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鉴是在回来的路上突然想明白的。

    无咎没有强攻天界的力量，所以望海谷之后，他再次销声匿迹，天界始终找不到他的踪迹。直到孟谟礼供出一切，众神才明白不是抓不到，而是天界有他的内应。

    但无咎足够谨慎，他确切的藏身之地连孟谟礼都不知晓，即便天庭派了可靠的天兵天将，依旧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直到无咎一反常态，派了许多人去山川灵脉动手脚。

    他派出去的这些人有些成功有些失败，甚至被活捉的也在少数，他这样大张旗鼓不可谓不冒险，灵鉴明白他不是冲动之人，想来背后定然有他非如此不可的目的。

    人间因四起的恶念灾祸频出，但人间有朝廷法度，有修仙宗门，也有相信人定胜天的凡人，恶念虽然远播，但正义的力量不会轻易屈服。

    无咎想要天下大乱，但他显然低估了人的力量。

    如此形势下，他必定不会坐以待毙。

    灵鉴不由想到她昔年领兵时，若是碰到强大到无法正面抗衡的敌人，她最先做的就是想办法分化敌人，将其力量分散后再逐个击破。

    无咎也是一样的，天庭仙官众多、兵将无数，他无法正面强攻，所以他势必要想办法牵制住天庭最可靠的力量。

    没有什么比修复山川灵脉更耗费灵力的了，何况是玉山灵脉。

    寻常山川灵脉断绝，以灵力修复便是，但修复玉山灵脉须先天清气，不光寻常仙君做不到，救世之战后新升的神君只怕也有心无力。

    以玉山眼下这幅山崩地裂的模样，靠输送灵力远远不够，非得效仿当年万神入轮回，将此身此魂化作灵脉的一部分，才能让玉山恢复如初。

    “若真要如此，大不了舍了此身便是，让我去！”

    大殿之上，突然传来豪迈的声音，神仙们闻声望去，居然是宗正星君。

    宗正星君走了出来，他朝着道君一拜，继续说道：“按灵鉴元君所言，幕后之人无非就是想以此牵制天庭力量，那由我去再合适不过，我非武将，即便舍了此身又有何妨！”

    殿内的神仙皆是一惊，宗正星君往日和灵鉴元君多有不睦，未曾想却会在这种时候第一个站出来。

    灵鉴闻言看了宗正星君一眼，宗正星君一贯高傲，自然不屑于在这种时候做出沽名钓誉之举，他是真的视死如归。

    灵鉴心中对他有些许改观，但并不多。

    这急性子的老星君，也不等她把话说完。

    灵鉴上前一步，“老星君稍安勿躁，听我把话说完。”

    宗正星君：“难道事情还有转机？”

    一时间，神仙们又齐刷刷地看向灵鉴。

    灵鉴略一颔首：“我推测这是他原本的目的，但我见玉山东山化作废墟，便以为逍遥墟内玉山灵脉势必千疮百孔，但结果并非如此……”

    灵鉴在扣住重庭等人后，仔细探查了灵脉，却发现玉山灵脉更像是沉睡而并非断裂。

    “……他们为了找到逍遥墟的确切位置，先将东山变为废墟，逼的逍遥墟露出地面，但我检查玉山灵脉时，发现灵气畅通无阻，并未有断绝之像，只是它平缓绵长，像是熟睡之人的脉息一般。”

    “这是何故？”

    灵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这事蹊跷，大殿之上没有神仙说得上来原因，又议论纷纷。

    灵鉴接着道：“眼下虽不知何故，但我想，我们可以利用玉山的崩塌，造出灵脉断绝的假象，将计就计！”

    道君顿时会意：“你想引他现身？”

    “不光是引他现身，更要让他一败涂地！”

    霄云殿内，众神散去，只剩道君和灵鉴。

    “你说，他约你二月初五在万鸣峰见？”

    “是。”

    “这地方有何特别？”

    灵鉴略一迟疑，解释道：“这地方除了我和枕溪，无人知晓。”

    她说完这话，又想起宋辞澜，那日她感知到玉山危机离开得十分匆忙，竟没顾上给他留下只言片语。

    道君察觉到灵鉴一瞬间的心不在焉，但没有多问：“你猜到他将你约在那地方的缘由了？”

    “八九不离十。”灵鉴说道，“无非是想拿捏我的软肋来和我做交易。”

    道君听到“软肋”两个字抬起了头，“你是说青耕？”

    灵鉴点了点头，“我想不到其他。”

    道君看出她话没说完，眼神示意她继续。

    灵鉴试探着说：“我想，若不然让青耕再回凌霄殿当差……”

    道君放下了笔，“我知道你呵护青耕，但天庭自有法度，青耕之前调去月宫已经是破例，如今再调回来，如此朝令夕改，实难服众啊！”

