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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月风灯

    一只信鸽忽然落到窗前,我顿时警觉起来,飞快地拆下信鸽腿上的竹筒之后,我刻意喊道有野鸭飞过,接着小心翼翼地展开密信。

    的确是给我的信,信上说,太后将去骊山礼佛,佛前清供的花尚未选定,要我务必抓住机会,尽快离开茶花圃。看罢,我将信塞回袖中,不由得皱起双眉,看来,知道我逃出紫宫的人不止周不世一个,还有一个人对我了如指掌,我的一举一动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很快隐去脸上的不快,不让雪音察觉我的异常。高云舒在宫中遍布眼耳,他定然知晓我在紫宫的境遇,但他却任我自生自灭,如今我冒着死罪逃离紫宫,他竟然想重拾我这枚弃子。

    高云舒极尽手段地贩卖我的青春,要我替他去送死,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接受这样荒谬的不平等条约。不过......我确实在苦等一个离开茶花圃的机会,这次就多谢他成全罢。

    夜色沉静,我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苦思着该送什么花去康乐殿。

    眼下就快到冬月,早已是百花杀尽一片萧瑟,只有梅花盛开,但梅花始终过于普通,别人自然也能想到。我专心往佛字里钻,佛家经典里出现过的故事一个接一个地掠过心间,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令我眼前一亮。

    何不用昙花?

    昙花又叫韦驮花,只在朝露初凝时绽放,佛祖座下的韦驮尊者与昙花仙子情缘匪浅,故昙花常被奉为佛花。可是昙花仅开一瞬,若是转眼就凋谢,恐怕会令太后震怒。我不曾接触太后,并不知她是怎样一位老人家,但就她身边的甘夫人来说,绝不像个好商量的人。

    我思来想去,还是找不出比昙花更合适的佛花,想着想着便觉困意袭来,眼皮越来越沉。

    翌日清晨,我同雪音在院中晾晒衣裙,承影湖上一粒豆大的黑点由远及近,停靠在茶花圃外的绿桥边,我竟觉得恍惚,原来这里并不总是冷清。

    送月例的宫婢会渡船到茶花圃,将过冬的棉衣和一些打赏交到雪音手上。我执着扫帚站在阶前,瞥了眼地上一片洁白的落花,昨夜北风肆意,把园中的茶花变作一场豪雪,落满了青阶。

    凛冬将至,如今拂面的清风已带了几分刺骨,我去取水做汤,才发现缸里的水结了一层薄冰,冰面如镜,映着天边流云。

    “昙花......”一道灵光忽从脑中闪过,何不将昙花冻成冰花?距太后去骊山礼佛还有半个月,那时天寒地冻,冰花不易融化,此外,冰雪清洁透亮,在我熟悉的那边世界里还是一道著名风景呢。

    我满心欢喜地把这个想法告诉了雪音,她惊讶得睁圆了双眼,反复确认我不是开玩笑之后,她极力摇头劝阻我。雪音的双手焦急地在半空中冲我比划,她告诉我,陛下的蘅芜苑里有外国进献的极品昙花,但身为宫婢的我是没有资格采摘的,一旦被侍卫捉住,就会被贬去掖庭。

    “雪音,我不得不这样做。你一定不知道我身上有一样别人都没有的本事,”我笑道,“那就是我的运气一直都很好。我虽然没做成女官,但却遇见了你,我一点也不觉得落寞,只是......我还有未完的事要做。”

    雪音静静看了我半晌,终于松开了紧张的双眉,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拉住了我的手,说我是她见过最固执的姑娘,她怕我这样的性子,日后会不适应深宫的生活。

    我浅笑不语,雪音说得对,离开紫宫之后,我对自由的渴望便日益膨胀,我不愿意漫长的人生都在后宫里度过,自此,我做的每一件事在旁人看来,都是如此的荒谬放肆,甚至是不知死活。

    我的生活并没有因为茶花圃的冷清而变得无聊,我的身体继承了惊艳的才华,尤其擅长工笔丹青。即日起,我每晚都在房中绘制效果图,我要用承影湖里的冰雕刻一座3米高的莲花佛门,在佛门两边雕一对童男童女,手持数百朵冰花,光是纸上的草图就已经显示出了冰雕的宏伟气势,我越发兴奋,只盼太后的骊山之行快些到来。

    我习惯在临睡前做刺绣,用雪音教我的针法,亲手绣了一只荷包,打算找个机会送给周不世,以谢他对我的救命之恩。

    腊月十五,转眼半月已过。

    玉京已经连下了三天的大雪,从清晨到黄昏,鹅毛漫天,我期盼已久的时机终于成熟。

    承影湖早已封冻,我趁夜色偷偷来到蘅芜苑,看准侍卫交班时溜进去。可惜这一招不是次次都奏效,蘅芜苑不比紫宫,守卫自然森严不少,我被拦在宫门外,两个凶神恶煞的侍卫正盘问我的身份。

    “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进蘅芜苑做什么?”

