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爱的小海胆

    清晨出发时,照例是菲涅斯开车。

    注意到她正从后视镜审视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伏见,日和解释道:“伏见是我的朋友,我邀请他一起参加学园祭。”

    本以为菲涅斯会就势展开追问,比如这位“朋友”为什么会久居家中。日和预先准备好了一百种应答方式,没想到她只是哦一声,就将视线收回,发动车子。

    直到抵达学园门口,之后的路程都没有再表示任何疑问。

    下车时,原本想极具仪式感地与伏见对视一下,没想到对方关上车门就头也不回走了进去,这可真是……

    日和原地跺脚:怎么能一丁点中二之魂都没有呢!

    按照昨晚睡前制定的计划,伏见会到中央监控室随时了解最新情况;期间自己以游玩的名义检查可能存在的安全隐患和可疑人员,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搬出来学生会的名号;菲涅斯向来不会太过干涉她的娱乐时间,因此两人一致认为,白天她到某个咖啡厅休息的可能性较大,大概等到夜晚才会跟过来。

    ——不过尽管因为过于严苛被整个计划排除在外,两人的紧急联系人却不约而同都将她的号码排在了第一位。

    对此日和的解释是:真的很不喜欢在菲涅斯的威压下被迫反省,但也是真的需要菲涅斯赶来救命!

    希望今天的情况不会恶劣到需要劳动菲涅斯大驾的程度。

    日和钻在角落里,吸吸鼻子,慎重地给另一位保护神发短信:

    亲爱的野蔷薇~你到了吗,我在喷泉这里等你呀。

    发送成功,蹲在长椅上开始等待。

    空中飞舞着气球和彩带,穿着卡通玩偶服的学生正在广场上派发饮料和甜品。

    日和有一点想要去玩。

    又过了几分钟,野蔷薇的信息才姗姗来迟:我有另外感兴趣的项目,晚些去找你。

    后面跟着三颗粉红色的小爱心。

    咦?来到陌生的环境,野蔷薇这么快就毫无障碍地适应了吗。

    虽说和野蔷薇一起会安心许多,但如果她正玩得开心的话——

    日和开开心心回复:好的!那你有需要时随时联系我哦~

    学园祭才刚刚开始,处处一派祥和,即使是可恶的反派角色,也不会专门选在这个时候动手吧!

    发觉自己有些盲目乐观,日和赶忙开始紧张的排查工作。

    首先当然是人员最为密集的教学区,大大小小的收纳柜很有可能用于藏匿诅咒,布置成各式各样场所的教室也很有嫌疑。

    顶着工作的由头,日和认认真真“检查”了一年级负责的鬼屋,咒灵没看到,反而被一同进去的男生喊得有点头晕。

    然后是天台、花园、广场……

    日和用自己同高阶咒灵先后亲密接触的经验判断了一圈,都没能取得相似的体验。

    重新蹲在喷泉旁的长椅上,打给伏见:“有什么收获吗?”

    伏见:“有。看到你吃了两个苹果糖投了二十次篮球只有一次碰到了篮筐的边缘——”

    日和:…

    日和:“再见。”

    和伏见搭档短短几个小时,她已经开始深深思念菲涅斯了。

    就这样一边休息,一边放空自己。大脑再度开始运作时,日和发现自己旁边是一排小店。

    摊位旁的女生格外热情:“手作风铃来体验一下吗!大家可以自行设计图案,制作好的风铃会统一悬挂在通往音乐厅的长廊上方,进行为期半月的集中展示,是向亲友宣告爱意的绝佳选择哦!”

    她面前的桌上,摆放着缤纷的颜料。可能是日和眼中的心动太过明显,回过神时手中已经被塞了两只画笔。

    日和:…

    尽管这个小小摊位看上去朴实无华,但还是应该调查一下的嘛!

    迅速说服自己,日和心安理得地坐下。

    但是画些什么呢?

    润湿笔刷,蘸一点黑色,画出一二三四五个尖尖——

    涂好最后一笔,将风铃提起,轻风拂过,发出悦耳的清脆响声,下方悬挂的祈福签一晃一晃。

    透明的铃托上,漂浮着一只精致的小海胆。

    欣赏一会,日和忽然意识到:

    等等这样是不是太明显了!