    灵鉴自然明白也许只是她杞人忧天，但事关青耕，她总是想做好万全的准备。

    道君又劝解道：“月宫是天庭重地，她若在月宫还不安全，那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灵鉴像是被她说动，没再提起青耕。

    道君又问起人间的境况，灵鉴一一作答，直到一个多时辰后，才回到月宫。

    此次抓住的无咎同党不在少数，道君安排了几位神仙协同处理。

    同曷夷一样，他们中有一部分人对无咎虔诚之极，宁愿用尽办法求一个魂飞魄散的结局，也不愿透露丝毫关于无咎的消息。

    负责审问的仙官拿不定主意，来月宫请教灵鉴的意思。

    灵鉴道：“冥顽不灵者，该用刑便用刑，若是对他们仁慈，便是对天下苍生残忍！”

    仙官们其实早有此意，只是天庭自救世之战以来行事作风越发仁慈，平日里抓住些不法之徒，审问时也总是瞻前顾后，怕动用些非常手段有损天庭仁德。

    灵鉴却不管这些，非常之事当行非常之法，她一声令下，仙官们立即照做，过了没多久，有用的消息便送上了灵鉴的案头。

    灵鉴对照那些人的证词，推敲出了无咎的藏身之地。

    但不出意料，等她带着天兵打开那处结界时，那地方已经人走楼空。

    天兵天将搜查过后一无所获，灵鉴站在空旷的大殿上，盯着那块灵气即将消散殆尽的黑石。

    这地方从里到外死气沉沉，就是因为这块黑石失了灵气的缘故，石头上残留了些阵法的痕迹，想来是无咎利用完它，离开时又将它的灵气尽数收走。

    这是快天地间难得的墨玉，但此时已经不能再称作玉，不过是一块乌漆嘛黑的石头罢了。

    灵鉴收回目光，气沉丹田，声音传出老远。

    “此地即将塌陷，撤出结界！”

    天兵天将闻言立即撤出，只两个天兵不知道为何，动作缓慢。

    “元君都下命令了，你别看了，快走吧！”

    “走走走，这就走！”

    话虽这么说，但这天兵还站在炼丹炉一侧，左瞧右瞧的。

    “真的要来不及了，走吧！”

    “我觉得这炼丹炉有问题，我们要不带走它吧？”

    “你不是试了吗，这炼丹炉根本搬不动，里面也瞧过了，什么都没有啊！”说话的天兵语气十分着急，不时往外面看去。

    “你有催我的时间，不如来帮帮我。”

    另外的天兵到底没有丢下同僚，一咬牙上前和他一起，想将这炼丹炉带走。

    随着炼丹炉被挪动，整座大殿也轰隆一声。

    “结界要塌了，快走！”

    天兵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地动山摇般的晃动，四周墙壁轰隆一声倒塌，掀起无数烟尘，房顶砸了下来。

    两个天兵已来不及捏诀，眼见要葬身此地，金光一闪，等他们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

    天兵心有余悸，一抬头才认出救他们的人是灵鉴元君。

    “多谢元君救命之恩！”两人齐刷刷开口。

    灵鉴垂眸，“军令如山，若有下次，严惩不贷！”

    两人心满是羞愧，低着头认错。

    见他们是真的知错，灵鉴不再追究，她俯身问道：“你手里攥着的是什么？”

    被问话的天兵一愣，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慌乱中不知何时竟抓住了一个卷轴。

    他略一回想，解释道：“我们在搜查丹药房时，发觉那炼丹炉有些异样，原本是想将它带出，可那大殿已经开始坍塌……这卷轴是炼丹炉被屋顶横木砸碎时，从炉中飞出来的，我顺手就握住了。”

    天兵将卷轴双手呈上，灵鉴接过卷轴，单手一抖展开，身后天将也凑了过来，想看看这卷轴内到底是什么。

    但这卷轴空白一片，上面什么也没有。

    灵鉴接连捏了几个诀，也不见上面显现出什么有用的内容。

    “难道只是寻常卷轴？”身后有天将说道。

    灵鉴收起卷轴：“这东西既藏于炼丹炉中却没被焚毁，想来不会寻常之物，先带回天界再说。”

    这东西藏得位置蹊跷，也许是莪术留下的线索。

    想到这，灵鉴收起了卷轴。

    天兵天将重新整队返回天庭。

    灵鉴在队尾，原本她放慢速度是在想无咎之事，可随意向人间一瞥，竟发现此刻正在琼州上空。

    恍惚间像是闻到海风味道，灵鉴心中迟疑，要不要趁此机会去空桑一趟，应当耽搁不了多久。

    她正这样想着，灵台一震，道君传信给她，命她速速赶回天庭。

    这样急的召见，灵鉴忧心又出了什么岔子，只能又将宋辞澜抛在脑后。

    她和天将交待几句，独自疾行。

    万幸，这一次等待她的，是难得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