    “我......”我吓得压低脑袋,甚至不敢大口呼吸,索性张口胡编一通,“太后不日要去骊山礼佛,命我来取昙花,请二位放行,不要耽误了差事。”

    两人看了眼我发髻后的白色缎带,这是低等宫婢的标志,但因我搬出了太后,这两个侍卫便不敢继续为难,纵有迟疑,最后还是让我进了蘅芜苑。

    我松了口气,早知道太后的名头这么好用,我何必研究偷溜进蘅芜苑的路线,简直是白费心机。我提着灯笼漫步在蘅芜苑的小道上,大抵是陛下常来赏花,石阶总是一尘不染,夜色下的园林格外静谧清幽。

    我依稀记得玉华宫里也有一个花园,那里的风景不输蘅芜苑,它是高风起赐我的第一份礼物。与其说是礼物,不如说是对我逢迎讨好的嘉奖,多少人为了得到这份嘉奖前仆后继,争得不可开交,高风起收回了他赐予的一切,难道不是在说明,那本来就不属于我。

    我一脚踢开挡路的石子,顿觉心里痛快不少,是啊,我一点都不稀罕,也不在意高风起会宠爱谁。我楚妃,不喜欢破镜重圆的烂剧情。

    昙花的幽香从不远处飘来,我回神去寻,那暗香处正巧开了一片昙花!

    “真是美啊。”我看直了双眼,不由得连连感慨昙花之美,只见那柔和的月光倾泻在花海中,如玉盘倾翻,琼浆洒落。昙花的盛放会引来一种蓝色的凤蝶,此蝶遇冬不离昙花,仿佛留下是为了与昙花相遇。

    我小心翼翼地步入花海,要尽快把昙花收进袋子做成冰花,否则我这半个月的努力就都泡汤了!

    “楚妃?你在这里做什么。”熟悉的男声偏偏这时候响起,害我栽了个跟头跌倒在地里。我攥着剪子,不知所措地回头看向那男人,此刻月光如水,像在我们之间隔开了一条玉河。

    “侍郎大人......”

    周不世环视四周,接着缓缓朝我走来,他蹲下身子与我平视,又从腰间取下一块令牌举到我眼前,道:“陛下召我入宫议事,现在我要走了。”

    他垂眼看了看我手里握着的昙花,似笑非笑道:“这可是焉耆国进献的妙昙,陛下打算赐给张美人,你竟然这么糟蹋它们,小心要杀头的。”

    我失笑道:“陛下既然如此宠爱张美人,想必每晚都去她的寝宫,哪有闲情逸致观赏这种只在夜晚绽放的花?侍郎大人既来,不如一起赏花,今天是十六,月亮也格外圆。”

    周不世似乎没料到我会邀他赏花,他略带讶异地看着我,我还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正想问时,他却已经在我身边坐下。

    “侍郎大人,您说怪不怪?”我抬头看向云间的皎月,只见一片彩云飞掠,清辉如雪,昙花的幽香将我俩包围,一只蓝凤蝶落在我鼻尖,痒痒的触感。

    “什么。”

    “我一直都觉得很奇怪,”我打了个喷嚏,惊飞了凤蝶,“为什么我总是莫名其妙地遇见您,就算是编书,也未必能这么巧呢。”

    “我常在宫中走动,会遇见一点也不奇怪。”周不世的双颊浮现一丝淡淡的红,月光描摹他俊逸的脸,也让我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他的不自在,他刻意道,“是你多心了。”

    “咦?侍郎大人,您刚才是不是脸红了?”我忍着笑凑到周不世面前,故意瞪着双眼端详他的表情,此举令他皱起了剑眉,我却觉得更加好笑,“啊~又是我多心了,您没脸红。”

    周不世只是伸手捏住我的下巴,抬向夜空:“你不是要赏月?心眼太多可不好。”

    周不世是知礼节的大家公子,我的调侃令他无措,我亦见好就收,不再戏弄。难得气氛如此轻松,我把一直藏在袖子里,准备送给他的荷包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

    “叮当猫啊。”周不世犹豫的表情令我有些羞涩,我脸上顿时热起来,“叮当猫有一只叫任意门的口袋,可以实现任何愿望。我祝侍郎大人日后可以心想事成,平步青云。”

    我的绣工只算是勉强,这只蓝色的叮当猫荷包绣了我足足半个月,周不世把荷包放在掌中翻来覆去地端详,他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从没见过这么怪的猫,一颗红鼻子,一身蓝色的毛,连耳朵都没有。”

    “那是因为叮当猫的耳朵被老鼠啃掉了,自然没有耳朵了。”

    “胡说,世上怎么会有怕老鼠的猫?”周不世笑得直摇头。

    他越笑,我的脸就越红。因为我永远无法向他解释,我的灵魂来自遥远的异世界,一切在眼下看来荒诞无稽的事,却在那世里司空见惯。

    “我也觉得奇怪。”周不世将荷包收入怀中,抬头看向深深的夜空,他的眼眸如星,灿烂过满天星河,“不管在哪里,似乎总是能遇到你。”

    温柔的男声随风散如流云中,我亦闻言扬起嘴角,千百只蓝凤蝶在风中展翅,宛若神女放飞的明灯,那昙花开得愈烈,独特的香气愈盛。

    紫宫的月亮总是沁骨的冰冷,唯独今夜的月色格外温柔动人,我不再心事重重,亦无寂寞不甘,最难得的是能和周不世这个老朋友一起赏月,这便是古人常说的人生乐事罢。

    素月去人只数尺,风灯照夜欲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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