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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楔子

    嘉佑九年,夏。

    夜晚的福宁殿中,烛影绰绰。

    赵恒身着一身大红圆领袍,泰然自若地端坐于主位之上,手上不疾不徐地写些什么。好一会才搁下御笔,抬眼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他作为皇帝在位四十余年,如今虽然五十有五,精神尚好。这一眼是威势自生,足以让这天下间所有人胆寒。

    赵晁(cháo)亦不例外,这一眼云淡风轻,却让他的血液都好像寸寸凝结。长久以来的长幼尊卑、礼义廉耻告诉他:现在该下跪称臣,请罪。

    若非他是来篡位的话。

    赵晁的神情激动了起来,咬着牙难掩心中愤恨,他厌极了这份波澜不惊,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那个男人恐惧失态的样子,那样他才能稍感宽慰。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还能如此镇定。

    他的瞳孔颤抖着。

    一滴汗落了进去。他没有眨眼,一瞬不停地盯着主位上的人,他亲爱的,父皇。

    赵晁开始细细回想他所做的一切。宫中侍卫亲军他已掌握了大半,殿前都指挥使已经被他副手架空,都虞侯与步军都指挥使都已倒向他。可父皇他为什么能在他发起宫变的时候依旧如此平静。难道他的谋划早已被看穿了吗……不,不会的。

    赵晁缓缓拔出剑,在落针可闻的大殿上金属摩擦的声音传出很远。

    他勉力相对:“父皇,我的人马已经将宫中全盘控制了,若是不想看见太多流血的话,请父皇传位于我!安享晚年。”

    “继续。”

    赵恒微抬下巴,倒了一杯酒,并不喝下,只是捻起酒杯在手中把玩,专注地看着微黄如蜜的酒液摇晃。神情放松惬意,好似这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父子家常之言。

    赵晁哑然,随即气血上涌,将剑尖指向自己的父亲:“三十年了!世上岂有三十年太子!父皇……我等不及了……”他深吸一口气,握剑的手稳定下来。

    “父皇不愿,臣也只好行非常手段了。”说着,他上前两步,将手中利剑横上父亲的脖颈,准备再放上两句狠话。

    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成分更多。

    赵恒倒是微微笑了,他叹道:“到了这个地步,晁儿行事还是太过优柔寡断。”他一把推开面前的桌子,无视颈侧利剑,大步走到儿子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着甲的样子,摇了摇头。

    “也罢。算没白养。”赵恒转身,浑不在意地背对着赵晁,“杨怀明。”

    “臣在。”这位皇帝身边最得势的太监总管这才出声,他心中已经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一抖官服跪下领旨。心中忍不住微微妒忌起他们的太子来,连篡位都能放下的皇帝,放眼古今也是少有。

    “这杯酒,饮下吧。”赵恒指了指自己亲自斟的那杯酒,“可有怨言?但说无妨。”

    “臣,谢主隆恩。官家依旧召臣于身边侍奉,怎会有怨言。为官家办事,自是黄泉亦可往。”

    杨怀明说完,缓缓起身,嘴上说得慷慨激烈,拿起酒杯的手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屏息凝神,心一横,一口饮下这杯毒酒。再向官家所在的方向缓缓跪下,等待毒发。心中微微遗憾眷恋,似性命般如烟飘散。

    “好,杨卿果然为忠贞之士。”赵恒抚掌大笑,看向自己那儿子,命之,“杨卿的葬礼不方便大办,你记得找个风水好些的地方,再给他升一升官,家里多点抚恤。”

    说话间,杨怀明已经毒发,口吐黑血,抽动了两下,死了。

    赵晁已经完全懵住,不敢相信这透露出来的意思,怔在原地,瞠目结舌。

    赵恒弯下腰,将杨怀明的眼睛合上,沉默数息,转身看向一处。

    “李玉书。”赵恒唤出第二个名字。

    从房间角落的阴影中走出了个人来。

    赵晁猛地吓了一跳。因为明明这个人就在房间里,可他之前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人的存在,直到李玉书走到灯火微光之下。

    好似活见鬼一般。真乃奇人也。

    李玉书名字文雅,可着实长了长英武的脸,约莫有四十多岁,脸上的皱纹也没能掩盖住剑眉星目中一点锋芒。从他脸上找不出一点读书人的样子,比宫中久不经战事的侍卫都更像个舞刀弄枪的,而他背后确实负着一把刀。

    赵晁眉头一跳。他从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了极为危险的气息,像隔着笼子看着被捉住的豺狼虎豹等野兽之流。就算明知不会受到攻击,那种被视作可轻易捕杀猎物的危险感觉仍然萦绕在心。

    他望著父亲的背影,稍稍定下神来,将剑收入鞘中,只是手不自觉地还扶着剑柄。他知道父亲是答应了。

    “将联络暗部的信物交给太子吧,之后你就负责保护四公主,旁的不用管了。”赵恒解了李玉书作为暗卫头领的职位,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李玉书好似机关人偶一般毫无表情,略略一点头,跳窗走了。

