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节

    岩浆正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在这以红色为主色调的立方体世界,岩浆之间模模糊糊的黑色反而变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星星。

    这个怪异的世界里——

    那些各具特色的类人熔岩生物们佝偻着腰,用亮得像灯泡的橙红色眼睛好奇地盯着珀丽,不时发出些意味不明的呓语,随着他们嘴部的开合,一些火星子冒了出来。

    他们有心脏吗?

    需要呼吸吗?

    还是依靠火焰而存活?

    珀丽仔细观察着他们。

    向两边拖出火焰的眼睛,锋利细密却不太整齐的牙齿,凹凸不平、冒着泡泡和火气的舌头,一根根清晰可见的骨头包裹着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皮肉,还有仿佛熔化了的头颅。

    她松了口气。

    万幸,他们没有真如同人类,没有一群蠕动的腐烂的内脏镶嵌在布满火焰的躯体里,也没有积蓄着淡黄色液体的水泡密密麻麻地分布在皮肉上。

    最后,珀丽终于强迫自己把目光放在了悬浮广场中央高大威严的神像上,她敛声屏气,僵直着身体,似是怕惊扰了女神。

    巴克站在爸爸妈妈中间,不解地看着还傻站在台阶上的珀丽,他问:“珀丽姐姐,你为什么不上来呢?”

    是啊,她为什么不上去呢?站在这里就像个呆瓜。珀丽暗自咂舌,觉得现在这一切真是出人意料极了。

    珀丽一步一步走上去,仰起头专注地望着女神温柔的面庞,颤抖着在衣服上擦干净自己的双手。

    她深吸一口气,虔诚地将双手置于心口,坚定地宣誓道:“我不信上帝了,我要改信群山女神。女神,你愿意……给予我成为信徒的恩典吗?PLEASE——”

    说到最后,珀丽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隐隐约约的笑意,像是在阳光明媚的春日,落英在湖面上绽放,泛起微波点点。

    巴克:“啊?”

    比尔和安妮:“嗬?”

    熔岩生物们歪歪脑袋,互相看了看,都不解其意。

    珀丽顺手摸摸巴克毛茸茸的小脑袋,笑着说:“巴克,如果你能听我的安排,我就告诉你——女神的秘密,怎么样?”

    “成交!”巴克伸出右手和珀丽击掌。

    “哈哈——成交!不许反悔!”

    “哼!我才不会!”

    钻石区——

    林肯没忍住倦意靠着桌子小憩了一会儿,当他被突如其来的失重感惊醒,扶着酸软的脖子一看时间,哇哦,4:29AM,一下就过去了两个多小时——珀丽还没有回来。

    若有若无的凉风吹上他的脸颊,林肯感觉自己面上是冷的,但眼眶周围却有些胀热。他揉了揉眼睛,轻手轻脚地站起来,舒展了会儿身体,又坐下。

    “咚——”

    “噔——”

    林肯听见声音,昏昏沉沉地抬起头,他往发出声音的窗户一望,一只不睡觉的小知更鸟在敲窗户。

    他拉开窗户,把知更鸟抱进来,拢在手心里,小声说:“哦,Star,你该在睡觉的。”

    小知更鸟轻轻在林肯手指上啄了啄,极力表达自己的不赞同。

    林肯无奈地说:“好吧,你赢了。”

    没等林肯想好怎么安置Star,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了。

    “早上好,林肯!”珀丽从窗户边上冒出来,她看上去湿漉漉的,衣服、头发都仿佛被露水沾湿。

    小知更鸟在林肯手心里开心地跳了跳。

    “原来是小领航员,感谢你,小家伙儿。”林肯戳戳小知更鸟的翅膀,“让我大吃一惊。不过,我得说,欢迎回来,珀丽。现在是早上五点了,你去参加了什么夜间派对?”

    夜间派对?珀丽挑眉,也不算是错误的说法。

    她往下一撇,巴克正用湿漉漉的眼睛无比期待地望着她,比尔和安妮还是呆呆地站着,熔岩朋友们也安静乖巧地没有动作。

    好极了,没有群魔乱舞。

    感谢哥谭糟糕的天气,让他们不至于轻易被发现。

    感谢熔岩朋友们,身上不会掉出真正的火星,也就不会酿就灾难性的火灾。

    感谢巴克出色的指挥沟通能力,让他们顺利地回到了这儿,她真的听不懂他们的语言,这门外语对她来说还是太超前了。

    珀丽?

    希拉恍恍惚惚听见有人说话,下意识想是珀丽回来了,她费力地睁开眼睛,没睁开,所幸放弃,便只发出声音说:“珀丽,欢迎回来。”

    “早上好,小姐。”

    珀丽飞到了希拉床边,掖好被子,她注视着希拉,迟疑地开口:“小姐,我带回了一些来自哥谭地底的朋友。”

    “地底的朋友?”希拉带着鼻音困惑地发问。

    “朋友?哥谭地底?”林肯瞪大眼睛,他望窗外一看,下面的人朝他殷勤地招手,“呃……哇哦……嗯……”

    他勉强认出了布莱克一家,但是,其他的生物,那是什么?!太亮眼了!这简直比利爪还要挑战他岌岌可危的普通人世界观,总不可能是火焰气泡水就是了!

    珀丽镇定地解释道:“我们都知道,不只有猫头鹰法庭的都市传说是吧。”

    “嗯。”希拉终于睁开了双眼,但她蔚蓝色的眼睛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雾气,看不真切眼前的景象。

    “那个幽冥的传说,穿过公园湖你可以看见一个被洪水淹没的地下世界,就像亚特兰蒂斯。”珀丽简洁地说,“再往地下深处走,可以抵达岩之底,岩浆底下居住着一群神奇的居民,奔腾的岩浆是他们的血液,火焰又铸就了他们明亮的双眼。”

    林肯惊呼道:“这不可能!”