    陌生人可能不会有太大反应,但熟悉的人肯定会一眼认出来的。日和手忙脚乱调出稍浅的棕色,沿着边缘勾勒一圈,点上眼睛,描出爪爪——

    太好啦,现在是一只精致的小刺猬。

    大家眼中的小刺猬,属于她一个人的小海胆。

    日和将风铃珍惜地抱在怀里,左右偷瞄:应该没有被菲涅斯或是野蔷薇抓到吧。这两个人神出鬼没的,也不知道现在跑到哪里去了。

    正要松一口气,神不知鬼不觉将自己的风铃混入大批成品当中,头顶上方惊现刻意压低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少女。”

    日和一惊,差点将脆弱的风铃丢出去。险险捞回,心有余悸:“千花?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我们班负责的摊位,大家画好后集中挂在连廊的企划还是我提出的。”

    藤原千花对日和的剧烈反应感到莫名,越过她的肩膀凑近:“怎么大惊小怪的,过几天会有幼稚园的小朋友来参观,奇怪的图像禁止哦。”

    日和高高托起自己的骄傲大作:“才……才不是奇怪的东西!”

    千花双手接过,看看日和过于坚定的眼神,再看看这只平平无奇的卡通刺猬,奇道:“集中展示结束后,风铃是可以带走的,所以同学们大部分都是画来送给家人朋友,或是喜欢的人。日和你……”

    酝酿片刻:“是想要送给宠物吗?”

    宠物?

    心爱的小海胆,宠物?

    奇怪的联想增加了!

    日和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用力点头:“嗯嗯!”

    千花:…

    离开时,日和一步三回头:“千花,要好好照顾我的风铃哦!”

    千花挥挥手:“知道啦~到时候我一定亲手帮你挂上去。”

    …

    在手作摊位上耽误了一些时间,检查剩下的场所时,日和的脚步不由加快许多。音乐厅正在调试设备,下午会有演出在这里进行;游泳馆倒是没什么人,只有几位老师在整理器材……

    每到一个地方,日和都会与负责人旁敲侧击以确定在场人员的身份。虽然偶尔会有学生质疑,但大部分都很理解,甚至还对她的敬业精神表示了感谢。

    在各大场馆间流连归来的日和,除了感谢之外一无所获。

    或许敌人真的存在,只是潜藏得十分隐秘,又或是还没有真正开始动手。

    又或许所谓的敌人完全是她假想出来的,只是她精神压力过大的产物。

    日和在自助区简单用过晚饭,一边想要掉以轻心,一边不敢掉以轻心。

    今年的焰火晚会规模很大,因此将地点安排在了学园后面的山上。此时临近开场,学生们大多已经离开学园,教学楼中亮着灯的教室不过三三两两。

    日和站在广场上,记下大致方位,再进去敲开一扇扇门:

    “不好意思~太晚的话请明天再收拾整理吧,学园的管理人员在催促大家啦。”

    伏见从监控里看出她在做什么,难得主动打了过来:

    “你其实可以不做这种事情。”

    日和正在上楼,有些微喘,缓了缓才说:“如果不是你一直躺在监控室喝饮料……我是可以少跑两层楼的。”

    伏见默了默,将手边的冷饮推远些:“我在工作。”

    日和干干笑了两声。

    “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人如果是因为忌惮秀知院里的学生才迟迟没有动手,你最应该做的,是马上到学生最集中的后山去。”

    “哇——怎么说呢,不愧是你能想出的提案。”

    日和来到最后一间,敲敲门,同时对电话里说道:“一直一直躲起来的话,难道要永远生活在地下室里吗——咦,辉夜?”

    日和后退半步,抬头看门上的标识: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了学生会长室。

    门内,辉夜显然也一头雾水:“焰火不是快开始了吗,你怎么还在这边?”

    台词被抢个正着,日和噎了噎:“……我来找你一起。”

    暂且挂断电话,日和看着不紧不慢整理文件的辉夜,不免有些心急:

    “那个……辉夜,千花和白银会长已经等你很久了,现在出发吗?”

