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淼循着清玄所指的路走了许久也不见一间屋子。
同门弟子不是都住得很近吗？纪焚舟身为亲传弟子，住所肯定跟六长老相离更近。
那昨晚他是怎么晃悠到她屋外的？这要说顺路她肯定不信。
难道是……
说曹操，曹操到。
谢淼正低着头纠结岔路口往哪边走时，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双玄黑步靴，侧边绣着祥云金边，靴身隐在烟灰长袍之下。
谢淼抬眸，这才看清了他的里袍不是烟灰，而是白渡浅灰，下裙印的浅墨群山，连绵不绝，故让人误以为是渐变的烟灰。外罩确然是烟灰薄纱，绣着几株夺目的墨兰，比灰更浓，而不溶于灰，彼此浊泾清渭。
“纪师兄。”
“嗯。”他颔首。
见她张口有话欲吐的样子却迟迟未出声，纪焚舟微眯起眸道：“何事?”
“就是……”谢淼本想直接交代把伞面的竹画淋没之事，但对上纪焚舟的目光时又惧了，慌乱改口道：“掌门让我去找六长老问些事情，你知道往哪走吗？”
“我正好也要去见他，你随我来吧。”
谢淼双眸顿时一亮，眉宇间难掩笑意：“这么巧！那麻烦你了。”
“无妨。”
下一秒，谢淼看着转过身迈步向左的纪焚舟，笑容顿时僵了。
你小子最好原本是要去见他，这逆行逆得……
见身后迟迟没有响起脚步声，纪焚舟回过头睨了她一眼，眉心微拧，不知是疑惑还是催促。
“不走？”
“走走走。”谢淼回过神，快步追上他。
两旁的草木逐渐葳蕤，路也愈发难走，谢淼心更慌了。
不会是他早就知道了我把他伞弄坏的事，要把我带到什么偏僻的角落偷偷鲨掉我吧……我就说昨晚他为什么特意绕到屋子附近来，原来是想先试探我。
纪焚舟，你也太恶毒了吧！
余光瞥见谢淼的表情突然变得气愤，纪焚舟出声问道：
“怎么了？”
像是偷偷诅咒别人被抓包，谢淼被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
“没事没事，还要走多久才到你师傅那里啊……”
“约莫半柱香。”
“好……”
半柱香后，纪焚舟拨开齐人高的灌木丛，眼前赫然出现一个茅草屋，院里甚至还有几只芦花鸡。
听到声响，一身材矮小但神采奕奕的老头从屋后走了出来，手里还捧着把米。
“小纪来啦，哎哟还带了个水灵的小女娃，快过来让我看看。”
小老头将米撒进了饲槽里，走上前来快要握上谢淼的手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在衣服上抹了几把，擦干净后才托起她的手腕，笑吟吟地打量着她。
“嗯不错不错，小纪以后就交给你了。”
纪焚舟长眸半敛，睫羽在眼底压下一片阴影，虽然面上还是如同往日一般，似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但开口时不自然的语调还是出卖了他心底的异样。
“师傅，她是来找你的。”
“啊？不行不行我已经有心上人了，你见过吧就是九……”
“师傅。”纪焚舟沉声打断道。
“唉开个玩笑而已这么凶干嘛？对了小女娃，来找我何事呀？”
“就是想麻烦您画……”谢淼突然想起纪焚舟还在场，若直接拿出伞不就露馅了吗?
想到这，她话到嘴边极速转了个调：“麻烦您教我画些植物，掌门生辰时我想送他一幅当礼物。”
“嗯？掌门生辰还早吧，听说你也要一起下山，也不知来不来的及。唉，这一别就不知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爱徒啊，要不是你未来师娘要搬过来住了我怎么舍得让你去吃那个苦啊。”
说着说着六长老就要扑上来抱他，纪焚舟连忙侧身闪过，见他气呼呼地爬起来要找自己算账，朝身旁的谢淼微抬了抬下巴，提醒他道：“师傅，画。”
六长老一甩袖子怒哼了声，扭头再看向谢淼时又骤然换上了副慈祥笑脸。
“小女娃我跟你说，不怕丢人，其实我这徒儿画技比我还好，就让他教你吧。”
谢淼瞳孔地震，吓得音都颤了：“别别别……”
“别别别……别害羞！来，小纪，找个地方教她，我这茅屋不适合招待人，而且你未来师娘一会要来，嘿嘿。”
纪焚舟仿佛没看到身旁一直朝他使眼色的谢淼，应声道：“好。”
“我们现在去哪？”谢淼踢着路边的石子，开口打破尴尬。
“我屋子，不远，就在附近。”
谢淼点了点头，片刻后狐疑地看向他：“……那你昨晚为啥绕那么远去我屋子附近啊？”
“为什么突然要学画植物？”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语毕后又陷入一片死寂。
直到纪焚舟在一处院落门口停下脚步时，才响起谢淼震撼的声音。
“这……是你屋子？”
嫩绿的枝条攀上篱黄的栅栏，一眼眺望去，满院的花精准地按颜色分割为几大块，最中间放了个小石桌，石椅上已经蔓上了青苔，看起来应该很久没人坐过。
纪焚舟推开门道：“嗯。”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不解，他补充道：“本来每种只养了一朵，作画时参考用，只是画完后忘了扔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原来如此，我是说你怎么可能是这么诗情画意的人。”
“嗯？你方才说什么？”他微挑起眉，深不见底的黑眸叫人无从分辨情绪，也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
想到后一种可能，谢淼顿时僵在原地。
谢淼！快想呀！快用你聪明的大脑开个玩笑缓和气氛啊！不然你就要和那些多出来的花一起被抛尸了！
她背在身后的手紧张的捏着另一只手的手指，几秒后突然有了灵感。
“哈哈，我刚才说我爱你。”
然而，不同于她预想的结局，耳旁久久没有传来纪焚舟的冷笑，反而那往日如深潭般看不出任何情绪的黑眸兀然闪出一丝无措和羞恼。
不知是阳光的照射还是因为她刚才的那一句话，纪焚舟的耳廓肉眼可见的晕开淡粉。
“那个……我开玩……”
“屋里有笔，你去拿两只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