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无相会时

    了无峰云卷云舒,明彰真人的传音却依旧没有回应。

    明彰真人还要再试,黄符之中却窜起火苗,他立即捏诀施法,却不想火不但没有灭,火势反倒更加汹涌,眼见要窜到众人身上。

    水神眼神询问灵鉴,见她点头,一挥手间石桌上方有如甘霖撒落,火苗化作一柱青烟,桌上只剩一小簇灰烬,石桌上留下一片被火灼烧过的痕迹。

    有风吹来,灰烬随风而散时,一个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送至众人耳边。

    “灵鉴元君,二月初五,万鸣峰下,再续前情!”

    黄符的灰烬散了,无咎的声音也一同消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灵鉴还未说什么,水神却一拍桌子,“他竟如此狂妄!”

    她并不知万鸣峰的过往,只以为无咎是单纯挑衅,因而怒不可言。

    但宋辞澜知道万鸣峰,他忘不了灵鉴回忆那段过往时的眼神,因而他在听到那三个字时猛然抬头。

    他的目光落在灵鉴身上,却见灵鉴镇定如斯,像是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

    宋辞澜猜想无咎要说的应当和那位星君有关,可灵鉴的反应太过平静,好似即便是那位让她牵肠挂肚的星君,也有无足轻重的时候。

    他心中浮起难以言语的、隐秘的释然,可这念头又让他觉得自己可悲。

    他其实根本没有和那位星君比的资格,因为他从未真正走到灵鉴身边去。

    明彰真人也没料到眼下的情况,“这……”

    他欲言又止,胥大夫收到他的传信了,可他拿不准是胥大夫是故意将传信之事告诉了他人还是被人察觉了。

    灵鉴却在听到无咎的声音时,断定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胥大夫若真正想和明彰真人断了往来,明彰的传信根本不会有送过去的可能。但无咎的话是说给她听的,他竟猜出了是她在背后授意,看来胥大夫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他是凡人之躯,但他身边不乏灵力高深者,被察觉也是意料之中。”灵鉴站了起来,“既是如此,往后种种,交由天定吧!”

    明彰真人闻言顿觉无力,无论胥大夫是被人胁迫还是自愿,事已至此,他难有再回头的机会了。

    灵鉴站了起来,像是要离开的模样。

    她起身的瞬间,宋辞澜握杯的手一抖,明彰真人余光察觉,下意识皱起了眉。

    这般魂不守舍,像极了他昔日在无尽池受罚时的模样。

    明彰真人因此对灵鉴又多了几分好奇,只是当他看向灵鉴时,灵鉴正好也在看他。

    她的目光深邃沉静,好似要将一个人内心隐秘的角落尽数看透,明彰顿觉不安。

    但他不慌不忙,一道清心咒加身,驱散了心中那点慌乱。

    灵鉴移开目光,“既是如此,我们便不再叨扰了。”

    她这话一出,宋辞澜彻底坐不住,他立即起身,朝灵鉴的方向微微前倾。

    “宋辞澜。”灵鉴开口唤他的名字。

    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是过往每一次叫他那样,宋辞澜今日却觉得这三个字里满是别离之意。

    “元君……”

    “事关你的修为,你师傅理应知晓,我给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我在无尽池等你。”

    明彰真人也坐不住了,他问自己的徒弟:“到底出了什么事?”

    “师父,容我先和她说几句话。”

    “宋辞澜!”明彰真人关心则乱,已是厉喝。

    但宋辞澜一个跨步到灵鉴身边,对身后的明彰真人不闻不问。

    灵鉴见状,对宋辞澜说道:“你还是先和你师傅说清楚前因后果,此事容不得马虎。我说了会在无尽池等你,便不会悄无声息地离开。”

    “为什么一定是无尽池?”他不死心地问道。

    四目相对,两人之间像是容不下旁人在侧,水神撇了撇嘴,到底一甩袖从八角亭中退了出来。

    明彰真人却没水神那样洒脱,宋辞澜不说话,他便看向灵鉴。

    灵鉴莫名觉得自己像是在明彰真人面前诱拐宋辞澜似的,于是也不知道是对谁说道:“你去了便知,我不会害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灵鉴打断他的话,“宋辞澜,你答应过我的。”

    宋辞澜眉眼低垂,半晌终于点头,“好。”

    只这轻飘飘的一个字,他却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来。

    灵鉴从八角亭出来,飞到水神身边。

    水神看向她身后,宋辞澜跪在他师傅面前,背影却挺直。

    水神问:“你不怕他师傅为难他?”

    “你若再试探我,当心我对你不客气。”灵鉴冷着脸道。

    水神的表情僵在脸上,有些心虚:“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灵鉴没有和她玩笑的心思。

    无咎传信给她说起万鸣峰,她心中仍有不解。

    按说万鸣峰这地方除了她和枕溪无人知晓,可无咎偏偏约她在那里见面,他应当是昔年在枕溪灵台栖身的那片刻功夫窥见了枕溪的记忆,他故意约在万鸣峰,就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他怕自己不去赴约,所以用万鸣峰这个特殊的地方来勾起她的好奇。

    但孟谟礼一事天界封锁着消息,他已经倒戈,无咎就算猜到他被天界擒获,也不会知道衍圣真君还有一缕愿力存世。

    因这一缕愿力,无咎的底细已经彻底暴露。

    那他在不知道自己暴露的前提下约她见面,究竟是有什么目的呢?

    以他的阴险狡诈,他不会天真地劝自己投靠于他,他手中必然握着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那东西足以左右她的选择,所以才能让无咎不惜铤而走险,要和她见面。

    灵鉴转念一想,他既然约在万鸣峰,难道真的是枕溪?