    “会长?”辉夜作回想状,“但是几分钟前我才发过消息,说会晚几分钟到,会长应该是知道的。”

    “是啊是啊,”日和将文件从她手中拿出来放到桌上,推推推来到门口,“但是他们真的等你很久了,辉夜你也很期待这次焰火大会的,不是吗?开场是很精彩的,千万不能错过哦!”

    辉夜在门口纠结一会,终于还是同意搁置手中的工作,日和立刻欢天喜地熄灭了学生会长室的灯。

    一路装作若无其事陪着辉夜到校门口,忽然动作夸张地一拍脑袋:“啊!刚刚想起来,我有东西忘在教室了,你先过去吧。”

    辉夜的反应很是自然:“很重要吗?那你快去,我在这里等你。”

    日和:…

    想不出新借口的日和开始为难。

    等了一会,日和依然没有动作,辉夜终于起了一丝疑心:“日和你——”

    “哪里不舒服吗?”

    哦!不舒服!

    日和的眼中流露出感激:“是的是的,我不太舒服,稍后菲涅斯会带我回家,你先去就好辉夜拜拜!”

    辉夜:…

    “自从上次宴会结束,我就有些事想问你——”

    话音未落,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地面都微微颤动。

    辉夜勉强站好,心有余悸:“是地震吗?”

    不……不是,是咒灵!

    日和只感觉心脏像被猛地按压了一下,在原地缓了几秒,稍微恢复力气时便将辉夜向前一推:

    “我稍后……明天会向你解释,总之现在先离开这!”

    辉夜条件反射想去牵日和的手,却看着她头也不回向着学园里跑去,不由高声喊道:“日和!等等!”

    …

    回忆着声音所在的方位,日和一路来到音乐厅附近。那里正由内而外散发着浓浓烟雾,不断传出噼啪断裂的声响。

    日和站在门外深呼吸,劝说自己镇定下来。

    不是只有自己在这里。菲涅斯不可能独自去焰火大会,听到异响一定会尽快赶来;野蔷薇虽然没有与她直接见面,但中途一直有分享学园祭的照片给她;还有……

    还有伏见。

    因为精神高度集中,手机铃声响了许久才发现。日和去按接通时,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手有些颤抖。

    “喂,伏见。”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带着不容拒绝的严肃:“浅川日和,我只说一次,想活命的话立刻马上从你现在站的位置撤下来。”

    不等他说完,日和已经在后退了。明知道对方大概还待在躺椅里,姿势也未变,还是多了些莫名的安心,甚至有心情开起玩笑:“我知道,我又不是笨——”

    突然,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伏见从未收线的电话中听到了这声异响,面色一变:“喂日和!你要是敢——”

    “时间紧迫,我们需要商量一下分工。”

    日和靠近音乐厅的落地玻璃窗,检查上面多出的鲜红手印,将自己的手贴上去,发现是相似的大小。

    里面有人。

    心一沉。

    日和再开口时,与方才完全判若两人,没有留给伏见插话的机会:

    “我不会展开‘帐’,你留在外面,阻止普通人靠近,能做到吧?”

    伏见将音乐厅附近的监控放到最大,看着她费力拉开大门跑进去送死:“我说你——”

    日和显然清楚他不会说出什么好话,赶在他开口前将电话挂断了。

    …

    里面漂浮着烟雾和粉尘,桌椅也早就不是下午她来这里时整齐的模样,七七八八的歪倒在地。

    日和捂住口鼻,小心翼翼跨过,贴着墙边悄悄寻找被困在里面的学生。

    她与咒灵接触的次数还太少,本能有些害怕。只希望今天见到的这一只脾气一定要好些,这次暴起将房顶压垮的话,她可找不到另一个惠来保护自己。

    音乐厅和长廊这样近,不知道火势会不会蔓延到那边,不知道木质结构的长廊和玻璃制成的铃托能坚持多久。

    不知道她的小海胆风铃怎么样了。

    不知道……

    她的小海胆怎么样了。

    如果只要勇敢一点,小海胆就能属于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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