贵妃胞弟吏部侍郎沈蘅因贪污受贿,被捕入狱了。”

    沈蕴神色微怔,坐起身来,片刻后才问:“何时的事?”

    “听说已有三日,但我今日才得知消息,便立马同翩若赶过来了。”

    像是为了印证宁妃所言非虚,刘昭容在她身后也跟着点头应是。

    如此骇然的消息三日才传进后宫?沈蕰下意识去看墨娘,墨娘脸上同样是惊骇,见她望向自己,立马道:“娘娘,奴婢也不知。”

    沈蕴收回视线,心中思绪万千,并未再问别的,也没有去追问宁妃是谁传信给她的。

    “听闻沈持盈也已经脱簪在盛安宫外跪了三日了,”宁妃冷笑讽刺道,“她也有如今地步!只是跪一跪,未免太轻了些。”

    湘灵虽不知其中深层次的利害,但她知晓沈家发生的一切与沈蕴也有脱不去的干系,“那陛下之意如何?可会牵连整个沈府,还有皇后娘娘?”

    连着三日,盛安宫都没有动静,还能如何?

    “他们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同娘娘有何干系!”宁妃忍不住啐骂道。

    沈家那些勾当自然是与沈蕴无关的,最后要查的究竟是沈蘅还是整个沈家,都跟她没什么关系。

    可是......

    连刘昭容也忍不住忧心道:“此事既无转圜余地,便该交由大理寺审理,可都已经三日了还没动静,陛下他......”

    她没有说完,但沈蕴知道她的意思。

    沈蕴又何尝不知道,李弘泽在等什么......

    剑悬头顶,沈府的“家书”当晚便开始一封接一封递来了长春宫。

    “沈持盈一群狼狈为奸,平日里恨不得将你踩进泥里,这倒是想起你来了,呸!不要脸!”看到书信时,宁妃显然比沈蕴还要气愤。

    但事情远不止如此,才不过两日,沈玉终于按耐不住,在得了李弘泽的默许后,三年来第一次踏进了长春宫,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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