    他想用枕溪来要挟她?

    不,不对。

    宋辞澜就在人间,无咎若是知道宋辞澜和枕溪的关系,只怕早就将宋辞澜带走,所以不会是枕溪。

    那会是谁呢?

    灵鉴陷入沉思,直到茂密的树林中传来一声悠长的鸟鸣,灵鉴瞬间惊醒。

    是青耕,还是青耕!

    “师姐,你怎么了?”

    水神瞧见灵鉴脸色不对,问道。

    灵鉴不知从何说起,没头没尾地说了句:“不知道青耕此时在做什么……”

    “小青耕?”水神抬头看天,“没准正在拆你的寝殿吧!”

    她不忘青耕年少无知时的“战绩”,眼下提起还带着揶揄,灵鉴被她一打岔,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度紧张了。

    青耕在天庭,又以自省的名义被困在月宫中不许出去,总不见得有人敢进月宫抢人。

    想到这,她说道:“你若是见青耕时嘴下留情,她也不至于总和你针锋相对!”

    “你懂什么,小青耕那是喜欢我,怎么会有做鸟的不喜欢我呢!”

    水神笑得一脸得意,灵鉴也跟着笑。

    这样很好,即便她不在了,青耕也不会也落到孤苦无依的地步。

    “你既然知道她喜欢你,就别总是揶揄她,她如今也是能独当一面的小仙君了,只是缺少历练,你给她留些面子,往后若是有机会,也多提点提点她!”

    “师姐,你今天说话怎么怪里怪气的,有你在,我有什么好提点的!”水神说完这话,突然脚步一顿,“我怎么感觉你话里有话,你不会是在——”

    灵鉴侧身,“我只是话赶话随口嘱咐而已,倒是你,你想到哪里去了!”

    “哦,不是托孤啊,不是托孤就好。”

    灵鉴的话让水神不由想到很多,心中泛起酸涩,但她面上没暴露一丝痕迹,反倒故意发难,“还不是你,莫名其妙说起这些,害我多想!”

    “好好好,是我的错……”

    两人说话的声音渐渐远了。

    无尽池所在的地方是了无峰的禁地,藏在后山竹林后的山洞中。

    这里原本就少有人来,也没安排弟子打扫,因而竹林满是落叶,连一条去往山洞的小径都分辨不出来。

    灵鉴和水神穿过竹林,灵鉴抬手一挥,打开了此处的结界,寒意顿时扑面而来。

    但对于空桑弟子而言冰冷刺骨的寒意于她们而言却算不上什么,远不及真正的苦寒之地。

    “原来这无尽池竟是寒潭阵,这空桑还真是有不少宝贝!”

    水神摇动手指施法,一股水流从池中冲出,转瞬又化作一支晶莹剔透的冰箭,水神手指再一动,冰箭调转方向,朝着远处石壁而去。

    冰箭划破空气,一声急啸后,刺入远处石壁。

    嘭的一声,玉碎一般的声音传来,冰箭四分五裂,撒落在地上又化作一滩水。

    “师姐,你为何非要在此处等他?”

    不等灵鉴回答,水神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瞪大了眼睛,“你莫非还想封住他的记忆?”

    饶是水神也没想到灵鉴竟要做到这一步。

    寻常封人记忆,用不上什么复杂法术,灵鉴在凡间行走,一早便在自己身上设下法阵,见过她的和她有过接触的凡人都会慢慢忘记她的存在,可唯独宋辞澜是个意外。

    灵鉴不光让他保留了记忆,还与他一同经历了生死。

    若是他只是个普通人,灵鉴也许做不到这步。

    可他记忆深处藏着枕溪的魂魄碎片,那些刻在灵魂深处的记忆寻常术法抹不去,而引寒潭水施法封住记忆堪比洗髓,只有如此,才能让枕溪的记忆彻底消散。

    枕溪只需要活在她的记忆中就好,而宋辞澜只需做他自己。

    灵鉴也是犹豫许久才下定决心,她想让枕溪自由,也想让宋辞澜自由。

    水神并不完全明白其中缘由,但见灵鉴心意已决的模样,她便没有多言。

    见时辰快到,她走到洞口,“我想你和他应当还有话要说,我去附近等你。”

    灵鉴点点头,水神离开后,她坐在无尽池边上,似是无意用一只手拨动池水。

    水面涟漪一层一层散开,灵鉴突然封住了左手上的灵力。

    冰冷刺骨的寒气立刻从手指蔓延开来,似有千根冰针穿过手掌,她的手抖了一抖。

    灵鉴将手从水中抽出,看着掌心细细密密的红疹,一时有些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外面起了风,竹叶哗哗作响,灵鉴灵识逸散,却还没有看到宋辞澜的身影。

    她站了起来,施法抹去了掌心的痕迹。

    红疹虽然消失,但她掌心仍有浅浅一道痕迹,是昔日在彭家湾留下的伤痕,不知为何,过了许久,那伤痕还是没有完全消失。

    又一阵风吹过,这阵风来得及,迎面而来的刺骨寒意像是潜入灵台一般。

    灵鉴猛地往前跨出一大步。

    山洞外有人急匆匆赶来。

    一刻之后,宋辞澜来到竹林外。

    寒气自山洞而出,弥漫至整个竹林,刺骨的寒意唤醒他的记忆,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沉重,那是他的心在抗拒。

    但他还是走到了山洞前。

    宋辞澜深吸一口气步入山洞,洞中却不见灵鉴的身影。

    他等了又等,终于从洞中出来,他不死心,一遍一遍在山间寻找。

    找到夜幕降临,明月高悬夜空,他再没有见到灵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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