    希拉彻底清醒了,她脑袋顶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哥谭,你怎么回事,怎么是个传说都能变成现实?先是猫头鹰法庭,再是地下幽冥。这不是电视剧,这是现实,对吧!怎么比奇幻魔幻题材还要荒诞呢?!

    希拉问:“你怎么发现他们的?”

    珀丽回答:“得益于一位小朋友的帮助。”

    “巴克·布莱克?”

    “是他。”

    “他们有几个人?”

    “八个。”

    希拉轻叹一口气,她轻抚眉心,平静地说:“珀丽,林肯,先带他们去会议室吧,想不到还有用上它的一天。马上就来。”

    会议室——

    一个配备了二十四把高背椅的方形会议桌,左右各九,上下各三,和整栋别墅的设计格格不入,纯粹是希拉胡思乱想的结果——为了秘密结社开会,但显然它不可能实现被设计出来的初衷。

    选在这里,也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只是因为这里位置最多。

    希拉坐在上方中间,珀丽和林肯分坐两旁。

    左手第一位是巴克,然后是他的父母。

    右手入座的是地底的闪亮居民们,巴克介绍说这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他的五大统领——忘了说,巴克是熔岩朋友们的领袖,他给予了他们重新思考的能力,在火之女神的指引下。

    巴克瞥了眼自己发送的帖子,迫不及待地开口:“法尔科内和马罗尼这些坏蛋不足为惧,只要你们想,我们就能杀掉他们。”

    “巴克——”希拉紧皱眉头,“你只是个孩子。”

    “我错了。”巴克沮丧地垂下头,“我之前是想找乐子,但现在,我就只是想帮你……你们所有人。别讨厌我,我没干坏事,我向……女神发誓。”

    不是火之女神,就是女神,巴克想,最最最伟大的女神!

    安妮和比尔疑惑地看着儿子,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居然变得这样乖巧了,都没唱反调。

    “嗬——”安妮谨慎地发表意见。

    “嗬——”比尔审慎地表达疑惑。

    随后,他们激烈地讨论着,像最嘈杂的鸟儿叽叽喳喳个不停。

    巴克据理力争,细数自己的种种优势,表明他一定可以加入他们的秘密结社。

    比尔和安妮,还有五大统领充当着巴克的气氛组。

    珀丽和林肯中立派。

    希拉坚决反对。

    “林肯哥哥和我说,我祖母朱莉·诺维尔·怀特就是一只猫头鹰,我先天就有优势啊!虽然妈妈和祖父母早就断了联系,就因为爸爸是红头发。”巴克激动地站在椅子上,他清澈的绿眼睛恳切地看向希拉,“求你了,海伍德小姐,please~”

    “NO!”希拉不为所动,她坚定地表示拒绝,决心要做一个冷酷无情的大魔王。

    “Please~”

    希拉避开不去看巴克的眼睛,但终究抵不住巴克一声声的撒娇,她看着林肯一词一句地说:“林肯,我想,劳拉一定会很高兴你成为了一个出色的销售——关于秘密结社的邀请函。”

    “我的荣幸。”林肯朝巴克击掌。

    “好耶!”巴克欢呼。

    “好吧,那我想我们的荣幸就是不道德地偷听了一场伟大的谈话。女士们,先生们,下次记得不要大声争吵,并因此放松警惕。”詹妮弗“砰”地一下推开门,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会议室里的所有人……生物。

    乔瑟夫跟在她身后,脸色同样不太好,他环顾四周,尤其在熔岩朋友们身上停留了很多秒,他说:“我想,我们可以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对吧。希拉,珀丽,林肯……还有我们可爱的客人们。”

    完了。

    希拉、珀丽、林肯不约而同地想。

    巴克努力摆出一个可爱的微笑,他充满活力地朝詹妮弗和乔瑟夫打招呼:“你们好!我是巴克·布莱克,一个超能力者!这是我的父母,还有我在地底世界的朋友们……”

    巴克!多好的小天使啊!他们三个想。

    事实上——

    詹妮弗和乔瑟夫并没有为此非常生气,他们更多的是无奈,是帮不上忙的挫败,或许还有些对未知事物的好奇。

    于是,他俩愉快地做了一个决定。

    来都来了,那一起过感恩节吧,一起分享美味的火鸡和南瓜派。

    巴克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他叼起一个南瓜派,含糊不清地大声宣布:“这是最棒的感恩节!”

    “我们的荣幸。”乔瑟夫和詹妮弗异口同声地说。

    清醒过来的比尔和安妮哈哈大笑,他们显然还记得清晨发生的事情。

    希拉也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詹妮弗和乔瑟夫继续派发着他们上午出去购买的礼品,“感恩节礼物,为我们可爱的朋友们!”

    乔瑟夫为熔岩朋友们派发完最后一份礼物,感慨着说:“我的一位化学工程师朋友——杰克·内皮尔为我提供了不错的灵感,超级闪亮的烟花,相信在你们描述的地底岩浆世界也能取得不错的效果。”

    熔岩朋友们表达了自己的感谢,虽然乔和珍妮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他们就是知道,那是真挚的谢意。

    “值得一试。”珀丽表示高度赞同,她手里正端着一些刚烤制出来的香喷喷的面包。

    “同意!以及土豆泥,最后一道。”林肯放下手中的餐盘,随便挑了个空位坐下。

    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在由会议室改成的餐厅里,在电视里感恩节游行的背景音下,在一桌丰盛食物的馥郁香气中,他们举起装满橙汁、苹果汁、红酒……火焰的玻璃杯,一同高声欢呼。

    “Cheers!”

    “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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