    赵晁还在想外面已经被自己的人围上了,他走不掉的。一眨眼间人已不见。

    难道那人就是传说中达到内力外放的境界,足可飞檐走壁的高手?赵晁背后冷汗涔涔而下,果然方才不是错觉,只要父皇一声令下,他这个太子就能身首异处。可他都摆明兵马造反了,父皇居然不打算杀自己……呵,老东西生不出来了吧,果然当年他做的决定是对的,这样想着,他的脸上微微发笑。

    “你乃赵嫔之子,当年你娘走得早,朕将你托给皇后抚养,立为太子,是为社稷安定,也是我私心作祟。这些年你的兄弟接连夭折,只有几位公主尚存,朕乏了。公主里你四姐年纪最小也最得我心,但她那个性子,多半要惹出些事情的,日后你要看顾着点。”赵恒好似寻常与家人闲谈一般,语气平静地说了些嘱托,握住儿子的双手,“你还知道想着让朕做太上皇,朕很高兴。但下一次就不会这么简单了,给敌人留退路就是不给自己留活路,你可明白。”

    赵晁刚要顺着话意演一演父慈子孝,可话音甫落,赵恒突然一手钳住赵晁双手,一手拔剑,力气之大让赵晁这个正值壮年的儿子反倒一时挣脱不开。在赵晁惊恐的眼神里,反手一剑刺入自己脖颈,血溅三尺。

    那剑锵啷一声落在地上,声音传出很远。

    弥留之际,赵恒脸上还存有一抹笑意,直挺挺向前倒去。

    兔起鹘(hú)落之间赵晁根本来不及反应,他还以为自己要死了,惊恐中根本没想起来着甲的他除了面部其余要害都被护住,要一下杀他非是易事。接着又看见父亲自刎绝命,下意识地接住了父亲的尸身。他的下属们听到动静已经忍不住闯入,看见的就是如此情景,吓得乌压压跪了一片。

    下属两股战战,疑心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两腿间留下,心中大骇,想着看见了太子……如今该称陛下,逼宫弑父之举,日后还能有命享福吗。

    赵晁如梦方醒,只感觉手脚发木,头突突地疼。他转头看了一眼,用舌头顶开牙齿,艰难出声:“陛下身体抱恙,心有所感召本太子入宫,代为监国。不意病来如山,于子时驾崩。虽哀恸至极,国不可无君。持我信令,秘召二府入宫,共商国事,不得有误。”

    意思是说先帝乃是生了重病,预料到活不了几天了,把儿子也就是他叫过来交代后事。交代完以后大晚上果然死了,他作为儿子很伤心,但是国家不能没有一个皇帝。所以秘密召集中书门下和枢密院这军政二府的大臣来商议谁该当皇帝。

    编完这么个说法,赵晁喘了口气,将尸体放平。命人整理遗容,打扫房间,一切命令有条不紊地发布下去,人心自然安定。

    左右宫人上来替他卸甲,擦脸,洗手。好似一切好像都没发生一样。

    到无人处,赵晁才垂下眼发呆似的盯着自己的手,不久前它们还沾满了鲜血,属于他父亲的鲜血,那份黏腻的触感好像还未离去。

    被摆了一道。

    赵晁重重拍了一掌柱子,气闷郁结于心,如鲠在喉。

    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明明已经识破了一切,却只是将这一切视为孩童之戏吗!不杀他不过是因为没有子嗣,这皇位便只能传给宗室子。临走了还要这般拿命恶心他!一直到最后……一直到最后都是这么的……恶心!

    赵晁将手洗了又洗,那份恶心的黏腻依旧挥之不去。只好红着眼睛强迫自己思考是否还有哪里做的不到位的。

    他没有说什么不许外传之类的话,这些人早就上了他的船,断没有将船凿沉的道理,说了反而显得他没有气度。只是稍微有一点脑子的官员想必都能猜到发生了什么,日后定有麻烦。更别提史书上会如何大肆渲染他赵晁是个如何弑君弑父上位的暴君。而他对这些人毫无办法。

    这时候,有宫人匆匆地上来一张条子,赵晁咽下暴怒的心情,让人掌灯一看,上面写着——

    【朕今日忽感心口不适,有感天命将至,遂召太子入宫。如有万一,令太子嗣位,朕乃心安。】

    赵晁沉默不语,只觉得四肢都失去了力气,心中无比的茫然,随后发疯一样地嫉妒。他自以为的绸缪(chóu móu)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笑话,那个男人甚至可以在死后继续扮他的圣贤君王。他嫉妒到发抖,不明白这种游戏人间的疯子怎么就是他父亲,忍不住捏皱了条子一角。

    他轻声问宫人是何处寻到的条子。

    “回殿下,原是官家的书案上摆着。”

    他回想起进门的时候父皇好像在写着什么,明明穿着甲胄走路的声音根本掩饰不住,也没有抬头看他,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

    想起来就让人反胃。

    赵晁遣退了宫人,看着天际的一线鱼肚白,转身走进内殿。他要沐浴更衣,准备继位以及丧礼。

    不管怎么样,这个天下现在是他的了,他还要打起精神盘算老东西留下的一摊烂账。

    次日,宰相宣先帝遗诏,太子继皇帝位,尊曹皇后为皇太后,大赦天下,赐百官爵一等,优赏诸军,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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